陆无常站在门口看着开心的许南酌和奈凉来回追逐。他没有想到许南酌会向他跑来，更没有想到他会拉起自己的手，让他随他一起逃跑。
快随我跑啊...
随你逃，随你跑，逃去哪儿，跑去哪儿，你能跟我说清楚吗？是逃跑一会儿，还是逃跑一年，亦或是逃跑一世，你能跟我说清楚吗？逃跑了之后我们该做什么，到了一处地方安顿下来之后我们该做什么，你能跟我说清楚吗？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要选我跟你一起逃，你能跟我说清楚吗？
陆无常一会儿觉得自己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一会儿又觉得乱七八糟的想法将他的脑袋完全占据了。他想停下来问许南酌为什么，又不想停下来，他想陪他一起跑下去，前路在哪儿都不重要，只要是许南酌就好了。
他真想问一问许南酌，问问他的心思是怎样的，问问他为何要牵自己的手。
是故意这样的，还是无意的...
许南酌拉着陆无常一路跑回了那小和尚给他安排的房间里，他一进去，便整个人扑到了床上。
“你快帮我把鞋子脱下来，我脚疼得厉害。”许南酌脸上的笑容褪下，将痛苦的神色全都埋进了略微有些潮湿的被子里。
“你的脚怎么了？”陆无常收起了他的胡思乱想，去给他把鞋子脱下来，把袜子褪下来。
许南酌的脚腕已经肿起了一大块，红通通的。
“你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了，肿得像个大馒头。”陆无常心疼地说。
“我跟长右打了一架，山里土地太滑，我没站稳，一下子歪着脚了。当时不疼，回来的时候就疼了。”许南酌说得有些委屈，“刚刚三师姐跟我打闹，忍着没说，现在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你也真是的，跟长右打了一架就说打了一架，非要扯出个谎来欺骗我们。”陆无常坐在床沿上，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给他揉搓，“寺庙里是定不会有酒的，单是这样好得慢，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你且忍着。”
“嗯。”许南酌吸了吸鼻子，“我也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还有一小部分没有跟你们说罢了。”
“真是胡闹！有什么事，不管好的坏的，都要如实说来，知道了吗？”陆无常因为太过心疼了，所以苛责起许南酌来。
“知道了，知道了。再说了，我这不是跟你说了吗？”
许南酌的这句话一说，饶是陆无常再有理也说不出话来了。许南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他的心里，他跟师父、白樨和奈凉他们都是不一样的，对吗？你看，这些事情他都没有跟他们说，却偏偏要选择跟他说，这对他不是有特殊情感是什么？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许南酌肯定也是喜欢我的。陆无常不由自主地想，肯定是的，我都察觉到了。
陆无常不知道，许南酌一直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看到了陆无常听他说完那最后一句话后，脸上忽然冒出来的红晕，还有嘴角那一抹微微翘起的弧度。陆无常的种种，许南酌都看在眼里。
“还疼不疼了？”陆无常贴心地问。
许南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一直低着头给他揉着脚踝的陆无常看不见他摇头，于是便抬头，刚要开口再问一遍的时候，正对上了许南酌低头看他的探询的目光。陆无常立马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给许南酌揉着脚踝。
“无常？”许南酌用疑问的语气道。
“干什么？”陆无常这时的脸红得通透，不敢抬头与许南酌对视。
“你是否喜欢我？”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陆无常被许南酌说中了心思，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许南酌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道。
“我...”
“其实我都能看出来。”许南酌知道现在这么说一定会让陆无常为难的，但不知为何，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拆穿他隐藏起来的真实情感，“我虽然不是女生，但我却能看得出来。我也深深地喜欢过一个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时看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时...”
“你别说了！”陆无常突然打断了他，“是又怎样呢？”
陆无常的呼吸急促，他也不管了，紧紧地抓住了许南酌的手。许南酌却像是已经料到了陆无常的动作一样，被他紧紧地握住了双手也没有挣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想知道，既然他已经把这件事给说开了，那么陆无常将会跟他说什么，会对他做什么，许南酌十分想要知道。
“我喜欢你这件事，就算你看出来了，也不要说得那么直白，也不要...不要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陆无常几乎说两个字就要深呼吸一下，“许南酌，你真是太过分了！”
“那你这时又在想什么？”许南酌放在陆无常身上的腿也不拿下来，反而是将手撑在下巴上，像是在看一出十分有趣的好戏。
“...”
“哈哈哈...”许南酌大笑了起来，“原来恋爱中的男子真就这般蠢。”
“你说谁蠢？”陆无常快要急了，他紧握着的许南酌的手已变得汗津津的。
“当然是你蠢。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看到自己五百年前在喜欢凤兮时，凤兮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一个机智聪明的人，却变得既傻又蠢的。”许南酌把自己已经麻了的脚从陆无常的腿上拿了下来，轻轻转动自己的脚踝，“像你这般傻得透顶，一定是喜欢得我不得了。对我的话，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许南酌你...！”
“可有？”许南酌又问了一遍，眼中尽是试探，嘴角满溢欢喜。
“无。”
“你在流黄辛氏国皇城的学堂里就看中了我，但你那时只觉得我是你的一位知己。真正喜欢上我是我们在去鹿吴山的路上的时候吧，我能看见你的眼睛，能看见你眼中的我，也能看出你眼中的情真意切，但那时你却还有些犹疑。真正确定你自己的心意，应该是在我见到凤兮的魂魄之时，我看着凤兮，你看着我。在我们从鹿吴山回柜山的路上，你看我的眼神又变了，变得毫无犹疑，更加坚定了。”
许南酌站起来，穿好袜子、鞋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伸着手指一条一条地细数着他眼中看到的陆无常的改变。他说着说着便会突然笑起来，像是这些事都是他做的，说起来会很不好意思似的。
“...”陆无常无言，坐在床边，听着许南酌一一讲着，许南酌说得真是一字也不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样详细？难道...难道你会读心之术？”
陆无常顾不上自己的心被许南酌读得一丝不挂，在这么神奇的事情之下，陆无常都将羞愧暂且抛到了脑后。
“我不会什么读心术。”
“那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就好似...好似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什么时候确定心意的，你怎么都知道？”原来想要一直将这份喜欢藏在心中的陆无常，因为许南酌的一招激将法，全都招了出来。但是陆无常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喜欢，在许南酌这里却如何简单。
“我说过了，因为我也喜欢过别人。”许南酌回头看着陆无常，陆无常也看着许南酌。
“喜欢过别人，又怎么说？”
“因为喜欢过别人，所以我知道在看自己喜欢之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情愫初动时，心意暗许时，深确情谊时，爱而不得时...这些我都很清楚，我知道那都是什么样的，因为我爱过。那时我对凤兮，就像你现在对我一模一样。也许那时，凤兮看我的眼神也如我看她一般，但是我却没有注意到。无常，你懂我的话吗？”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了，为何还要在我面前提起你和凤兮姑娘的恩爱往事？”陆无常想不通。
“无常，你懂我的话吗？”
“我不懂，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就像是你把我所有的心事都曝光出来，然后放在人群中不管不顾，我总感觉你是在笑话我，你知道吗？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你没有好好听我说的话，所以你不懂。”许南酌没有理会陆无常情绪上的略微失控，继续说着他在陆无常听起来高深莫测的话。
“你能不能坦诚了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衡山上的白槎树神，什么都不懂，在你之前也没喜欢过什么人，也没被什么人喜欢过，我真的什么都不懂。”陆无常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然后叹息着说，“你是我的第一个。”
许南酌好像不为之所动，又好像一定要在这份恋情开始之前给陆无常一个下马威，他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无常，你认真听。我刚刚说，我以前看凤兮的眼神就像你现在看我一样，也许，凤兮看我的眼神也如我看她一般，但是我却沉在自己的感情里，没有注意到。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陆无常认真听了许南酌现在说的话，他微眯着眼睛，反复回味了许南酌的话很久很久。
许南酌说的不过就是几句话，人之一生有数以千万计的几句话，但是这一次却是那么与众不同。陆无常认真思索着，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许南酌可以重复两遍，但是以后，他一定不会再听到这样暗藏玄机的情话了。
陆无常听懂了许南酌话里的意思之后，用手扶着额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确实像许南酌可以干出来的事情。
“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为什么要转这么些个弯？我还以为你是在用跟凤兮的感情拒绝我。”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直白？”
“你把我比作凤兮，可我不是她，我一定比她更爱你。”陆无常大了胆子，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一直看到双眼出泪。
“真不可思议，我们才认识几天啊，就要在一起了。”许南酌看着陆无常痴痴呆呆的样子，笑得一如往常灿烂好看。
“你说错了，不是要在一起了，而是已经在一起了，你已经答应我了，不是吗？”
“是。”许南酌笑着，又应了一句，“是。”
“我们是刚认识几天，但我却觉得自己爱了你好多年，刚刚的跟你对话又过了好多年。终于过去了这么多、这么多年，你才答应了我，然后时间就停在了这一刻。”
“停在你明白了我的话的那一刻，再也不往前跑了？”
“对，再也不往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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