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卫夫所想,天界见了他们如同人间百姓见了瘟神,挥手间便让自家坐骑远离他们十万八千里。被哭红眼眶的百花仙子偷着收留两日后,还是被二郎真君给赶了出来,一直赶到人间。
“既然拒绝了百花仙子,就不应再麻烦她。你可知玉帝罚她多重的酷刑?十九道天雷。你还嫌少么?”二郎真君在僻静无人处,用自己的缨枪直指卫夫的脖子,严厉地警告他。虽然铁石心肠,但二郎真君还是在他的徒儿面前保住了卫夫碎裂的面子。
“那百花她...”卫夫觉得愧疚,此生此世欠百花的太多了。
“她的生死与你何干?若侥幸活着,继续做因你而受人嘲讽的百花仙子。若是魂飞魄散了,天庭不缺她这一个百花仙子。”二郎真君回天庭前丢下四字,“恬不知耻。”
卫夫知道,那四个字说的是他,他也着实配得起这四个字。
当玉皇大帝不再是卫夫的靠山后,这座山的重量便毫不留情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带着对百花仙子的愧疚,卫夫听了许南酌的话,跟着许南酌去了他生前住的一栋房屋里。那是凤兮给他留下来的房子,遇见陆无常之后本以为就此荒废了,结果命运还是找到了它,五百多年后让它重新担负起了身为房屋的职责。
他们暂时安顿下来后,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远在凌霄宝殿的三界之主却将他们的行迹看得一清二楚。他撇撇小胡子,哼,你以为逃到深山老林、百年古宅中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暗戳戳地去苍梧之境寻招魂铃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应龙何在?”
“应龙在。”凌霄宝殿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半龙半人的影像。
“去告诉你现在侍奉的主子,他们在这。”玉皇大帝一指大殿,祥云散去,出现了一副山清水秀的画面,古朴的房屋和隐约可见的人影皆映于其上。
“应龙遵旨。”说完,凌霄宝殿上又恢复了原样。
《山海经》的《海经大荒东经》中记载“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玉皇大帝就是看中了应龙曾犯过弑神之罪,于是派他去魔界做了卧底,将三巡剑和卫夫一行的所在告诉了现任的魔界之主。
玉皇大帝告诉他,若差事办得好,则功过相抵;办得不好,万劫不复。
现任魔尊有了应龙这个暗地里有玉帝提供情报的得力帮手,别提多开心了,立刻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统统派了出去,誓要夺回魔界圣物三巡剑,一雪被玉皇大帝操控之苦。奸诈的魔尊对外宣称,这是一场正义的争夺战!
应龙表面虽然臣服于他,但对他的话却不屑一顾。他心想,什么魔界圣物三巡剑,不就是我们天界掉下来的一把斧头吗?爷爷赤手空拳就能杀了蚩尤与夸父!
“大皇子,我们现在不易暴露行踪,应该派少数精英将他们逐一击破。”应龙给全权指挥这场“正义争夺战”的魔族大皇子提出诚恳建议,“若再以大军包围,应龙怕他们会再次逃跑。”
应龙从不在魔界人面前称臣。
大皇子深以为然。
“大皇子,我们可派人在山谷中守着,人数不要太多,每处五人即可。若是遇见厉害的,就放他过去,修为浅点的,当场杀死。应龙不信他们就一直在房子里不出来。”
大皇子深以为然。
一来到这里后,卫夫便把自己关进房里开始打坐调息。虽说卫夫最重要的力量来源为夜晚的星空,白天不必强求自己。但“天涯咫尺”尚在魔物手中,他不能懈怠。白天星空的力量稍弱,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所以他便日以继夜地调整自己。
魔君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自己的子孙后代将自己的心上人逼得连眼睛都不睁开一下。他对现任的魔尊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又不能不帮卫夫,两难之间,一头白色长发倒也与他的愁眉苦脸极为相配。
不知道卫夫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嗳...不争气的熊孩子...连你祖师爷都敢动手打...
苏诺和苏玖说是出去给大家摘花放在房里做装饰的,清晨踏着阳光出发,现在日已偏西却还不见两人回来。白樨急了,于是去问比较熟悉这里的许南酌:“这两人不会是迷路了吧?”
“难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去找找吧。”
奈凉说:“可我们也不熟悉这里啊。”
“我来过,这里我熟悉,大师姐,你和南酌去右边找,我和荣京去左边找。”陆无常说,“小七师弟,戌时请奏琴音。不管找没找到,凡是听到师弟的琴音之后,我们都要赶回这里来。”
“二师兄,你的意思说...两位师妹可能遇害了吗?”奈凉两手相握,神色紧张地放于胸前。
“我不敢说,但我希望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白樨催促道:“快走吧,我们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事不宜迟。”
“应龙,这两个小女孩怎么处置?”大皇子用脚提了提浑身是血的苏诺。听了应龙的建议,他们在埋伏地点果然遇到了卫夫的两个小徒弟,没与她们正面冲突,而是在她们摘花时,躲在暗处放毒箭。等两姐妹反应过来时,已双双中箭。
“大皇子,您确定她们都死了吗?”
“这毒可不是一般的毒,绝对死透了。”
应龙见了苏诺和苏玖两个小女孩的尸体,眼珠一转,嘴角一撇,对大皇子说:“那就把她们放在这里吧。其他人见她们死了,心中定然会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为了保命逃跑的人我见多了,大皇子就等着他们一个个溜出来送死吧。大皇子,我们回去吧,这里冷了。”
大皇子深以为然。
陆无常是在小七的琴声响起时发现苏诺和苏玖的。
“荣京!你快过来!”
“二师兄,你发现什么了,我们该回去了。”荣京拨开长到大腿的野草,眼睛紧盯着脚下漆黑的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到尖石上。刚刚他还吃了它们的苦头,差点崴断了脚踝。
“我找到师妹了。”
夜色越浓,荣京就越不想听到这句话,陆无常也就越不想说出这句话。可是没办法,自己总不能让这两个小师妹在荒郊野岭里受冻一晚吧?谁知道她们已经在这里已经凉了多久了呢?陆无常抱起了苏玖,荣京半跪于地,抱起了身中数箭的苏诺。
耳边是小七呼唤他们回去的不曾停歇的琴声,两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怀里的小师妹极轻也极凉,可是两个人却像抱着一大团又重又热的大火球一般,恨不能立刻将怀里抱着的拱手送人。
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琴音,感受到了温暖的体温,受伤较轻的苏玖睁开了眼睛,摇摇晃晃的小手抓住了陆无常的身后的头发。
“师妹?!”陆无常惊喜地低头去瞧她。苏玖给了他一个松松垮垮的笑容,动了动嘴唇,继而又昏迷过去。
荣京见苏玖还悬着一口气,立刻低下头轻轻喊着师妹的名字,并轻轻晃动托着她脖子的手臂。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晃,苏诺连手指都没能再动一下。荣京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二师兄,快走吧,别...别耽误了给小师妹治疗...”
苏玖昏迷了整整两天时间,在这两天时间里白樨、陆无常和意穿堂几个内力较为深厚的人轮流给苏玖传送内力,希望能用此方法将她体内的毒给逼出来。
“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呀!”奈凉急躁不安。
“别打扰师父,师父的身体也不好。”许南酌说,“小师妹没太大问题了,只是九师妹她...是真的...”
“是谁害的!是谁害的!我要去杀了他们!”奈凉哭得眼睛通红一片,水光潋滟里满是杀意。
“等师妹醒来再问吧,八九不离十,还是魔界的人。”
许南酌道:“这个地方,我们也待不下去了。”
“师兄,师姐。”苏玖睁眼醒来,朦胧的视线看到,所有人都围在她的身边。只是他们再怎么关心她,也没有自己的亲姐姐苏诺关心她。自己再怎么喜欢他们,也不会比苏诺阿姐的喜欢更多。可是啊可是,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苏玖,你终于醒了,饿吗?渴吗?”
苏玖摇头。
“师兄师姐,是魔界的人。”苏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们受害的经过,“是姐姐先发现的,替我挡了几箭,我才能侥幸活下来。师兄师姐你们别出去了,我听见他们说,出去一个杀一个。师兄师姐,我的背...”说到这里,苏玖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明白苏玖话的人眼泪簌簌而下,不明白的人也不问什么。
“我的后背再也没有了...呜呜呜...再也没有了...”
奈凉拉着泪流满面的白樨走到门外,关好门后小声询问:“大师姐,小师妹是什么意思?什么背没有了?”
“你还记得苏诺和苏玖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拳打脚踢?”奈凉无解,她真不清楚。
“是两人合作。”
“我懂了!”奈凉立刻抬手止住大师姐的话,她明白了,她知道了,不要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又要哭了。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一天一小哭,三天一大哭的,哭哭啼啼的样子会让在天上看着她的父亲母亲皱眉,大师姐别说了,我不想哭。
从一开始,苏诺和苏玖就擅长两人合作,擅长解决被人围攻时的境况。
两人背靠着背,将视线不能及的后方交给彼此。苏诺是苏玖的背部的盾牌和刀剑,苏玖也是苏诺背部的盾牌和刀剑。她们全心全意地信赖着对方。可是苏诺这个盾牌碎了,刀剑也断了,苏玖的后方没了保障。
所以苏玖哭泣,她的后背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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