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间的岁月沉淀,都城贵族世家的基本礼仪已经至臻完美。为啥说是基本礼仪,这东西纵使筋骨不变皮毛也是要翻翻新的,况且仪态谈吐啥的属于时尚圈范畴,要跟着流行风尚变的,想想一个人穿着过时的衣服走新装发布的梯台是啥感觉,可别说他是复古风,风得刮起来才叫风,自个一人暗戳戳的就是落伍,或者也有一种特例,凭着超级人格魅力以一人之力单挑整个时尚界,老天爷的,此等天纵奇才出现的频率很低呀。
都城的讲究,琐碎得很,除非长长久久浸淫其中,不然再怎么刻意追求也比不上潜移默化来的自然流畅。
所以这些个讲究压根就不重要。
都城毕竟是都城,景国各地的风尚都会随着人口流动汇聚过来,不光是景国本国的,随着使节商团等等别国的习俗也会渗进来。
百姓们主动被动得获得了见多识广的技能。而贵族世家们,虽然都拿着所谓的都城户籍,可一大家子南北西东祖籍啥地方的都有,就算在都城里稳稳住了几代,总得出去做做官吧,在外头一待十数年,等回都城时一准会背来一身外地习惯。都中不出去的,也得结个亲吧,几百年就在固定家族里换亲玩,是要生出傻娃子的,这时候都城之外的大家族输送过来的优质人才就炙手可热了。
这样混杂的流动中,要搞出一套稳固的,细节越来越完美的气度和礼仪是很难的,在讲究的讲究上,有些都城的家族和欧阳世家比起来堪称粗野。比如吃穿用度,纵然景国尚奢,但凡赶上个天灾流行的年头,大家就算装也得装装俭朴,赶那会儿要把欧阳家宴弄出来,老天爷的,难道是要自刀嘛。
哎~~这都城的礼儿啊就跟官话一样,哪里是霸权分明是融汇碰撞,妥协出来的产物呀。
可这讲究也重要。
比如闲着没事的一帮人可以用讲究来甄别身份,一个讲究不经意地抖出来,对方竟然没接?都城派心照不宣:瞧瞧,装得跟个都城人似的,其实就是乡下来的。
比如看别人不顺眼,也打不得骂不得,讲究就有用了,一套行云流水的讲究不动声色地施展出来,这啥意思,就是明白告诉对方,您嘞那身份跟咱没在一条线上,现在掰点给您尝尝,还望您有点自知之明。当然这事风险很大,万一对方是个混不吝,这点威慑保不齐会反弹。
还有一路新来的,分分钟把讲究扛在身上,一则生怕自己在老根子面前露了怯,二来可以哈唬住更新的人,或者自个原生家族里亲戚。
而且讲究还可以用来炫耀啊,别的地方炫富,都城就可以炫礼数:瞧瞧这人脾性差,钉点大的事儿都吃不住,老大的人了连情绪都克制不了,动不动就急眼,急眼就骂娘,啧啧,可是咱原谅你呀!这儿可是天底下最文明的地方啦。
还有一则,可以靠着表演讲究贩卖讲究为生,有需求就有生意嘛。
……
欧阳公子在都城外三百里还是很舒服的,扑面而来文明的气息,他深呼吸一口心肺清爽,舒服得像回家一样。欧阳公子隐隐有种感觉,说不定他上辈子就是个都城人呐。
待走到近郊,天阴得很,欧阳公子觉得有点胸闷气短前所未有的毛躁,他笃定是与都城发生了共鸣,这就是近乡情怯呀。
一大清早,欧阳公子按照占卜好的时辰,命令与他同来的本家兄弟一起沐浴冥想,今天他们就要进入都城了。一行人收拾得比新年还新,车马都洗刷的干净漂亮,连车辙上的铆钉都锃光瓦亮。
车厢里欧阳三兄弟神色端宁,周围的香草拼命地散发出高雅的香气,香气透过皮肤与体内的油脂发生着微妙的反应,把他们仨打造成行走的香胰子。
车行到朱雀门前一百米处,呼啦啦奔跑来一队精神气十足的士兵,寒光烁烁地枪尖在早上的阳光下闪出一道道钻石般得光芒。拉车的骏马一声长嘶,用纯正的浦南口音跟士兵们问了声早,一个小兵跑上来一领缰绳喊了声停,马竟然没听懂。
赶车的小倌愣愣地把马止住,赶紧说了五百字的欧阳世家校订最标致的浦南雅音。
小兵们面面相觑,非常不巧今个儿出来执勤的家最南边也不过出了杨树坪两百里,离着浦南雅音四级听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小兵中的小队长挺了挺胸走了出来,右手向前一伸,用悠长缓慢地官话说了三个字--入城证。
马车帘翻动,从窗边伸出一只白净细嫩形状优美的手,欧阳公子探出身来答话,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抑扬顿挫拿捏到位,用词文雅极了,配合上敬语和修辞格,极简单的一段话被他讲成了一篇优美的文章,其扩句能力,比注水还狠。
小兵队长的缩句能力也是惊人的,在听完欧阳公子的美文阅读后,用红缨枪一杵地行了个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话:“公子,你有证吗?”
“没有。”欧阳公子优雅地说完,一瞧着执勤的兵士把包围圈缩小了,赶紧补了一句:“怎么办。”
小队长一指城边开出来的小房子:“要么补证,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去巡检司住几天。”
“补证!”欧阳公子把两个字讲出了金石之声。
欧阳堂弟跟赶车小倌叨咕了一阵,小倌赶紧拨转马头想着驾着车去到办公门帘。
车还没动,又被小队长拦了下来,没等欧阳公子说话,小队长简捷有力地说:“请您下车,我们要先行检查。”
“……”欧阳公子心里一颤似乎受了一次暴击,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不友善了,天呐,天呐!他觉得有点虚弱。
欧阳堂哥虽然年纪略大,但是沉稳度没有欧阳公子练得如火纯情,他克制着情绪用高亢而浑厚的嗓音对小队长发出了压制特效:“我们是欧阳世家的人。”
小队长毫无反应。
“我们是公孙世家的亲戚。”
小队长站得比他手边的钢枪还没人性。
“我们……”在欧阳堂哥再泄露亲族关系前,欧阳公子狠狠地在他脚踝上踹了一脚。
欧阳堂哥深呼了一口气,凭着修养把呻吟憋进了肚子里。
欧阳公子以身作则,一拢车帘探出身子,往下就走,雪白的鞋底碰到泥土地儿的瞬间他的洁癖爆发了,他偷摸地急喘了一口,狠狠心潇洒地走了下来。香气随着他的身姿乍开,包围圈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欧阳公子隐隐地开始头皮发麻,总觉得脚底下踩着奇怪的东西,小腿又麻又痒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胃胀了,他克制着把全部不适变成了一个风华绝代的浅笑。
这份隐忍在小队长的眼中成了婉转妩媚之色,小队长瞬间想到了一个典故,以色侍人终是不长久的,他摸了摸手里的钢枪,唉……真男人还是得有点真本事的。同情心让小队长的表情为之松懈,惋惜之情就从脸上的皱纹里发散出来。
欧阳公子是微表情捕捉的高手,他瞬间读到了小队长的怜悯,虽然不太明白为何如此,但是,他鼎鼎大名的欧阳公子被人怜悯了,老天爷的,他怎么感觉被一柄飞刀戳心了呢。
欧阳三兄弟陆续走出马车和赶车小倌一起顺着小队长所指的方向,缓慢地用隆重的步法迈向办公的小门脸儿。
欧阳堂弟保持着肩膀不动的姿势,微微转头,用余光回望着马车的方向,这一望,他的手指都颤抖了,他压低嗓音都快哭了:“哥哥们,他们在翻咱的车。”
小队长指挥着手下的人,认真的检查马车,一丝一毫都不打算放过。
虽然车很精致,但这真不是啥好活儿,检查的小兵儿们很受罪的,呼吸困难呀啊喂!有点油滑老小兵们用快进的方式挤眉弄眼了一下,香啊,真香比翠花楼还香。莫不是今天遇上哪个贵人从外地进口的男宠了?
车停的位置离办事门脸儿并不很远,就算是蜗牛在下班前也走过去了,何况是四个青春正好的大小伙子。
门脸儿前排着老长的队伍,没证儿的人还不少呢。
欧阳公子占卜的吉时跟都城的实在很同步,这几日都中要举办大典,四城们的安检格外的严,都城以外三百里的外来人员进城是要带着凭据的,这样的讲究对不常进京的外地客是压根没概念的,所以不少远道来的就被截在这儿了。
排队的人啥人都有,贵气的不贵气的,体面的不体面的,总归统统都不在欧阳三兄弟的水准线上。
气味混杂,一走近欧阳三兄弟包括小倌在内统统呼吸一滞,欧阳公子有点混乱不是说都城的文明指数天下最高吗?天呐!这都是什么人呐,什么人呐!
排队的人被香味袭击,不由地散开了一下队形,欧阳三兄弟和小倌瞬间获得了插队技能,排号提前了三十多位。
三兄弟憋憋嘴,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连带小倌都很委屈,他一直以为自个是最体面最优雅的车夫啥时候受过这样不礼貌的待遇呀。
四个人恍恍然,浑浑噩噩,血条减少到贫血级别,精神力也极度衰弱。
门脸儿里面的办事小官客观公正,管你香不香呢,瞧着面前这四人捏呆呆发愣,他拍了拍手边的镇纸:“哎,你们几个是不是一道儿的?不办证就给后面的人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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