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在魔君的日夜守护下,借着星辰之力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他们来到这儿的第五天了。
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盘腿坐在地下,仰头看他的魔君。卫夫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了五日不曾展现出的笑容,他对魔君微微张开双臂,他说:“三巡,我饿了,想吃东西。”
魔君看他撒娇般的样子心瞬间化得一塌糊涂,纵然只是一团黑雾,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卫夫的怀里,顺带着将他扑倒在床上。论起撒娇的功力,卫夫可远远比不上压着他嘟着嘴求亲亲的魔君。
“我好想你。”
“你说假话吧,天天看着我还想?要是让我连续五天看着你,我可是会腻的。”
“只能看不能亲更想。”
“你快起来,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卫夫避开再次落到他脸上的吻,可是环抱着他脖子的双臂却没有松开。
“你一醒过来就是你的徒儿们,我重要还是你的徒儿们重要?”魔君不高兴了。
“别在这个时候闹脾气,你最重要,但我还是要出去看看他们的。”卫夫终于松开了魔君,刚直起上身又被魔君给压回了老地方,他只能无奈地用哄孩子的语气在他耳边说,“三巡乖,我去去就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多,不急于这一时。”
卫夫最后一句话说到了魔君的心里去,他抿着唇弯着眼角终于从卫夫身上满意地滚到了床上。
卫夫醒来后见到了最想见到的人,但是他推开门后却见到了此生最不想见到的画面。
苏玖对她的师兄师姐们说千万不要出门去,他们说见一个便杀一个。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苏玖可以下床走动的那天夜里,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一人背着夜色披风,跳出墙外去了自己和姐姐被埋伏的地方。在去之前她对两件事做了猜想。第一件是他们还在那里,她猜对了;第二件是自己不会活着回去见师父了,她也猜对了。
苏玖的尸体是被魔界中人扔到屋前的。
荣京醒的最早,醒来后便去苏玖的房间,但是他没有看见苏玖。他心想坏了,这个丫头片子不会给自己姐姐报仇去了吧?!来不及叫醒其他人了,荣京迈开腿就慌不择路地往门外冲,当他推开大门看到背后插满羽箭,趴在血泊里的苏玖时,双腿差点儿一软给她跪下。
苏玖死了,浑身上下凉了,也硬了。她受的伤都在背上,一共九支毒箭。
苏诺的尸体和苏玖的尸体同放在一个床上,其余人全都挤在这间小屋里,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沉重的寂静。
奈凉趴在桌上,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喃喃:“师父...”
人越是在困苦难受的时候,就越是会想起心中重视的人。想得到他的抚慰,想得到他关爱心疼的眼神。不仅是奈凉在想卫夫,几乎所有的人现在都在想着一个问题: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都怪我,是我没有把她们两个看好,同意她们两个人单独出去。明知道小师妹一心想要为小九报仇,夜里还放她一个人在房间中。如果我能再机敏一点,心思再细腻一点,至少...至少现在小师妹还是好好的。”荣京不停自责,“师父若是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他啊。”
“这件事不该怪你。”白樨说。
“你们想过给小九和小十报仇吗!”终于有人说了话,激愤了好几天的许南酌握起拳来狠狠地敲了下墙壁。
陆无常死死地盯着许南酌,想要强行将他这个危险的念头压回去:“你是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至少我们比她们俩个更有胜算!小十能做的事,我们这些比她厉害了不知多少倍的师兄师姐就不能做吗!”
“你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吗?你知道他们有多少肮脏卑鄙的手段吗?你知道他们现在多盼着你出去给她们报仇吗?我可不想下去次被扔在门口的是你的尸体。”就算是应该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说出来的话,陆无常说出来也是淡淡的,却有如万钧之力敲打在许南酌的心口上。
“那我们一起出去呢?大家都这么厉害...”奈凉声音如蚊一般。
“那我们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外,等师父来找了。”
“我们哪有这么不堪?就一点儿胜算都没有吗?”
“七个人与数万魔军,你说呢?”
白樨坐在床边看苏诺和苏玖有好一会儿了,她忽然对奈凉说:“三儿,你快那几床被子铺到师父门前,铺得厚一点,快去。”
奈凉不知道大师姐想做什么,但她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师父经常会跟我说,他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的话就是他的话,我说错了你们也要听着。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说错了你们也要听着,现在才想明白,有了特权就要负起责任。不管是让她们两个出去,还是苏玖一个人趁夜跑出去,都有我的责任,是因为我的疏忽。我这不是把罪责都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你们作为师兄师姐没有看好师妹也有错,但最主要的还是在我。”
白樨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僵硬过后又柔软的苏玖打横抱起来,稳稳当当地走到师父门前。在众人迷迷糊糊的时候,意穿堂好似明白了大师姐要做什么,于是抱起了苏诺紧跟在大师姐的身后。没人组织,剩下的也都跟在两人身后出去了。
白樨和意穿堂分别将苏玖、苏诺放在奈凉铺在地上的被子上,又给她们在身上盖了一层。
白樨小声对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说:“你们回去吧,天冷,我自己跪在这儿向师父请罪就行了。”
“大师姐,你不是说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也有责任吗?犯了错自然是要请罪的。”意穿堂道。
卫夫从床上下来后,在魔君含情脉脉的眼前整好衣襟。他站在紧闭的门前清了清喉咙,准备将自己徒儿的姓名一个个喊遍,可他高兴地向内拉开门时,却看到自己的徒儿一个个面白唇紫地跪在门前。在他与他们中间,苏诺和苏玖像睡着一般躺在被褥里,面容安详,毫无血色。
“你...你们...她俩...”
他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卫夫身子一软摔到了身旁的门框上,还好有门框顶着,他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到地上去。
“什么时候的事了...”卫夫轻弱的声音响起,刚刚与魔君打闹时的开心瞬间烟消云散。
“两天前。”白樨答。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跪在这里的?”
“昨天下午。”
“他们的魂魄呢?苏诺和苏玖都是精灵族的精英,魂魄在死后应该可以坚持很久,只要稍作召唤就能聚集起来,他们的魂魄呢?”卫夫依靠在走过来的魔君身上,两只手紧紧地拽着魔君的袖子,微不可察地发抖。
“师父,我们都...”白樨低着的头一直都没有抬起来,卫夫这么一问垂得更低了。
“废物!要你们何用!都给我滚吧!”卫夫愤怒地一脚踹在了房门上,将白樨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师父,你别生气,我们都知道错了。”陆无常说。
“错了?你一句错了就能抵了两条人命吗?还是说你一句错了她们两个就能完好无损地站起来了?”卫夫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对他们发火。
两个小师妹死了,他们也一定尝到了无能为力的苦头,心中必定痛苦万分。但是卫夫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只有将跪倒一片的徒儿们骂个狗血喷头,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儿。只有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了他们的身上,才能不去想自己这几天的无所事事,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的缺席。
是他没有将凝魂法教给他们,是他没有将唤灵术教给他们,所以才让苏诺和苏玖的魂魄在死后的几天时间里慢慢消散开去。是自己没有在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告诉他们外面很危险不要乱跑,是他忘了在这栋房屋外面罩上一层抵御外力的结界。
不管谁死了,活着的人心里都不好受,他们不停地自责。可再怎么自责再怎么痛苦,他们都知道,斯人已逝。
“师父,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天涯咫尺’是我们的,有敌人来了我们不去迎敌反却逃跑,南酌心有不甘!虽然现在才说是有事后诸葛的嫌疑,但此时此刻徒儿心里想的,就是回去。拼死一战也要回去!”
“既然免不了与魔界一族开战,为什么不是现在呢?”荣京说,“他们害死了两位师妹就是向我们下了挑战书,我们已经输了一局,不能再退了,师父!”
“闭嘴!你们想做什么?造反吗?我就不想回去了?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死在魔军的刀剑之下?你们是有多残忍才会让我一次次地承受失去心爱的徒儿这么痛苦的事?”卫夫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再去看面前的他们,他把头抵在魔君的肩膀上。心烦意乱地也忘了叫他们赶紧起来。
魔君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他们已经跪了整整一天了。”
卫夫伸手一只手,无力地摆动了一下,说:“你们先起来吧。想想把小九和小十埋在什么地方。”
他们从昨日下午就一直跪在师父的房间前,一双腿先是变得又麻又痒,之后变得疼的几乎无法忍耐,一整晚都像是被成千上万只小蚂蚁钻进裤管里又爬又咬的。到现在已经是没有什么感觉了,像是整个下身都陷进了一大团棉花里,怎么动也动不了。卫夫师父让他们站起来时,竟不会在腿上使力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也站不直,一双腿又恢复了之前被蚂蚁啃咬乱爬的感觉,甚至比之前的更加难以忍受。
“师父,我说过了,拼死一战也要回‘天涯咫尺’去!三界太小,苏诺和苏玖太大,这里盛不下她们!就是苏诺和苏玖现在会说话,她们也一定只希望自己能被埋在‘天涯咫尺’里。师父,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们回去吧!”许南酌不停劝说卫夫。
陆无常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反驳许南酌。
“我怕什么?”卫夫苦笑着看向弯腰揉腿的许南酌,“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可唯有一点,我不想你们受伤害。当逃兵没关系,只要你们活着就好了。”
“我们也什么都不怕,我们只怕失去了‘天涯咫尺’这个共同的家!”
“是啊师父,回去吧。情况也许没我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呢?说不定他们见里面没人,就都回去了呢?”
“小九和小十也一定希望自己能安睡在‘天涯咫尺’的土地里。”
“嘿嘿,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只愿意为了‘天涯咫尺’而死。”
卫夫一张嘴说不过面前异口同声的一群人,偏偏耳旁的魔君也在扯他的后腿。他费尽心思只想让自己的徒儿们躲过试炼选拔,可他现在有了招魂铃也无济于事了,试炼选拔是躲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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