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城开始下起了雨,已经七日了。冬雨特别的冷,街上行人也就少了许多。风吹雨落,街边连乞丐都不见。依在文殊院墙角下的几个头戴斗笠的小贩,正巴望着能有人行行好,过来买些小食,好把一天的饭钱赚到手。
倒是正门前,香客不绝,任是大雨倾盆,此地都是如此。雨水也浇不灭信徒心里的虔诚。
披着蓑衣,撑着油纸伞,进进出出的人,出得院来,也都加快脚步走到对面的酒楼下避雨。
这点香居做的是素食,跟这文殊院的大师傅还有交情,有时院里忙不过来,那伙头房的大师傅就让点香居这边帮着做些吃的,好拿给过夜的信众。
文殊院留客吃饭,也是常例,往往是在过寅不食。
寅时过后,就不接食客。素菜也都是青菜豆腐胡萝卜,饭随意打。吃素饭也要交钱,做得没点香居的可口。还要收钱,往往肯留下来吃的,都是一心向佛的信众。不是随大流过来拜佛的寻常香客。
雨越下越大,水流进一旁的沟渠里,几名小贩也待不下去了,跑到点香居门口避雨。
此时就看数人从街心那头走过来,便吆喝起来。
“道浓,这担担面挺香的,要不来两碗?”
沈卫朝那小贩看去,肩挑的食盒里,冒着热气和香味,着实诱人。
水遁到这天府之国,不吃上这些个,倒是白来了。
“你们都吃吗?”叶弑问道,“一人来一碗吧。”
小贩从另个食盒里拿出瓷碗,就在这路边下面。
一口小锅,里面的热水,还在冒着泡,面一扔下去,搅得几下就拿上来,放在碗里。再拿出个筒子,倒下肉酱,洒上些葱碎,这便成了。
一连几碗都做得很快,大家就站在点香居外的屋檐下吃上了。
“喂,赵八,我跟你说过几遍了,咱们这不能让你卖面,你要卖面,你一边去。这挡着我们做生意了。你这面又是荦食,味儿传到店里,怎么办?掌柜的都生气了。”
那卖担担面的小贩,忙说:“林哥儿,我这不是没法子嘛,这都飘起了冬雨,这冷得慌。那对面的屋檐又矮又窄,没地方躲雨……”
“我不管你,你赶紧走!”
叶弑给了赵八几块铜板,他就道了声谢要走,沈卫叫住他:“这附近是不是有口井?”
“井?你们要找井?”
“对!”
“这附近哪来的井?没井!”
赵八走了,剩下沈卫他们愣在那里。
“师兄,你不说这井就在附近吗?”
“先去饼铺再说。”
八苦没吃这荦食,倒不是他戒荦,而是吃腻味了,这担担面,他在蜀城时,天天就吃这个,早已没了兴致。
好在杨记饼铺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可一过来,大家就愣住了。
三更低声说:“少爷,这家铺子出白事了?”
“不对!”
沈卫脸一沉,上前就盯着门口大大的奠字。
这字是用血写的,在白布上特别的醒目。而那字上还有几根毛,看着像是狐狸毛。
这是拔了狐狸毛,用狐狸血写的字,怕是出了大事。
“你们在这里看什么?”
从铺里走出来个人,一看这外面,男女都有,既有气宇轩昂,也有气质猥琐,还有和尚,这算是个什么组合?
“你是这杨记饼铺的人?”
“我是这铺中伙计,没看见字吗?主家出了事,你们要买饼请早,要不然……”
“不然怎地?我就问一句,你们这主家是不是死于非命?”
那伙计一愣:“你一路人,怎地知道?”
“我不单知晓,还知,你这主家,是被妖魂上身而死,不对……只怕是还没死,现在还在身上是吧?”
伙计浑身一抖:“你等能帮了主家?”
“先要看看,要是不难,伸一把手帮帮也好。”
林操低声道:“大人,锁龙井的事要紧,咱们还是……”
“要是狐妖上身,或许能问到跟九尾妖狐有关的消息。既已到了地方,暴雨又还未停,一时也找不到锁龙井。不如先进去看看。”
“是。”
话已至此,不必多谈了。
“诸位请吧。”
门帘一揭,沈卫等人就进了里面。
这铺子倒是不大,院子却也不小,雨落下来,也没见设了灵堂,就知更不是死人了。
往里走到里屋,一推开门,就听到一个女声在喝斥:“哭个什么,你爹死不了也要被你哭死了!”
“我,我……我哭我的,你管我,你又安的什么好心,爸又没死,就让人挂起奠布,莫不是想我爸早些死……”
“我不挂?我不挂怎么办?连那文殊院的渡和禅师都来看过了,你爸没救了。”
那女人说着就往外走,一看沈卫等人进来,倒是一愣,跟着就朝带路的伙计说:“张浑,你真是脑子也浑了吗?带外人进来做什么?”
沈卫看这女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嘴角有颗痔,说起话来极其凶狠,也不知是这主人家的什么人。
“这是外面遇见的,他们一眼就看出掌柜的毛病,说能治……”
“治治治,治个屁,你没看这些天花了多少银子了,连一点用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早晚这个家要完!”
女人说着一挥袖子出去了。
“诸位别理她,她是掌柜后娶的如夫人,后面大夫人过世了,也没扶正,她心里有火呢。”
这妻和妾大不相同,妻的地位是跟夫相当的,妾却如同财货,连死后分家产的权力也没有。
不过这姓杨的掌柜,能娶妾,可见这饼铺生意有多好。
进到里面,就看个少年跪在那里,脸上还有泪痕。
“那是掌柜的孩子,杨秆。”
“张叔,这几位是……”
杨秆起身抹着泪痕问道。
“这是来看看掌柜的,你要不先出去吧。”
杨秆点头,充满希冀的朝沈卫他们看了眼,这才出去。
就看那床上蚊帐挡着,也看不清,等张浑揭开后,才看到一个男的被堵着嘴,四肢都绑在床柱上。
一看蚊帐揭开,就在那拼命挣扎。眼瞳还是黄色的,一翻一转,更是骇人。
“渡和禅师说是狐妖作祟,香姨又说要写奠字,禅师就让我找猎户买了头白毛狐狸,再用狐狸找人写上的。”
沈卫听他第二次提到渡和禅师,就问八苦:“师兄可听这渡和禅师。”
“文殊院有三渡,住持是渡鸦,监寺是渡法,还有就是这渡和,他是武僧教头。”
大些的寺院都有武僧,例如南北少林寺。
而武僧是不禁荦腥的,在文殊院也是一样。但武僧的规模也不会太大,像是莆田下院,也才二三十人而已。
文殊院规模稍少,这些武僧数量也少,大约在十人上下。
武僧不单要习武,更要习伏魔能耐。找到渡和,也就不例外了。
“渡和也没办法,我看这狐妖难办了。”
沈卫走进屋中就感到了一股妖气,虽然不如蛟龙,却也不是寻常狐妖。
“让我跟他谈谈,你们都出去吧。”
“你小心为是。”
屋中只剩下沈卫跟杨掌柜一人,他就扯掉杨掌柜嘴里塞着的破布:“说吧,怎么上的身?”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敢跟胡爷这么说话?我告诉你……啊!”
沈卫手指在空中写了一个“痛”字。
自得到仓颉书后,沈卫可说是日夜练习,笔法早就纯熟无比,法力也日渐高强。
一个痛字即可令附身杨掌柜的狐妖痛苦不堪,至于会对杨掌柜的肉身带来怎样的伤害,沈卫并不在意。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啊!你快停手!”
字体消失的时间很慢,痛苦也在减轻。但杨掌柜的身体还是像熟了的龙虾,弯曲成古怪的形状。
整个腰部像拱桥一样的顶着,肚皮朝上,慢慢的,竟还脱离了床,飘浮一样的在半空中。
要是没有绳索系着,他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沈卫只是静静的看着,这种情形他见得多了,见怪不怪,他还走到一边,翻起了屋内一张方桌上的物品。
有杨掌柜写下的一些芝麻饼的配方,抽屉里还放着干了的毛笔,一沓黄纸,外回一个铁皮盒子。
沈卫揭开后,看到里面有一块黑石头,应该是玛瑙。
玛瑙色泽黑的少见,多是彩色,也有土黄土灰色的。
多是用来做成一些摆设,或是饰品的配件,还有……沈卫拿着翻了一遍看,心想果然。
这黑玛瑙是番僧活佛的佛珠配件,也不知怎地到了杨掌柜的手里。
想必毛病就出在这上面吧,这狐妖或者就是从这黑玛瑙里来的。
沈卫握住黑玛瑙,看着重重摔下来,快把床摔碎了的杨掌柜。
床板发出吱吱的响声,身体还在扭动,想要摆脱绳索。
但那杨家人用的绳索都是过冬是用来吊火腿的粗麻绳,一根指头粗细,绑在上头,别说是人,就是野猪也很难挣脱。
狐妖终于忍受不了,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后,喘着粗气说:“你,你想知道吗?你要怎样才放过我。”
“我想知道九尾妖狐在哪里?”
狐妖一愣后,纵声大笑:“哈哈,你竟然想知道老祖宗的下落,哈哈,好,好,好!”
沈卫却大叫一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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