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市吆喝声中,大景国的都城醒了。
大街小巷满是新鲜暖和的香味儿,油吱吱的饼子金黄酥脆;白胖胖的小包子,腾腾地冒着热气;红亮亮的油泼辣子盛在大盆里;架在火上的胡辣汤咕嘟嘟,咕嘟嘟……
鹿云梗着脖子憋着气儿,一拽身上的包袱大步向前。
不能看!看了就想扑上去统统咬一口,可是她现在没钱。
六品武官家的闺女,大小算个小姐,鹿云的小日子原本过得还不错。可惜,最近她爹被贬了。
从巡检司老大变成守门楼,鹿老爹的心态好得很,扛着杆红缨枪在东门楼子上来回溜达,高兴了就喊上一嗓子,“嘿!出其东门,美女如云!”
鹿云听得直晕,爹唉,做人要务实,美人能吃么?
她偷偷观察过,老爹现在的俸禄少得让人伤心。
前街买小菜的八十岁婆婆比他赚得多,巷口磨菜刀的小哥还比他赚得多。
鹿云不甘心,溜达到朱雀门。可巧,有叫花子舞着彩棍,上下翻飞好不热闹。南面来了个贵人打眼一瞧,喊了声好,“咣当”甩过一锭大银子。
哎呦喂,银子声儿震得鹿云心肝儿直跳,差点流出两条眼泪,原来赚钱养家的高手在这呢!
按理说,鹿家爹爹为官多年,家中多少该有点积蓄,奈何鹿云她娘,亲爱的鹿夫人是个资深剁手族。
鹿云比了个手起刀落。哼,要是每回鹿夫人疯狂购物后,都能听见“咔嚓”一声,就算鹿夫人是千手观音变的也会被剁光爪子。
生活已经艰难,可她家鹿夫人是不要降低生活品质的,并且乐观又自信。
鹿云撅着嘴,嗲着嗓子循循善诱,“娘啊,知道不,爹现在是九品。”
“九品咋啦,九品也是官嘛。”鹿夫人心不在焉,她急急地抖开包袱皮儿,亮出十来柄折扇,她欢喜地拉过鹿云的手,“过来跟娘看看,春华馆新出的扇面。瞧,这小美人俊得哟!”
鹿云快被无力感淹死了,“鹿夫人眼光最好了,可是下半旬的日子咋过呢?钱匣子里就剩一堆铜子儿啦!”
鹿夫人闻言眉毛一挑,飞了个促狭的眼风,“你个小丫头还知道操心家务事,急着要嫁人啦?”
瞧着跟朵妖花似的鹿夫人,鹿云咧了咧嘴,眼珠朝上,呵呵哒!
是夜,鹿云刨了后花园里的百合花,趁着天色未明,卷着鲜百合根去巫医馆换银子了。
咱的命可真苦,鹿云叹息着压了压饿扁的肚子,逃难似的穿过早市,向西一拐直奔西四牌楼街。
一进街口,就有香气直冲脑门,鹿云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大喷嚏,鼻涕眼泪齐飞。
此间天又亮了几分,起了些晨雾,衬着两边铺子半死不活的红灯笼,竟有些鬼气森森。
鹿云心发慌,拔腿就跑,一口气冲到巫医馆门前。她大口喘着气,停都停不下来,辛甜的香味愈加浓烈了,果真香气能袭人,头晕胸闷的鹿云觉得血条就要飙没了。
她扶着墙,虚弱地拍打门环,“吱呀呀”,倒是隔壁的门开了。
鹿云依声转头,那边门里出来个年轻男子。
那人向外迈了一步便斜斜地倚在了门扇上。凉飕飕的清早也不穿好衣服,虚掩掩地露出胸膛,发髻松散着,一对漂亮的绿眼珠仔细地盯住鹿云。
额,这位是卖笑的?
错!人家是卖药。
就是他家的香药店,祸害了整条街。
鹿云忍着头晕朝他咧嘴笑笑。人家香药店小哥却纹丝不动,继续跟瞧标本似的,冷静,深邃,科学。
鹿云一下子沸腾了,气血翻涌脸上火烧火燎的,她有些惊诧,这感觉算一见钟情,还是恼羞成怒?
算了,管他呢,就算是个帅哥,也不待这么瞅人的。
鹿云收了笑容立起眼睛打算看杀人家,奈何道行太低,以眼还眼,成了单方向的眉来眼去。
“你还不进来?”一个少年的嗓音插了进来,冷冷的带着嫌弃,巫医馆的门终于开了。
鹿云收了眼刀,笑嘻嘻地向少年道了声早安,麻溜地跟着人家钻进屋去。
巫医馆内,一室的草药味儿,跟香药店散出来的有害气体相比,简直清爽极了。鹿云猛吸了两口,顿觉舒畅了不少。
苏木慢腾腾关上门,刚才的精神气释放完了,他整个人变得恹恹的,连脸上勾的花都打着蔫。
他又慢腾腾地蹭上栏柜后面的高凳子,趴成舒服的姿势,才对鹿云说:“哦,你也早”
这——反射弧也忒长了。鹿云抿了抿嘴,然后把身上的大包袱卸下来,堆在地上,这才发觉身上酸麻得不行。
她揉着肩膀四下打量着,燃了一夜的蜡烛快埋进蜡油里了,火苗矮矮的,照得厅堂昏沉沉。苏木勾得一脸枝枝蔓蔓的花,随着烛影明明暗暗。
医药行业不是该走治愈路线么?像这里跟隔壁,哪有半分温馨的影子,竟然都在同业里混出了一等一的好口碑。鹿云觉得烧脑,她干脆坐下来,无聊地挤兑苏木,“苏木啊,虽然你家邻居挺吓人,好歹是个帅哥。你说你顶着一脸花,会让女病人嫌弃的。”
苏木悠长的声调从胳膊底下飘出来:“那正好,省得她们贪图我的美色。”
鹿云一乐,接着说:“是啊?要不你洗了脸让我瞧瞧。”
“得了吧,我怕露出真面目,先把你迷晕。”
“放心,慢说咱也略有姿色,就说咱在老家什么美男没见过?除非真绝色,否则咱脸不红心不慌。”鹿云说得信誓旦旦。
“哦……我不信。”苏木说地更慢了。
“不信你可以问凤凰,我俩是老乡。”
“你和凤凰同乡?原来你也没睡醒呀,梦游过来真辛苦……”苏木终于垂下眼皮,睡着了。
鹿云无奈地扁了扁嘴。
这时,楼梯上有了声响。
凤凰打着哈欠,举着烛台,晃晃悠悠地往下走,裙摆上的小铜铃细碎清脆地响着,她还不十分清醒,声音粘粘糊糊地说:“小鹿鹿,你起得可真早。”
鹿云一抬头吓了一哆嗦,此刻凤凰穿着一身黑衣裙,不是有烛光衬着,她就跟墙壁楼梯融成一体,单剩颗脑袋,兀自移动。然而烛光下,凤凰的脸同样惊人,涂得惨白的脸上也勾着花,眼尾擦着红胭脂,凄艳得泣血。
鹿云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道:“凤凰,你——你可真辟邪。”
凤凰朝鹿云飞了个媚眼,“巫!医馆嘛。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
习惯?习惯是剖开自我,打上新的痕迹,多严肃的事!鹿云用力摆出一张庄重的脸说:“亲爱的,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吧。”
“好的,我同意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没想到凤凰竟是一朵霸道的女子。鹿云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了。
“今天怎么舍得来看我?”凤凰说着把烛台放到桌上,这才发现鹿云带来的巨型包袱,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得春光灿烂,“哟!敢情是又背来个男人,快让我瞧瞧!”
“不是,这回不是……”
鹿云急着辩解,莫名地身上又燥热起来,她揉搓着滚烫的脸颊,似乎成了极为羞涩的样子。
这回不是上回是!
鹿云上次出现在巫医馆,就是背着汉子来的。
面对讶异的巫医馆众人,当时的鹿云百感交集,咬牙切齿汇成一句话,“我出医药费!”
“哦——”
刚刚还在无聊围观的巫医馆众人,这会儿都成了专业人士,摸脉,查外伤,配药,一条龙服务做得行云流水。
鹿云错愕了,原来大家都是实在人呐。她蹲下来,轻轻问道:“能救活不?”
凤凰拿着银针扎得正欢,她停下来拍了拍昏迷男子的脸颊,“浓眉大眼高鼻梁,死了太可惜。放心,一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汉子。”
鹿云嗫嚅道:“不是我的汉子,是刚才捡的……”
那时华灯初上,鹿云欢快地走在去夜市的小路上,一只手幽幽地探出来,精准无比地攥住了鹿云的脚踝。
“鬼啊!”
四下安静极了,鹿云一把捂住自己惊叫出声的嘴,低头看去,一个男人,一个扑街的男人。
“救……救……”手的主人费力地抬头,嗓子里发出撕拉拉的气音。
不等鹿云拒绝,男人果断晕死过去。
鹿云甩了甩被抓住的脚踝,男人的手像死掉的藤蔓植物,软趴趴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这是个没有110又没有120的世界。喊人帮忙……不晓得会不会引发贞操问题,被迫嫁人,挥刀砍脚?鹿云打了个寒噤,代价太大,比碰瓷还可怕。然而,让她见死不救却也是不能的。
短短的几分钟,鹿云脑袋里飘过了几十万字。
唉,到底咱是个遵纪守法又乐于助人的好姑娘,鹿云叹息着把扑街男子翻了个身,似乎没血迹,估计是饿昏了。她蹲下来,拎着男子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头,“哟!嗬!起!”
月光下的巷道里,鹿云半背半拖,负着男子吃力前行,她瞄了下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嘿!活像只偷鸡蛋的老鼠,不对是大妹子偷人,呸,这都什么鬼!
往事不堪回首,想多了都是泪,扑街男子一活过来就偷摸跑了,别说还药费,就是声谢谢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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