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漆吴山虽然看起来像是一片丘陵,但是据《山海经》中记载,这里却是太阳的停歇之处。”卫夫一行人刚到了漆吴山,陆无常就给卫夫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里,“书中说这里多出产可以用作棋子的博石。”
“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见一户人家,这个漆吴山八九不离十也是一座荒岛。就算是出产黄金,也无人来采。”白樨抱怨道。上一次长时间的荒山行,她可是花了好长功夫才休息过来的。
许南酌一边摇着头,一边反驳白樨:“大师姐,这你可就说错了。若是这里盛产黄金,一个人知道了,所有的人就会知道。那这里可就不会一直这样荒凉了,而是像临安城一样人口众多、物阜民丰的。”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难走的路慢慢摸索着进山。因为这里基本上没人来过,所以也就不像别些他们走过的山一样有人们反复踏出来的小路。他们只能用手分开半人高的野草,然后一步一步走着,后面的人紧挨着前面人的步子,艰难而默契。
可是这山上也不是没有人的,荣京比他们早到这漆吴山七八天。
荣京可不是普通人。
他既算是一位巫师,又不是一位巫师。
荣京会巫术,他能控制自己的意识来去自如的侵入他人的梦里不留痕迹,又能按自己的想法制造梦境然后放入他人的脑海中。荣京不知从哪儿偷来了一个水晶球,通过他的巫术,可以看到他住处周围的情况,有些像卫夫在“天涯咫尺”里的观微镜。不过,荣京却没有出生在任何一个巫师部族里。大概是他的母亲是巫师,不知在某场战乱中逃难到人间,被好心人家给救了。然后生下了荣京便死去了。
这是荣京自己想的。
不然为什么他人间的父母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身世,为什么他从小长于平凡的人世间却拥有巫师一族的巫术?所以,不满人间生活的荣京在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便学着大人们口中的“仁义大侠”,出来闯荡江湖了。
这不知几百多年的闯荡,更让荣京坚信了自己不是普通人类的孩子,而且不是某个巫族的后裔。因为巫师也活不到他这样的年纪,更别说他现在还年轻得跟新鲜出土的,尚且挂着露珠的嫩竹笋一样了。荣京对自己神秘的身世感到很自豪,他不止一次地想,他若不是神的孩子,便是巫族中最最最...高贵的巫师的孩子。
荣京是个心思细腻,警惕性很强的人,而且在自己的江湖闯荡生活中养成了很强烈的占有欲。就是因为漆吴山上没有人,荣京才暂住在这里的,不过他可不还在这里住很久。尽管这样,荣京还是把漆吴山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所以,当卫夫他们的脚刚一踏入漆吴山的时候,荣京的水晶球上便显示出了他们的身影,荣京看到后立马在自己住的山洞里叫嚣起来。
“我来漆吴山之前不见有人来,我刚到了这里你们就来跟我抢山头,真是欺人太甚了!这里有花有鸟,有水有树,我还没待够的地方,万万不能让给你们!看我今天晚上就把你们轰出去!”
要问为什么是今天晚上,而不是现在?
这可要问一问荣京小少爷能力上的局限性了。既不能和人面对面地硬打硬拼,又不能和人真刀实枪地上战场,只能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在他们的梦境里耍点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了。
荣京撸起袖子,在水晶球前看着那几个“入侵者”,摆出一副将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山脚下都没有人,更别说是山上了!任是谁的脑袋瓜也不会傻到在四周都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里建一个房子!”白樨一路上生气地说,“我们又要天为被、地为床了,我的身上又要青一块紫一块的了。我强烈要求买个厚厚的被褥,你们不需要,我需要!马上就要下雪的天气,却要我们都露宿野山岭,师父!你说!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呢!”
“我做什么了就欺负你们?”卫夫觉得好笑,“我自己都冷得要死。”
“那怎么办啊,晚上会更冷的,我们会被冻成冰块的。”
卫夫说:“那就在天黑之前赶快找一个山洞,我会在睡觉的时候撑开一个保暖用的结界。我也不想在这里变成冰块。”
白樨听了师父的话明显开心了起来,但她还是嘴硬地说:“师父你怎么不干脆把山洞变成烤着热炭的房间,再变几张舒适、柔软的床出来?”
“我也不是神仙想变什么就变什么。”卫夫推脱道,“人间和‘天涯咫尺’不一样。在‘天涯咫尺’我能变出一栋豪宅,但在人间变一张床也是马马虎虎的。”
他们艰难地跟在蹦蹦跳跳的奈凉后面,希望这条可爱的小九尾狐能凭着自己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动物直觉,找到躲藏在偌大的漆吴山里的山洞。随着时间流逝,夜幕也逐渐降临在漆吴山,卫夫一行人的眼前也笼上了一层黑蓝渐变的细纱。但是山洞...
“三师姐,你知不知道山洞具体在哪儿?”许南酌有些怕黑,说出来的声音稍微颤着。虽然陆无常一直在旁边给他壮着胆子,但五百年的老毛病了,一时也改不了。
奈凉完全没把这件事当成她的责任,于是心安理得地说道:“不知道啊,就带着你们随便走呗。我以为咱们早晚都会碰上的,没想到转了一下午,连个石头堆都没见到。”
“师姐你...”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卫夫在奈凉身后幽幽地说。
奈凉回过头来,问:“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卫夫撇开头,“我们也别在夜里摸黑了,就在这个地方将就一晚吧。”
其他人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听师父的了。
白樨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方,然后一点点地用手摸着看是否有自己平生最厌恶的尖锐的一半露出地面一半埋在土地里的石块。她故而听到了许南酌和陆无常谈笑的声音,于是问他:“嗳,师弟,这时你怎么不怕黑了?”
“明月清风与群星相伴,有什么好怕的?”许南酌笑道。
“可你刚刚却怕得双腿发抖。”
“刚刚是在路上走着。齐腰深的杂草,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还有大家杂乱的呼吸声...此黑与彼黑,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的黑是美,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会怕?”
白樨摇摇头,之后又弯着眼角,一边站着说话,一边扒拉地上的碎石头:“真是搞不懂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不过你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很是喜欢,不以偏概全,甚好。”
许南酌没有再接话,只是嘿嘿地笑。躺在他身旁的陆无常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大师姐跟身边人说的话却听得清楚。陆无常莫名来了些醋意,便不动声色地从手肘捅了捅许南酌的腋下几寸,许南酌便咯吱咯吱地笑。他最怕痒了,尤其是肋骨处,尤其是陆无常碰他的时候。
夜越来越深了。
赶了一天路的人们也沉入了梦乡。
荣京一身玄衣,像是披着今晚深沉的夜色,衣裳的边角滚了一圈白色的繁杂纹路,像有荧荧发亮的星星落在了他的身上似的。他在此时悄悄现身,怕他们发现自己,在从藏身之处出来之前施了点巫术让他们睡得更沉了一些。
因为荣京本不是心肠恶毒之人,他只是想把他们从漆吴山给赶走。
荣京捏了一个梦境,让其深入他们的梦境里。之后便立刻回到了自己住的山洞里,守在水晶球前等着看他们出糗,屁滚尿流地跑出漆吴山的狼狈样子。荣京把这情形在脑海里想了一遍,边不由得捧腹哈哈大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幅场景了。
但是结果却十分出乎荣京的意料。这五个侵入者不但没有被他制造的噩梦吓醒并仓皇逃出漆吴山,但却一个个地睡得香甜,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惊慌的表情,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荣京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于是,荣京又为他们捏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梦。
结果还是跟之前一样。有个女孩翻了个身,但是谁也没有被吓醒,更别说是跑出漆吴山了。
碰上对手了。荣京想。
他躺在自己用无数枯叶堆起来的厚厚的“床”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又翘起了二郎腿,嘴里偶尔吹一声口哨出来。他在想,明晚该用怎么样更高级的巫术把他们赶跑。想着想着,荣京便睡着了。他虽然能轻易进入他人的梦境,也可以按自己想法随意为他们制造梦境,但他也是要睡觉的。
他可不是每天晚上都无聊到随意进出别人梦境的。他可是有原则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白樨便醒来了。她伸着懒腰走出了昨晚卫夫师父施下的用来保暖的结界,她一跨出去便感受到了来自这无情世界的深深的寒意,打了一个冷战后,快速退回了结界中。白樨不停摩擦着自己的双臂,好久才暖和过来。
这该死的天气。白樨在心里暗骂。
不过,师父之前在临安城大肆狂购的又在毛绒里加了一层毛绒的厚衣裳可倒是派上用场了。可是她就算是再冷,也不会在这样朗朗的乾坤是非之下换上新衣服的。
许久,陆无常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了起来。之后,奈凉和卫夫也慢慢醒了。他们三个在感受到世界恶意后,纷纷从乾坤袋里找出了厚重的长披风,然后严严实实地盖在自己的身上。四个人在冷风中面面相觑,谁也不说一句话,怕自身的热量白白散失到空气里。
许南酌是最后一个醒的,他拍打着自己的脑袋,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这座山的山神,长得也忒奇怪,身子是一个样的,头却是另一个样的。这个怪物说,我若是现在不赶快离开这里,便不给我好果子吃。”
奈凉一边听许南酌说,一边狂点头说:“我也是我也是!我做的梦简直跟你一模一样!我后来又梦到那个山神了。”
“我也梦到了。”白樨说。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把目光投向了没有发表意见的卫夫师父和陆无常的身上。卫夫和陆无常也点头,示意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
“真是奇怪,我们竟做了一模一样的梦。难不成真的是山神显灵了?”奈凉好奇地问。
“也许只是哪个小妖怪的恶作剧吧,不足为怪。”卫夫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进披风里的长长的绒毛里,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可爱、可笑。
一早醒来看水晶球的荣京气得在枯叶堆里打滚。
“什么小妖精!什么小妖精!我可是神的孩子!是神的孩子!今天晚上就让你尝尝我真正的厉害!真是气煞我了!你才是小妖精!你们全家都是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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