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人大吃完毕,群体打了个饱嗝,相视哈哈大笑起来,而这时,发热昏沉的感觉愈加重,众人只好坐倒地上,一弟子忽笑道:“两位师叔,葛师兄,可还记得当初进攻白山黑水除月魔时,咱们编出的派歌?”另一弟子合掌道:“你是说咱们唱派歌直到最后一刻?大赞!”余人当然附从。
葛存念大笑道:“好,咱们便唱着派歌直到最后一刻,一起,唱!”
“点苍剑,点江山,同门谊,笑危难,灵虚神功时时修,抱日八式代代传……”
众弟子没唱几遍,便一个个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二十一人相继推搡着醒来,最后一弟子迷糊间睁开眼,嘟囔道:“好黑,这是地狱么?”另一弟子打趣道:“地狱要这么黑,小鬼岂非会迷了路?”刚醒来这弟子一翻身,难以视物中圆睁双眼,道:“这么说,我们还没死?”葛存念的声音响起道:“我最先醒来的,摸到一个便推醒一个,你是最后一个。”
似乎改叫劫后余生了,众人好歹庆幸一阵,推测道:“这地面如此之凉,肯定还在那石牢里,原先能透进来的日光也没了,说不定现在是夜晚,谁还记得石壁上烛火所在,过去点着。”葛存念道:“我去吧,大伙儿都别动,嗯,记得火折子是在壁橱里。”
不久,室内基本清晰,众人相互探视一番,依旧都是晕厥前的鲜活,不觉欢呼,忽有一人奇道:“咦,我身上中的那丹毒好像去除了。”另一人笑道:“怎么可能,待我运气打出一掌——”这一掌他并未打出,因为第一步的运气竟然畅通无阻。接下来,每个人都试运了内力,没有丝毫余毒的迹象,大觉古怪,一弟子忽嚷道:“我明白了,先前咱们吃的那些饭菜里下的怕不是毒,而是迷药和解药的混杂……对了,那些食桶呢?”
这种推断很难理解,众人只好先找食桶,好寻找蛛丝马迹,但不仅食桶,那些摔碎的坛渣也一点不见,前时的记忆仿佛一个梦。接着,有人指向角落,道:“咦,那里有一个木箱!”众人寻去,果有一数尺长的木箱。纪不孤沉声道:“秘密也许就在箱内我过去,你们不要动!”众人忙道:“师兄(师叔)小心!”
纪不孤缓行到那个木箱前,深吸口气,喊着提防,用脚挑开了箱盖,咦了声,道:“快来看!”众人忍不住好奇,冲过去一看,也全愣了,只见,这长方的木箱内规则地放着十数把剑,纪不孤捡出一把觉得熟悉,一愣,去看剑柄,才发现上有点苍二篆字,这刻一弟子抢过去,把玩在手,喜道:“师叔,这是我的剑啊!”接着,众人把箱中的剑全数取出,二十一把,正好都是他们的佩剑。武功回归,又找到了兵器,弟子们兴奋莫名,于石室中耍舞起来,纪曾葛三人却没有盲目乐观,把木箱内部,底部侧部都翻找了,甚至最终把木箱破开,都不见纸条刻字之类线索。
三人低头商议一阵,都认为事情不单纯,止息了弟子们的耍闹,质疑起来,先想到赵舍到各牢房提他们出来,全送到此牢内,又言享受最后一餐,可见,此事他大有嫌疑,但要说这个整日劝降的人对点苍一派有什么根本的善意,却又难以信服,那么如若这不是一个劝降新招或者更深的阴谋的话,就是有贵人在暗地里相助,用解药置换了毒药。至于这贵人是谁,是何因由,就猜测不到了,毕竟,江湖千百年,从来恩怨纠葛不清,若在上一辈种出善果,下一代收获便丝毫不怪了,而今点苍有灭门之危,所以援手便来了。
众人商讨出这个唯一的可能后,纪不孤总结道:“那贵人又把咱们的剑送来,自己却不现身也不留线索,应该是某个身在月魔高位,却心系正派的大侠。”曾长正点头道:“不错,而咱们醒来恰在深夜,莫不是他自身不好动手,让咱们拼杀出去,从而他在暗中配合?”余弟子多点头赞同。
这刻,门外牢间走廊忽响起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不急,也不缓,众人相顾息声,纪不孤赶紧道:“这应该是查我们是否毒发的人来了,存念,你去壁烛那里,吹灭烛火,剩余人埋伏在石门四围,待人一进来,就群攻而上,争取在第一剑就解决敌人!”众人齐点头,照此行动,很快,室内重陷黑暗,而那脚步声也到达了石门外,众弟子只觉得心跳骤急。
那人似乎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是开锁推门声,而门一开,走廊里的烛光也照了进来,现出一方拉长的门形光带,众弟子的手已抓紧了剑柄,祈祷着那人走进光带里,否则,他一起疑不进来,再去叫人,逃亡计划怕会夭折。而纪不孤心里却一咯噔,暗道:“坏了!”因为二十一人原先躺在地上,门前的方位难免有几个,若布置几个倒地伪装的弟子,才更逼真吧,这人一停,莫非已经起疑?好在,这人也仅仅停了一瞬,就大步跨了进来,等他完全走进包围,纪不孤低喝一声率先起剑,而其余除葛存念外的十九把剑也几乎同一时间发难。
二十位不乏一流的高手一同出剑,这人应该惨死才对,哪想只见光弧闪过,那人已执起背上一把剑在手,对着二十个方位一一点击,或轻或重,或长或短,或带或粘,竟是把第一波攻击全数破掉。来不及吃惊,纪不孤正想率众起攻第二波,忽听暗处石壁旁葛存念急喊一声停,止住下一次冲突后,颤声道:“这……是抱日八式中后三式的一招万剑归一,最适用于以众敌寡……你…你是无常老前辈?不,他没你高大,而且教我这招时也没那么精细……”
纪不孤心一震,忙道:“存念,快点起烛火!”
葛存念这才恍惚的去点火,只是那手颤的厉害,等壁烛燃起,众人才看清,来者黑袍乌发,身材高大而不过猛,却带着一副严严实实的面具,除了手中那把破剑,背上还有一个酒葫芦,这面具人归剑入鞘,哂笑一声,道:“便是如此对待客人的么?”声音苍老豪迈,没有七八十,也有六旬以上了。
众人还未想出以何态度对答,葛存念已抖着身形走近,道:“前辈……因何会我点苍剑法?”
面具人再笑一声,道:“抱日八式我全都会,也没什么奇怪的。”
纪不孤也激动道:“莫非,您是云野师祖?”
众弟子全都渴盼地望去,希望听到他的一个点头承认,面具人却叹道:“云野若还活着,怕是近百岁了。”这就是否认了。众人一下失望,哪知面具人又道:“不过这抱日八式即是他亲自所授,而老夫肯学来,也不过是受其所托转教你们而已,至于他本人,早已亡去,待日后你们离开了这天魔山,我自会告知你们他的藏骨之所,移葬点苍山。”
曾长正小心问道:“这么说,您和敝派云师祖是朋友?”
面具人点头,道:“故交十多年,当是朋友……好了,没用的就不讲了,老夫先前想办法将你们转移到此牢内,并设下诈死之局,即是想要在此间平平静静的把抱日八式传给你们,至于救你们出去,恕老夫目前还没这个能耐。”
众人听闻能得传断绝数十年的抱日八式全式,哪还去奢望别的,一个个拼命点头,面具人似乎怕他们再啰嗦,道:“老夫来此不易,所以你们要珍惜在牢内的每一寸时光,专心练剑,勿想其它!”众人又点头,面具人满意道:“今日便开始第一课……闪开地面,待老夫画一个肢演图。”
不久,面具人用剑在地上画出了丈余方圆的一个图群,构成是六十四个大小次序不规则的圆圈,每个圆内有一个六十四以内的相异数字,还有肢体名称,面具人画完解释道:“此图是依着灵虚神功的根底构造的,圆的大小代表肢体着地力度的大小,你们先各演一遍,明日老夫会来验收,若全部能走通,才够资格学得抱日八式。”众弟子多顾着观这从来没见过的图组,竟未察出面具人马上要走的意思。纪不孤代表诸人急问道:“前辈今日这便回去么?”面具人点头,不顾众人挽留,转身离去,只在最后嘱咐道:“我每日只能在傍晚教授你们一个时辰,另外,你们现在明面上已经‘中毒死亡’了,所以此门不会有查牢的来探视,至于日常给你们送食物的人,放进即可,不要动手,这山上,你们是冲不出去的。”
直到牢门被重重关锁上,众人还兴奋得犹如在一个梦里,本想到是赴地狱的最后一餐,哪想最后得到了梦寐以求学习本门失传绝学的机会,相互掐掐脸颊,才证实一切无虚,不觉群体的狂欢起来,直等意识到怕惊动牢外人才停下。众人乱言道:“真不敢相信,数代前失传的绝学辗转回归,你们猜,那老人真的不是云师祖么?”“老前辈不是否认了么,还说是替云师祖转授的。”“不见得,若他不是云师祖,也没必要带上面具啊?”“对,对,说不定是他老人家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月魔教的秘密,所以多年前就潜身魔窟,伺机一举将其剿破!”“不错,不然这月魔教不可能几个月就如此大动静的崛起江湖,其背后定然有更大的组织,唉,开坛日咱们没见吗,那圣主的武功几乎非人了……”
纪不孤咳了一声,重重道:“当前不是追寻这位前辈身份的时候,老前辈身在魔窟,来授我们剑法已是担着莫大的风险了,我们不可辜负了希望,全力学剑才是首要!”众人皆点头,开始研究那肢演图,他们睡了大半天,正好精力充沛,但那兴奋劲儿,良久也未平息。
面具人出了天牢,果然是在夜里,他没行几步,一方大石上酣睡的一个人忽睡梦语般念道:“石眠人不眠,人眠石亦眠,但闻人羡石,哪知石亦倦!”念完才睁目笑道:“老弟,骗人的滋味如何?”面具人老腔道:“不如何。”说着,他接下葫芦和剑丢了过去,接着,拿下面具入怀,赫然便是萧云,而那石上人则是吕仙人。吕仙人随意把二物置于一旁,拍了拍旁边,笑道:“来,与老哥我一同数星星。”很快,两人并躺在大石上,仰望广袤星空,而身下大石沁入的凉爽,让萧云惬意地大舒口气。
吕仙人笑道:“老弟这变声的本事是跟谁学的?若以功力抑制嗓音,倒也可以,不过便不如你这般自然,高手一听便知真假了。”萧云懒洋洋道:“圣艺士中现在不是有个各一半么,他师傅传他变声之法,他自身应用不来,为了投诚,就献技做礼。”实则是赵舍先学的,但他内力太差,就来请教萧云,一来二去的,反而让萧云全会了。吕仙人若有所指地道:“老弟学得此技,便如同获得一宝啊!”萧云自知他并非说可用作骗人达到某种目的,便奇道:“宝在何处?”
吕仙人目露精光,笑道:“老弟想啊,带上不同面具,换上不同衣饰,再改变成各种声音,就可以成为任何一个陌生人,幻身万千,世间哪里都能去得,无处不可潇洒,比如到一群酸腐文人面前吟上歪诗一首,扬长而去,再到那些斗个不休的江湖人身边说上歪理一通,看哪个不顺眼就海扁一通,嬉笑怒骂真性情,何其逍遥?”
萧云遥想时空,一阵向往,末了想到当下之局,叹道:“那样的时光,怕是很久以后才可能实现了。”吕仙人哈哈一笑,调侃道:“老弟这便活得逼仄了,往年我云游四海,仗剑随心,有次结识到一个朋友,见到他时,群敌环伺,且好几个武功不下于他,此人犹自谈笑风生,安坐桌边喝酒吃肉,且言‘此役我必死,但敌多出一人’,即是说,死的时候,定会拉两个垫背的,那些人深知他的能耐,因不完同心,谁也不想冒险成为垫背那个,竟先后撤了。”
萧云神动,道:“此人为谁?”
吕仙人灌口酒,道:“萧傲天!”
他竟认识父亲……
萧云心生一堆波澜,最终却没追问。
吕仙人叹道:“我认识你爹爹,你莫非就不想问问他昔日的事迹么?还是,你长大的过程中已听他讲述太多?”萧云已然平淡,道:“父亲从未讲过多少江湖事,我也不想追问成灰的过往。”吕仙人把葫芦递来,道:“把余酒喝了,能否做到?”萧云不知其意,接来一口灌完,又把葫芦递回,其间一言未发,吕仙人望着他,笑道:“一葫芦下去,此时你该感觉血气翻涌豪气酝酿,可已有询问旧日辉煌之欲?”萧云依旧平静,淡然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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