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京在这个女孩的记忆长廊里找了个可以依靠的角落坐了下来,他又一次在他人的记忆里变得无比慌乱了。荣京在思考事情的时候,往往不能集中精力,他喜欢到处去看别的事物。比如现在,他看着这个女孩留存在记忆深处的,不想忘记的感人瞬间,慢慢忘记了刚才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
这一下好了,搞得荣京也没有心情去找那个沉默寡言的人了。
早饭的时候,是荣京最早起来坐在自己位子上等他们的,也可以说,荣京这一晚一直都没有睡。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爱都是自私的,为什么那个女人,为了爱能放弃自己所爱之人,甚至于放弃自己的千年修为呢?她这么做,反而就不自私了呀,那她是为了爱才这么做的吗?她又不爱天下苍生,如果不是因为对那个大夫的爱,又能因为什么呢?
这个女人让荣京伤透了脑筋,让他把好不容易从他人梦境中总结出来的“爱是自私的”结论,毫不留情地踹翻了,连一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给。
等所有人都落了座后,荣京用手撑着脑袋,说:“第一局我失败了,我自己认输,输得心服口服。”
奈凉惊奇于他突然的谦虚,看他有些失落的样子,于是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被谁给打败了?”
荣京抬起头看着她,又想起了那个应该在青丘神山呼风唤雨反却自愿囿于柴米油盐的九尾狐狸,那个本应身穿锦服风华绝代反却穿上粗布烂衫任油脂沾染双手的女人。这个女孩和那个女人的面容确实是很像的。荣京想问一问她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但他想,既然她已经跟随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人了,他的父亲应早已不在了吧。
荣京回答:“是你,又不是你。”
“啊?”奈凉十分震惊,周围人都把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奈凉练练摆手,局促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昨晚我做了什么梦都不知道!喂,你确定是我吗?什么叫是我,又不是我?”
“我不想多做解释,总之这一次是我输了。但是今天晚上,我一定会扳回一局。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徒弟!”荣京指着卫夫,骄傲地扬起了头,没有因为昨晚的打击而丧失信心。
荣京倒也是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在当事人不知情的状况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失败的事实。
这让卫夫对他的好感又深了一层。
荣京没有把奈凉脑海中还藏有她的母亲的记忆告诉她。昨天晚上他曾犹豫了很长时间,在告诉她和不告诉她之间难以抉择。
告诉她。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的记忆,理应该让她知情,让她知道她的母亲为何而去,为何而死。让她知道她的母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深爱着她的父亲,深爱着她。她也有权利知道这些,因为那是她的母亲给她留下来的。如果他不说,那这段记忆可能会永远地尘封在她的脑海里,再无见光的可能。
不告诉她。这是因为自己以并不光彩的方式看到了这一段记忆,算是偷看吧。而且,若是这位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现在依然留存着一丝希望在寻找她呢?他这时告诉了她,岂不是一下子就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了吗?荣京很清楚,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是救世主,他们只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亲人好好活着。
直到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荣京也没有最终下决定,他想等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再做定夺。见到她后,荣京几次话到嘴边,还是不忍心伤害她。荣京决定让那段记忆成为只有自己和那个已逝女人知道的秘密。
荣京离开客栈后,其他人立刻以奈凉为中心,圈成了一个圆。
“师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就告诉我们吧,你是怎么赢过他的?还让他输得如此心服?”
“对啊,万一我们输了,师父可就要做他的徒弟了。”
“你也要叫他师祖了。”
奈凉被大家问得欲哭无泪:“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昨晚根本就没有做梦,也完全不知道他是到我的梦里来了。”
“不会吧...”许南酌问道,“如果他每进一个人的梦里之后再把那个人的梦消除掉,让当事人对此完全没有印象,那我们也不知道输赢都是谁啊。万一我们在梦中战胜他了,而那个人却矢口否认怎么办?”
“不会的。”卫夫回答,“三儿看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不要再问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今晚我们再说。”
“师父师父,你先别走。”白樨立马拉住了卫夫的袖子,嘿嘿笑道,“你就教我们点儿对抗他的办法嘛...师父不担心,我们都害怕拖大家的后腿。”
“很简单啊,荣京要激起的无非就是你们的心魔,也就是你所经历的事中最难以释怀的。只要你们在梦中觉得要被自己的过往困住了,你就拼命想一想你现在的生活,现在遇见的人,现在让你觉得幸福的事...只要你想起了现在,就会把过往抛在脑后,就能战胜自己的心魔,战胜荣京了。”
卫夫说完后,便去看自己徒儿们的脸色,除了奈凉外,一个个的还是那样担忧。
“你们啊,天生也是操心的命。”卫夫笑道,“不管是输是赢,我都有信心让他成为你们的师弟。所以你们就尽力与自己打一架,余下的事就交给为师吧。”
“可是师父...”白樨把眉头皱成一团,这几天就没有放松下来过。
卫夫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按上白樨的眉心,轻轻地顺时针方向给她揉着。
“还不相信为师吗?我收你们为徒可不只是上天的安排,我们之间也不是仅靠一声‘师父’连接起来的。我既然应了,就一定会在身后护着你们的。为师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你们只管去,有我呢。”
“嗯。”白樨回答。
“我这不光是说给老大一个人听的,也是说给你们听的,知道了吗?”
“师父,你突然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好笑哦。”奈凉笑着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护犊子吧?哈哈哈...”
最不被看好的奈凉居然胜过了口气极大的荣京,这让其他等待接受荣京挑战的人很是意外,也充满了紧张感。年龄最小的奈凉都成功了,若是自己再失败了,那还有什么颜面站在奈凉的面前自称“师兄、师姐”?按这样来说,许南酌是最不应该担心的,但他自尊心和好胜心也是极强的。
晚饭时,他们没有在饭桌上逗留太长时间,也没有跟其他人闲聊一阵,而是各自匆匆吃完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剩下什么都不担心的卫夫和在无知无觉中胜出的奈凉两个人在饭桌上,他们相互看着,暗自嘲笑他们的紧张过度。
“三儿快看,连一向沉稳的老二也紧张起来了。”卫夫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若是我还在他们当中,”奈凉指的是还没有跟荣京交过手的人,“我一定也会像他们一样紧张不安的。”
“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这么紧张吗?我不止一次的说过,你们或输或赢我都无所谓,为什么还要这样紧张?”
“师父,你就不会换位思考一下吗?”奈凉举起筷子教育起卫夫来了,“你是我们的师父,自然觉得没什么。但如果你是一位徒弟,而你的师父若是因你的失误成为别人的徒弟,你会怎么样?”
“嗯...”卫夫点了点头,耳中听进了奈凉的话。
“我们这么紧张的原因无非就是几个。首先是担心在师兄弟中只有自己失败,脸面上过不去,这还是次一点。重要的一点是担心给师父你丢人,担心师父与那人的赌约会输得很惨。”
“怪不得呢...”卫夫小声说,“怪不得我都劝他们放轻松了,他们还是那样紧张。”
“师父,你应该觉得很幸福吧。”奈凉将一个疑问句,活生生说成了肯定句。
“怎么说?”
“哎呀...师父,你这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呀?我们这么紧张,当然是因为心中有师父啦!若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师父你,我们才不会那么紧张呢。管谁是谁的徒弟,又换不到我们身上,你说是不是啊,师父?”奈凉洋溢着灿烂的微笑,给卫夫抛去了数不清的挑逗的眼神。
卫夫看着三儿天真无邪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用无比宠溺的语气说道:“是是是,你说的都是。”
“师父,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奈凉开心地说。
“为什么呀?”卫夫的语气不自觉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因为师父对我们好,因为师父向着我们,还因为师父总是帮亲不帮理,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我们一点错没有的赖皮模样。嘻嘻嘻...这让我们很有安全感,也让我们觉得师父你不光只是在完成任务,也是真的把我们当成你的徒弟。”
卫夫听了只是止不住地笑,一个劲儿地问奈凉这是真的吗,该不会只是想逗他开心吧?
“师父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呢!我们有时经常会背着师父,说师父的坏话呀,师父的优点呀,师父的糗事什么的...这些话也是我从他们的口中学来的。”奈凉一高兴,就忘了关紧嘴上的阀门,把他们四个的小秘密全都告诉了卫夫师父。
不过卫夫也没有再深入询问。有时管得太多了,反而不好。
“师父!”奈凉突然高声说。
“嗯?”卫夫喜欢喝点酒,辣辣的,刺激的能让人一瞬间忘记所有。但是卫夫的酒量实在是差的可以,他最多只能喝小小一杯,还要分很多口一点点地抿着喝。若是喝的再多一点儿,那可就该醉掉了。
“我好喜欢你!除了我的父母,我最喜欢你了!”
“三生有幸。”卫夫温柔地笑着,抚摸着她的头,“遇见你们,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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