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艳丽阿姨抿着嘴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还别说，是有几日没见过了。”她立起手掌，做了个下切的小动作，眉头一挑，恶质地轻笑一声：“说不定，也给人做了呐。”

　　鹿云咽了口唾沫，然后点了点头不在追问下去。

　　艳丽阿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腥气忒重挡财运啊……要是那位正经出了红差，倒是件极好的事，她肯定拉上这位新结识的小姐妹给那人路祭去。那恶人一升天，指定得记住她俩的好，以后生意有他保着，准能旺呢！

　　这几日，说不清是秋意料峭冻跑了路人，还是本就如此。粉巷各家小摊儿生意都冷淡下来。

　　鹿云是新人，没有经验之谈，艳丽阿姨有时候会忍不住抱怨几声。在全然没有生意的时段，大家伙聊的话题慢慢统一成：今年萧条得令人吃惊，往年攒下的经验全然失效了。

　　鹿云安份地当听众，集合大家的讨论，她认定淡季是真的来了。

　　其实，没对比就没伤害，摊儿龄粉嫩的鹿云还处在新手保护期的光环下，具体表现就是火力壮啥都不害怕。

　　但也分跟谁比，鹿云明显就不如叶姑娘，那是真女神。一张都不开，依然保持着荣辱不惊的姿态。人家隔两天就祸害一批花根球，鹿云非常怀疑叶姑娘就是重生文里要杀伐果断，报复原生家庭的女主，这得多大的院子供她这么糟践啊。

　　鹿云掰着手算着，都城里谁家花园最大，似乎没啥姓叶的人家啊……

　　鹿云舔了下嘴唇，要不她去打听打听哪位大户家宅不宁？真不是她八卦，她这是求真求是呀。她偷偷瞄了一眼叶姑娘坚挺的胸脯，原来姐们儿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儿呀。

　　眼瞅着是真不上人了，鹿云贿赂了艳丽阿姨一笼好点心，拜托人家替她看一阵摊子。她自己要跑一趟杨树坪，去把货结清。

　　鹿云一路狂奔，就跟个改装电动车似得，狂拽酷炫，掀起呛人的黄土，糊了无辜路人一嘴……

　　一到杨树坪，鹿云才舍得收住脚。她扶着膝盖气喘如牛，微微一抬头看见熟悉的牌坊，诶？气势不对呀！怎么有种花魁从良……不对，洗尽铅华……也不对，那词叫啥来着？鹿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有些懊恼，穿来的时候怎么没抱着本大辞典呢。

　　进到杨树坪里，鹿云有点诡异的喜悦，瞧瞧这街道豁亮的，想咋走就咋走，估摸着翻着跟头走都不会被围观，真是舒坦……

　　这才隔了几日，缺了鼎沸人声的杨树坪，就像个掉了色儿的老物件，灰头土脸得让人想当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本来嘛，人家是慕色而来的，偏巧瞧了个憔悴相，没当场翻脸全是凭着往日的恩情呐。鹿云边走边看，触类旁通地，竟然悟出几分在欢场才能得到的感悟。

　　熟门熟路地，鹿云奔着王姑娘家的小楼走来，一路尘土味儿格外清晰。鹿云使劲嗅了嗅，她怀疑还闻到了蜘蛛网和老鼠的味道。

　　鹿云耸耸肩膀，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没事把自己代入鬼屋冒险的情景中，纯粹损人不利己。

　　王姑娘坐在一只凳子上，一手托腮似乎在出神儿，此等接客姿势相当不敬业。

　　鹿云远远望过去，她家门口真是清亮，连门外展示货品的架子都不知去了何处，这……鹿云纳罕，王姑娘这是要关门歇业，放飞自我去了。

　　鹿云走上前去，王姑娘两眼放空，神游天外。

　　鹿云用手晃了晃，见她没啥反应，于是喊了一声“王姑娘”。

　　王姑娘像从梦中又有醒来，看向鹿云时还带着恍惚。

　　一等看清楚王姑娘的模样，鹿云惊骇了。

　　几日不见，王姑娘瘦出了巴掌脸，大眼睛，还自带烟熏妆，颓废又迷离的样子，拉去现代得碾压好些个女星。

　　“你，这是……生病了？”鹿云小心翼翼，满心关切地问。

　　王姑娘撑起笑容，站起身来：“谢谢鹿妹妹关心，我身体挺好的。你怎么才来呢，我都等你好些天啦。”

　　鹿云有些惭愧，她朝左右张望一下，来到王姑娘身前小声说：“前些时，听说市面有点乱，我没敢出城。还请姐姐原谅呀。”

　　王姑娘了然地点点头，这事她早已听说了，其实不说都中，就这杨树坪，小买卖人家也被折腾地脱了一层皮。

　　王姑娘还是拉起鹿云的手，把她往楼中领去。

　　王姑娘的手还是软软的，兴许是在外头坐久了，她的掌心有些冰冷，鹿云反握住她的手指，想让自己热乎乎的手心儿给王姑娘添些温度。

　　跟着王姑娘上楼，鹿云发觉廊上堆着好些箱子，难道王姑娘真要出门？鹿云狐疑着，也不好乱讲话，直到走进原先绣叔们的工作间，她才错愕地“噫”了一声。

　　绣叔们都不在，屋中绣架绣凳等工具统统不见了，只有墙角还零零散散堆着几个柳编筐不知装得是什么。

　　王姑娘笑着跟鹿云说：“你先站这儿，稍等一下。”说着自己走进里屋，用力拖出一只蒙着布的大筐来。

　　她解开布巾，拎出个包袱，又笑眯眯地走回鹿云身前说道：“鹿妹妹，你的货我们早准备好了，咱先来过个数儿。”

　　鹿云点了点头，跟王姑娘一起清点货品。不多不少，正是她先前余下的数目。

　　不等鹿云说话，王姑娘先向鹿云施了个礼，把鹿云吓了一跳，赶紧也来还礼，却被王姑娘挡下了。

　　王姑娘说道：“鹿妹妹你可不能跟我客气，我方才是在感激你这段时日对我家生意的关照。”

　　鹿云不好意思地说：“王姐姐才是不要客气，要不是你跟绣工大叔们，我的生意哪能做到今天。”

　　王姑娘笑了一下，然后面色严肃起来：“鹿妹妹以后我家不能再接您的生意了，还请原谅。”说着，她又向鹿云深深施了一礼。

　　这……鹿云愣住了，她这是上客户黑名单了？

　　王姑娘又说道：“鹿妹妹不要误会，我家近期歇业不接单了，至于何时重新营业，暂时还定不下来，恐怕会耽误你的生意。”

　　“哦哦。”鹿云笑着应承道，“王姑娘还是客气了，直接讲就好，哪还用得着道歉。”

　　王姑娘从桌上拿过一封短笺并附一副草图双手递给鹿云：“鹿妹妹要是不嫌弃，以后可以去这里订货，这家老板姓李，跟我家交往多年，他家货品质量鹿妹妹大可放心，至于价钱，鹿妹妹也不用费心，你将短笺给他，定能拿到杨树坪中最低的价位。”

　　意想不到的收获，鹿云万分感谢。她此时可以断定，王姑娘真的是好人，大好人，好的不得了的人。到这份上，鹿云要还不把王姑娘当挚友，那她简直没心肝。

　　鹿云的关切也不藏着掖着了，一打见着王姑娘她就觉得处处都不对劲。

　　王姑娘看出鹿云的意图，连忙做了个不要多问的手势，她噙着笑说道：“还请鹿妹妹体谅我的难言之隐，有些事暂且不便如实相告。”

　　送鹿云走出门外，王姑娘笑着与她挥手作别。

　　鹿云一时间还挺难过，有种学生毕业出校门的感觉，她依依不舍地走几步一回头。大约走了不到三十步，她再一回头，人家王姑娘早进屋去了。一腔硬鼓捣出的离愁别恨被卡在胸间，鹿云差点被自己的情绪扎着。她扁了扁嘴，偷偷埋怨王姑娘是个狠心人。

　　鹿云合计了一下，决定先去李记走一趟。

　　她把王姑娘给她画的地图拿出来，比照了一下位置，径直走了下去。

　　李记的位置大约跟王姑娘这儿隔了三条巷子，一进这边鹿云才稍稍感觉到杨树坪往日的人气。

　　这边的买卖旗号依旧是鲜亮的，忙碌的小伙计在街上急走着，客商们来来往往问询攀谈，而那些别国的商人似乎真的销声匿迹了。将这条街走到底，往左一拐，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便是李记。

　　李记的掌柜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叔。听说鹿云是王姑娘介绍来的，忙把她请进屋去。

　　李叔甚是客气还给鹿云上了一盏茶，鹿云歇脚的工夫，李叔把一名工人请来，跟鹿云讨论花样。

　　鹿云终于如愿以偿见到活的秀娘了，可预期同现实总得有些差距，绣花大娘很是魁梧，或许三四十年前她曾是鹿云期待中的温婉美人。

　　鹿云一拍大腿，就着心中无法安放地情思，她合该长吟一百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绣花大娘是非常专业的，鹿云收了小心思，赶紧从包袱里翻出几只现有的花样递给大娘看。

　　鹿云的鞋垫在街面上已流通了一些时日，虽然不算火爆，到底也算被都城人认可了。

　　买卖人腰身灵巧，鹿云的花样李记前些时就得着了。鹿云不知道的是，不止李记，杨树坪里好多绣坊都看过她的十字绣简笔画风神兽，还有几家正经打过主意，不过人家一思量，到底小打小闹折腾不出几个钱来，就没在这上头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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