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前厅风景正好,这当口不太忙就过来看看。”其中一位大人,清闲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他踱到窗前,伸手推开,北风呼啦啦地刮进来,窗棂纸上留了一道他手指擦过的红印子。
另一位大人乘着风,衣带翩翩,都中就风雅的男子都不如他身姿倜傥,他双手交握束在胸前,讲起话来温柔体贴:“我们那边红梅开的正旺,列位要是得了闲就去那边坐坐,大家共同品鉴也是乐事一桩呢。”
这话一进巡检司众位差官耳朵里,大家集体酥麻了,廉悭急吞了几口唾沫,避免了垂涎大人的尴尬,他又躬身施礼:“多谢大人们,巡检司公务繁多,想必无法与大人共赏美景,此番驳了大人的美意,还望您等多多见谅。”
“还望大人见谅!”巡检司其他差人跟在廉悭身后连连施礼,大约祭祖时今日今时的隆重庄严。
窗边的大人,单手朝后背一领,侧步旋身,下巴高抬桀骜地轻笑一声:“果然是粗人不识风雅呢。”
巡检司的众人接着行礼,心里头念叨着:祖宗喂,您说什么是什么,您说什么都对,只要别让小的们赏花就行,小的们害怕……”
在廉悭对面的大人,颇似扫兴地一笑:“廉大人为国效命殚精竭虑,自然不效风雅之事,我等自不会勉强。”他顿了顿嗓子里冒出爽朗的笑声,“不过日后,我们再来邀请,您可就不许再以此推脱了。”
小黑屋大人们优雅地翩然离去。
险情解除,巡检司众人腰杆都软了,挨着椅子的一屁股坐下,离墙近的去靠墙,挨着柱子的赶紧抱住,屋里面只有粗喘没人说话,大家伙凭着多年的默契用眼睛说话:老天爷的!这巡检司没发待了呜呜呜。真是恨不得一夜大伙儿都到白头,然后退休回家,看娃,下棋,遛鸟啊…”
等缓过劲来,廉悭继续分派任务,以为受完惊吓就能请假不工作了吗?冲着有薪水能养家的份上谁敢跑哟……廉悭也是有心人,以后着晨会例会的,大家伙还是去街面上开吧,一边巡一边小声的谈,他就不信了,皇城大爷养的探子还能比都城百姓多。
巡检司众人走在街头,畅快呼吸面带笑容,要是鹿云跟凤凰遇上肯定能一眼认出,这支神奇的队伍跟走前头的那位送把小旗子,活生生就是一支旅游团呀。
可城里的买卖人和路人们是不太接受的,这群坏怂,做坏事还能笑着做,还有比这更坏良心的吗?
老百姓一总结,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廉悭这小人是把巡检司整个带歪了,骂够了再来上一轮怀念鹿大人的环节,待所有词条都聊干净了,大家伙又翻回头考虑起晚上饭要吃点啥。鹿大人在城楼上猛打喷嚏,不是被大伙儿念叨的,而是这城楼子上风可真劲啊。他把衣服往紧了收收然后想起一则鹿云跟她讲的笑话:入冬了,某位男子在发薪前遍访亲戚朋友,列为列为,要是不用随份子我可就要买件棉衣了。旋即可怜兮兮地对大伙说,列为要想一直都有份子钱,就心疼心疼在下,可别让我在大冬天的冻死呀。
鹿大人在城楼上哗哗大笑,然后替自己闺女把这笑话推广给城上城下的兵卫们,当然鹿大人挺机智偷摸地就把原创作者含蓄地按在了自个头上。
这两日巡检司的出行其实不老顺利的,街面上的人觉得冷暴力不能解决心头的憋屈,于是对策稍稍地升了级。
街面上的人们像约好了似得,纷纷找回了少年时的机智,冷不丁地给巡检司的人们使点小绊子,比如脚底下扔把烂菜叶啥的,扔鸡蛋?那他们舍不得,不给娃补营养,而去扔坏人?祖宗显灵会骂街的。
“……”巡检司众人心中受到了伤害,亦如当初廉悭刚升官的时候,好歹当初他们也是条受欢迎的汉子,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作为老大,廉悭想了一堆有的没的,街面上对巡检司的态度究竟是单纯的看他们不顺眼还是被什么人煽忽了呢?如果此时给廉大人献上一朵花,廉大人八成会变成撕花瓣的小恶魔,如果给他递上一枚铜板,他说不定就会直接蹲在地上疯狂地进行铜子正反面的概率实验,然而他手上什么都没有,那只好放空双眼进行更不靠谱的头脑风暴。
廉悭脑中飞转,脸上的表情因为缺乏调节愈发严峻起来,生生变成了都中百姓无比厌恶的太岁脸。
跟在他身后的入职刚满一年的新人,颇为沮丧,从被小姑娘大姐姐喜欢的小伙子,转眼就变成接白眼专业户,他的心思吱呀呀地扭动着,绝对比不上路人们粉转黑的速度快,他紧抿着嘴,脚底下有人没事踢起几颗小石子,忽然一握拳,对着他身边的大叔级差人说:“我有一个远大的理想,赚上几年钱就去老家种地去。”
大叔差人步子走得四平八稳,压根不在乎朝他扔过来的是臭菜叶还是牡丹花,颇有些笑看风云的气势,他拍了拍新人差官的小肩膀:“你小子可别傻了,还去乡下种地呢,你就在都城里老实待着吧,方圆八百里最太平的就是咱脚下这片地儿,听说过甲城吧?诗人们咋说的,风景钟灵毓秀,呸,那地方到处都是山,拼死命耕出半亩田,你一娶媳妇一准不够吃的,那地方狼多,听说啊,半夜溜达下来就刁孩子,你敢住?听说过,乙城不,土地肥沃庄家长得好,你去住住试试?那地方是咱景国跟张国李国三国交界的地儿,咱这儿太平,那俩国正掐得好着呢?你说那俩国的流民跟散军往乙城一冲,嘿,你这粮食啊能保住几斤啊?”
大叔差人吧吧地一通讲,把黑暗版景国乡土志呼啦啦地塞进新人差官的耳朵里,直把那小子吓得脸色发青,胸膛里突突地蹦跶起一颗坚定的扎根都城的心。
廉悭一边走一边听,他是要扎根都城了,他家的根自打景国立国起就扎这儿了,他也没处可去……
又转过天来,例行巡查,临着西四牌楼街这儿出事了。
大清早地就有行乞的小孩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抱住了廉悭同僚的大腿,这小乞儿缠得很,不能打也不能揣。廉悭摸钱袋,想着给他几文钱就完事了,就这功夫,他同僚被小孩抽刀攮了。
小乞儿跑得飞快,廉悭一把扶住伤者,另一位同僚起身便追,搁在街面上的人们眼里,巡检司又多了一条下作的罪名,连个小乞丐都欺负,这还是人么?
廉悭扶着伤者直奔西四牌楼街走过来,他机警地四下踅摸,生怕再遭了谁的黑手,眼下事态不明,廉悭不能确定前方林立的医馆中是否还有张着嘴的麻袋等着他俩自己送上去。强自镇定中,他在巫医馆中看见了鹿云。
凤凰苏木菇茑三人从不同的地方冲了过来,凤凰当机立断就把伤者放平在地上,撕开衣服检查伤口的功夫,凤凰端了一下此刻的情形,厉声吩咐苏木把门外的血迹清了,清理完毕就暂且关上大门,窗户也都关上,假装是巫医馆的医者今儿个犯懒统统起迟了。
菇茑不用吩咐,直奔后房去准备治疗的一应设备。鹿云挽上袖子,按照之前凤凰教她的方式替自己消了个毒,然后冲回来随时待命准备给凤凰打下手。
索性孩子的力量毕竟有限,刀口不深并未伤及脏器,凤凰众人都松了一个气。凤凰指挥着廉悭跟苏木把伤者往后面抬,鹿云跟在众人身边,想着这名壮汉肚皮儿上插的刀子,有点没良心地想,这就是汉子比妹子实惠的地方。这人不在乎线条,所以悟了件夹棉袄,这人更不在乎身材,所以腰上安安心心地挂着肥肉,这要是个以线条为己任的排骨美女,鹿云打了个冷颤,只怕是这一刀下去,她就可以尝百草去了。
凤凰得意洋洋地在伤者肚子上扎了一个蝴蝶结,病人已经醒了,据巫医馆这群不太有良心的家伙推测,这位病号是被吓晕的。病人十分不好意思,垂着在苍白中露出红润的脸颊,极其不好意思地说:“巫医大人,其实,其实在下就是有点晕血,胆子还是蛮大的……”
凤凰浅笑一声,伸出手用南丁格尔圣母的标准姿势温柔地摸了摸伤者的额头:“不妨事,医生不会看不起病人的。”说完她从苏木手上接过一床轻暖的羽毛被给这人盖上,嘱咐了几句便优雅地离开了。
看着病人盯着凤凰背影的羞涩又放光的眼神,鹿云断定,巫医馆又收获了一名死忠粉。
在走廊上,凤凰的满心冒着金黄色的泡泡,她认得廉悭,知道今天接的是笔官人家的生意,她转身吩咐菇茑,好吃好喝好好照顾,至于钱嘛,就看在是鹿云熟人的面子上打个八折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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