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对很多人来说这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家人团圆的一天,对卫夫来说,是终于熬过了冬至这一天。
这天一大早,临安城外的街上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在街上跳舞的年轻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之前在大街上那些敲锣打鼓的卖艺人也搬着自己的家伙什儿来到了大街上,早饭时间过后,这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像极了冬至前的那天晚上鹿吴山祀神仪式开始前的狂欢。
卫夫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打着呵欠,将露在外面的手揣在袖子里,坐到了他的徒弟们早已点好早饭的饭桌前。
“师父早。”他们向他问好。
“嗯。”卫夫点头,然后止不住地打呵欠。
“师父,你昨晚失眠了?怎么困成这个样子了?”奈凉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哈啊...”卫夫这呵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昨天晚上就是睡不着,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事,但就是想不起来。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许南酌立马接话道:“师父,你是忘了今天早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他有些担心师父会把昨天他回忆起的往事再一次记起来。
“是啊,今天外面怎么这么热闹?我就是被外面吹唢呐的吵起来的,不然我能睡到晚上。”
“师父你忘了鹿吴山的祀神仪式啦?”
“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是过去了。但是仪式开始之前,大师姐不是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条用来许愿的红丝带吗?我们还把自己的愿望和名字都写在上面了。祀神仪式有个规矩的,就是这许愿带要在冬至这一天都挂在书上,这样鹿吴山的山神才有时间施法,将自己的法力洒满全山,让每一条红丝带都能保佑佩戴之人一整年。”奈凉是个小女生,一有这样的传说便牢牢记在心里,“天呐,好浪漫。”
“那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
“今天...”
奈凉抢在白樨的前头激动地说:“今天要去把系在树上的许愿带拿下来了!”
“这天冷了。”卫夫岔开话题,双手捧着热碗喝汤。
“像是要下雪了。”陆无常冷不丁地说。
“一会儿大家回房间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老大去把我们这几天的帐跟店里的伙计算一下。我们去鹿吴山摘了那红丝带就去别的山。对了,无常,第三座山系的摘要写了吗?”
“嗯。写好了。这第三条山系也就是《南山经》中的最后一列山系了。”
“嗯。”卫夫只是喝了一碗热汤,然后就揣着手离了座位。他的四个徒弟担心地看着他,还在怀疑师父是不是还被昨天悲苦的记忆给支配着。但是卫夫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了,说:“在去鹿吴山之前,先去临安城多买写厚披风,多买了条毛衣领,再给我来几身加厚加棉的衣裳。我怕冷。”
说完,又揣着手回房间了。
白樨和奈凉听了师父的话,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街上的人有的挥舞着手中的鼓槌,有的扭动着腰肢。他们在寒冷的天气里大喊大笑,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甚至有白色的热气从他们的头顶冒出来,飘散在空气里。不知哪儿的锣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响,欢腾的人群都换了一种狂欢的方式,一齐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又是那一条人海。
“快点啊快点啊!他们都去解许愿带去了,师父快出来呀!哎呀,五师弟,你别换衣服了!”他们里最着急的就是奈凉了,可是其他人依然是磨磨蹭蹭地不配合,气得奈凉叫嚣要去柜台摔酒坛。
等五个人都集齐了之后,已经有不少人从鹿吴山摘了红丝带下来了。
“快走啦!”奈凉急得直跺脚。
“我不去了,你们帮我那回来吧。老大你把钱袋给我,我去买件长披风。”卫夫一出客栈门口就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不行的!这个必须要自己亲自去解下来才有效用!”奈凉用两只手强行拽着卫夫的胳膊往鹿吴山走。其他人笑着跟在这两个人身后。
“师父,你怎么这么怕冷?我们不是早就换上厚衣服了吗?”许南酌问。
白樨也笑着问:“是啊,师父你还比我们都多穿了一层呢!在‘天涯咫尺’也没见你这么怕冷过。”
“跟了我这么多年刚知道我怕冷?”卫夫回过头来反问道,“在‘天涯咫尺’的时候我倒是想冷,你和老二那次让那是按人间正常的四季规律来的?哪次不是天一冷就是个法术把温度给变高,夏天热了就把手一挥下场大雪?我这怕冷的毛病,就是你们两个闯下的祸。”
白樨和陆无常对看了一眼,然后白樨笑嘻嘻地说:“我和无常师弟后来不是知道错了么,怎么又把这件事提出来了...”
快走到鹿吴山的时候,奈凉又抓狂了起来:“快看快看,山上都没有人了!树上的许愿带也没快要被人摘没了!都怪你们磨磨蹭蹭的!”
“这样不是更好吗?都没人跟你抢路了,想在这里磨蹭多久就在这里磨蹭多久。”卫夫说。
奈凉用质疑的目光看向师父,“哼”了一声:“师父你不懂,像这样浪漫的场合,要很多人一起才更有感觉。”
走到鹿吴山的山脚,奈凉谁也不管了,蹦蹦跳跳地跑上山去寻找他们那天一起系上去的红丝带。
白樨大老远就在山脚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还没有看清他的面貌,但是白樨很肯定,那就是边云思。
边云思在鹿吴山的山脚下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了,他的手里还提着白樨十分喜爱的那一个三层食盒。上一次见白樨的时候,他没有问清楚白樨在哪里居住,所以就没有办法将这食盒还给他。边云思想,要是想再见到白樨姑娘,就只能来鹿吴山的山脚下了。因为这里是人们去山上解许愿带的必经之路。
白樨走到山脚下便放慢了脚步,许南酌很早便看见了站在那里,一直对着他们微笑的俊俏少年。他瞟了一眼大师姐,果不其然,大师姐眼神飘忽,双颊还有可疑的红晕。
“快走啊老大。”卫夫只看到白樨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大,没有注意那位等待已久的少年。
“师父你就别管大师姐了,她是女孩子,自然就走的慢些,我们先上去吧。”许南酌从后面推着卫夫往前走。
“嗯。”卫夫点点头,“老大应该学学三儿。看看人家,等她走到我们挂红丝带的地方,三儿都能绕着鹿吴山跑了一圈了。”
许南酌回头看了一眼,大师姐果然跟那个少年面对面地站到了一起。
“白樨姑娘,我已经等你很久了。”边云思笑得很好看,但是他的鼻尖却被冻得发红。
“你等我...做什么?”白樨扭扭捏捏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能在这里等你。我都将你带给我的点心都还回了这食盒里,你可以看看点心的样式、个数,我相信一定一个不错。”边云思自信地说,不过他自信了多久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这第二层里的饭菜,我实在是没有能力还给你一份一模一样的。”
白樨听了他的话,又好气又好笑:“我给你送吃的,又没想让你还给我。”
“吃了别人的东西,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能白要,都要还回去的。”
可我拿你当自己人啊。白樨这样想,但是她却没有说出来。边云思还把自己归在“别人”那一列人里面呢。都这样了,他们还不算熟吗?
“快拿回去吧,就当我请你吃的。”
白樨想,自己跟边云思真的是一丁点儿可能都没有。她伸手接食盒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边云思的手,他的手冰凉,一点儿温度都没有。白樨没有立即躲开,边云思也没有,但是她也没有留恋。白樨接过食盒后,边云思也把自己的两只手也握在了一起。
“那我走了,我师父还等着我。”白樨低着头说。
“后会有期。”边云思依旧是笑着。他虽然是笑着,但是白樨却没有从他的笑容里面得到温暖,得到慰藉。边云思笑着,跟面无表情时所传递出来的情感是一个样子的。
“对了!”白樨走了几步后,边云思突然喊住了她。
“什么?”白樨转过身,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我原来问你,明年是否还会回来参加祀神仪式,看我装扮成山神的样子...”
“我会回来的。”白樨急忙说。
“不是。”边云思略带尴尬地笑道,“我是想说,明年我不会竞选山神的候选人了。”
“为什么?你要给后生们留些机会吗?可是你还这么年轻。”白樨嘟嘟囔囔地小声说道,也不在意边云思是否真的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荔枝跟我说,她已经在临安城生活了十多年了。荔枝就是一个讨厌平凡的小姑娘,她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住很久,她喜欢生活充满了新鲜感。所以我要带她去别的地方生活一段时候,再到其他地方去,可能以后就一直生活在外面,不会回来了。”
原来是因为荔枝姑娘。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呢?我也要去很远的地方,我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呢?白樨在心里不停地问,不停地问,但是她心里的那个边云思却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白樨咬着牙,然后笑道:“我也会跟师父去很多地方,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什么地方再次碰到呢。”
“白樨姑娘,你们什么时候离开临安城?”
“等我们把许愿带摘下来,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白樨的双手用力捏着食盒上的把手,指骨部分都已经泛白了,“师父说过,我们不走回头路。”
“好。若是我们有缘下次碰上了,我一定请你吃一顿饭,把我欠你的都补回来。”
“再见了。”
“一路保重。”边云思最后说。
白樨往山上走,走了没几步就回头去看边云思,她以为边云思会在原地抬头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但是边云思没有。白樨回头看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边云思的身影了。
白樨深叹一口气,自己对边云思的这一份感情算是寿终正寝了。
她往鹿吴山上走,一抬头,便看见其他四人排成了一排站在半山腰上看着她。他们的身边有一棵树,书上还有仅剩的五根红色丝带。
“等你呢。”卫夫挑了一下眉。
“你们都...”
“大师姐,你怎么要这么久啊,山上没有人了啦!我都等不及要把自己的许愿带解下来了,你快上来呀!”奈凉依旧是急得在原地直跳。
“来了。”白樨的眼眶湿润了。没有人问她手里的食盒是哪里来的,也没有问她这么久的时间都做什么了。但是能看到他们四个笑着等自己,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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