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陆海之争
“可是我还听说。北洋水师也出动了,我们误判了北洋水师的决心,北洋水师与朝鲜新军联手,皇国面临的局势不容乐观啊。”北白川宫能久皱起了眉,北洋水师的动作确实超出了日本的预料,日本人在北洋搜集了许多情报,原本以为,以李鸿章与吴辰的龌龊,再加上满清朝廷对吴辰的戒备心理,北洋水师是绝不可能赶赴朝鲜增援的。
可他们算漏了一着,北洋水师与朝鲜水师有竞争关系这没有错,李鸿章与吴辰有恩怨也没有错,却没有预料到李鸿章这条老狐狸的打算,若是早前,吴辰还只是个不服管教的军阀时,李鸿章是断然不会拉这个小人物一把的,可是如今,吴辰却与他一样,成为了大清朝正儿八经的权臣,两个人的身份十分相似,都是功高盖主。都是手掌大权,一个北洋水师,一个朝鲜新军,足以和朝廷分庭抗礼。
藩镇之势已成,虽然李鸿章与吴辰仍有不同,他小心谨慎,对大清朝仍有顾恋,可是并不代表他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光绪不比慈禧,光绪年轻,有自己的执政班底,有康有为,有翁同龢,还有数十数百个维新的官员,吴辰倒了,下一个就是他李鸿章,削掉了朝鲜新军,下一个就是北洋水师,说到底,慈禧若在,尚且还能容他,慈禧并不关心天下,只关心手里有多少权利,可是光绪却容不得他,光绪要做大事,就必须将军权、政务揽在手里,放在更加亲信的人身上。吴辰与李鸿章有龌龊,却也是唇齿相依,李鸿章更愿意躲在吴辰的身后,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炮打出头鸟,若是吴辰这个出头鸟没了,他李鸿章岂不是大清朝独一份的出头鸟。
基于这个原因,李鸿章不得不保住吴辰,保住朝鲜新区,他们之间确实有不可逾越的分歧,却同样有稳固的利益纽带,至少现在来说,他们的关系应当是共存共荣。
日本人收集情报厉害,可是分析情报的能力却实在差了一筹,现在北洋水师出动,倒是引起了日本军政界的轰动,连各国舆论也似乎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北洋水师号称亚细亚第一舰队,早已得到了西洋各国的默认,从舰只和编制人员的规模都是以大舰队的模式打造的,此外。还有镇远、定远两艘世界上最先进的铁甲舰,它的出海,立即让人联想到东北亚的局势,许多评论家原本还看好日本,可是现在却纷纷站到了朝鲜新军一边,他们认为,北洋水师对日本海军有着巨大的优势,日军一旦海战败北,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朝鲜与日本的联系极有可能被北洋水师切断,在朝日军失去了补给和增援,必然会被朝鲜新军一举击溃,战争的优劣已经显而易见了,日本人势单力薄,这场战争没有任何的悬念。
外界虽然不太看好日本,可是日本内阁、军部却显示出了出奇的沉默,也并没有对未来的局势有任何的忧虑,这或许是故布疑阵,或者日本还有后着,倒是令人难以摸清底细了。
北白川宫能久忧心忡忡,大山岩却只是淡然一笑,道:“我们确实误判了北洋水师的决心,可是不要忘了,东亚俾斯麦的水师虽然出动,只要我们的海军不进行挑衅,北洋水师必然不会抢先攻击,我们太了解清国人了,尤其是李鸿章,根据我们的情报,李鸿章不止一次的告诫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让丁汝昌不许妄动,非到迫不得已,北洋水师绝不能与皇国海军交战,李鸿章的目的只是威慑,绝不是开战,他太谨慎了,而且一直将北洋水师当作他的私产,在清国,私产总是比公产需要更加小心翼翼的呵护,李鸿章就是如此。”
其实日本军部早就秘密的进行了调查,也制定了应对的方针,可是等所有的情报汇集起来的时候,他们才觉得是虚惊一场,各种各样的情报表明,李鸿章并不愿挑起战端,他的目的,只是想威慑日本而已,李鸿章的小心谨慎,让内阁和军部松了口气,他们确信只要日本海军保持克制,北洋水师就绝不会开战。
北白川宫能久却仍是忧心忡忡,他坦言道:“如果皇国海军不进攻北洋水师,或许没事。可是如果海军抢先发起了攻击呢请你记住,皇国海军省的官员激愤的程度可不亚于陆军的少壮派,如果”
经北白川宫能久提醒,大山岩亦凝重起来,最后自嘲道:“现在的方略都是内阁制定的,你我听从命令做好自己的事吧,海军的事,伊藤阁下想必已经有了主意。”
北白川宫能久点点头,他倒是想发一份电报提醒一下内阁,可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上一次内阁听从了他的建议。如果这一次他又对海军指手画脚,想必天皇陛下会不高兴的,如果内阁照着他的建议去做,说不定会被怀疑内阁与他这个亲王有染,对他来说,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日本海军省接到内阁指令之后,开始忙碌起来,海军省的头头脑脑们意见发生了分歧,海军省官房主事山本权兵卫跪坐在侧,直视着下头七嘴八舌的军官,阖着眼,并没有表态。
山本权兵卫在日本算是个传奇人物,和当时大多数日本海军军官一样,他出身于萨摩藩的鹿儿岛。十一岁时就参加了萨英战争,在弁天炮台帮着搬炮弹,在一起搬炮弹的还有东乡平八郎,炮手不是别人,就是现在的陆军大臣大山岩,英国舰队旗舰尤里亚勒斯的舰长和副舰长就是被这个炮台送去见上帝的。之后山本权兵卫进入海军兵学校第二期,在海兵的时候是最让教官头疼的学生之一,最早几期海兵学生中和英国人打过仗的不少,除了对过去兵戎相见的敌人那种本能的抗拒以外,还有就是“老子来自战场”的自负,根本就没有把那些没有实战经验的大鼻子教官放在眼里,成天喝醉了酒打群架,火来了连英国人教官都敢打。
当时的海军兵学校负责人道格拉斯少校“绅士”的谆谆教诲对这帮近似于地痞流氓的学生却没有任何用处,到后来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开除”方法。仅在1872年一年中被开除的学生就有158名之多,山本权兵卫是第二期中顽劣之首,但不知怎的逃脱了被开除的命运。
山本权兵卫的胡闹,还不仅限于酗酒打架。一次和别的士官们一起到品川的娼馆里去喝花酒的时候,看上了一个雏ji。当天晚上山本少尉就找了几个人做帮手在ji院后墙上架上梯子把那个雏ji从ji院里偷了出来,后来ji院找上门来,山本的一帮狐朋狗友帮他凑份子算是帮那雏ji赎了身,那个雏ji就是后来的山本权兵卫夫人津泽登喜子。
这位不同寻常的军官生在毕业之后很快进入海军,随后步步高升,此时的山本权兵卫已身居高位。任海军省官房主事,他立即开始着手对海军进行改革,在他主导下成立了相对独立于海军省的海军军令部,使落后于陆军的海军有了和陆军平等的地位。在同时进行的人员调过程中,他把同乡、前辈以及在明治维新中立过功的人也列为调整对象,解除了8个将军和89个校官的职务。山本大佐桌上放着一把短剑,挨个接见名单上的军官,向他们宣布下岗决定。不管是“僭上反乱”的怒吼还是苦苦哀求,山本都毫不为之所动,铁石心肠地完成了日本海军史上第一次“瘦身行动”。对有用的人材则毫无偏见地录用。象山本五十六、斋藤实、冈田启介、山下源太郎等日后成为重要角色的人物都是在那时由山本权兵卫提拔起来的。他的政治手法得到山县有朋和井上馨的赏识。在山本权兵卫还当局长的时候,周围的人就称他为“权兵卫大臣”。身为萨摩人的山本权兵卫认识到了任人唯亲的弊害,所以就用军校学习成绩来定升降的办法,推行吊床号制度,保证了任人唯贤,从而解消了萨摩出身独霸海军的现象。
山本权兵卫得罪了很多人,也同样得到了许多人的尊重,由于他的存在,海军成为能够与陆军平起平坐的军种,这大大提升了海军地位的同时,也得到了海军内部少壮派的拥护。
跪坐在山本权兵卫下首的陆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中将此时气呼呼的看着那些年轻的海军军官,他代表陆军与海军省进行交涉,对于新近海军提出的海军主战论十分不满,认为只有陆军才是决胜朝鲜的关键,日本海军极少参加这样的大战,因此,对海军有信心的军官并不是很多,甚至在海军之中,也有极大的分歧,而海军少壮派则认为,海军同样能担负起独立作战的任务,
之前日军曾有过几次对清国作战的激烈交锋。那个时候能动员的日本陆军总共大约有24万人,而清军呢则有98万陆军,朝鲜新军有三至五万。但日本陆军并不害怕那98万大清陆军,因为一来分得太散,不一定能动员的起来。二来清军的军事素养和作战能力确实不敢恭维,而朝鲜新军人数不多,尚不能作为对手看待。所以川上主持制定的在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考虑海军的作用,一开口就是发扬200米内硬功夫,刺刀见红,打到清国的直隶平原,在那里和清军决战什么的。
但川上在发表这个构想时,冷不防被山本权兵卫将了一军:“陆军有没有优秀的工兵”川上的回答是:“帝国陆军的工兵非常优秀。”“那好,现在开始就赶快在九州到釜山之间架一座桥起来,要不然陆军过不了海。”陆军这才注意到他们的作战计划理有根本的缺陷:没有考虑制海权。山本说了下去:“征清作战是渡海作战,没有海军的护送,陆军无法登陆。在海军夺得黄海的控制权以前,运兵运粮的所有船只都在北洋水师威胁下,如果北洋水师一旦切断陆军的兵员,军火,粮草补给线,不管在朝鲜登陆了多少人,也不管这些人如何善战,就只有失败这个唯一的结果”。
山本权兵卫继续又说:“所以这次作战,海军最大和最终的任务就只是自主行动,夺得并且确保制海权。其余的陆军部队运输以及护航活动,都不能对海军的自主夺得制海权行动构成障碍”。川上和当时在场的陆军大臣大山岩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海权第一的论调。但是川上对于这种直截了当地反对自己的意见并不以为杵,听了进去。山本只是一个海军大佐,而川上是陆军中将。那时可不是后来大将论箩装的时候,全部日本陆军就只有三位大将:陆相大山岩,参谋总长小松宫彰仁亲王和山县有朋。山县有朋当时是枢密院议长,预备役,小松宫是皇族摆设,就是说川上是陆军第二人,山本的发问,应该说是有点犯上的。
当然有一点很重要,川上操六也是萨摩藩出身。原来和山本权兵卫在鹿儿岛的健儿社是前后辈关系,要不然陆军第二人也不一定会听得进一个海军省主事的讽刺。这样在那个中才出现了根据制海权的变化而采取不同行动的方案。这是后来被称为“日本海军之父”的山本权兵卫首次露峥嵘。开战时只是一介大佐官方主事,并没有参加具体的战争策划和战争指挥的山本权兵卫就这样以简洁的比喻给陆军们上了一堂海权课。随后根据军令部官房主事山本权兵卫大佐提出的方案,将已经改名为“西海舰队”了的警备舰队和常备舰队组成“联合舰队”。对于如何对付日本海军威胁最大的北洋舰队的定远级铁甲舰,山本权兵卫大佐也有他的构想,作为曾经留学德国,日本海军首屈一指的克虏伯大炮专家,曾经担任过海兵的炮术教官的他,想的就是利用速射炮的数量优势,首发命中,然后像急风暴雨似的攻击,摧毁其上层建筑,杀伤人员,使其丧失作战能力。为此他在开战前就秘密组织人员对定、镇两舰进行精确测量。
在对朝鲜新军的作战之中,从一开始,军部就将海军踢到了一边,随着军部部署的失败,内阁开始启用海军,山本权兵卫预感到,海军的机会即将来临,北洋水师的出动,亦让他心动不已,这些年在他的主导下,日本海军一直在以北洋水师为假想敌,制定住了许多针对北洋水师的制胜方略,现在何尝不是制胜的机会。
川上操六中将嘟囔着不再去理会那些与之辩论的海军少壮派,他眼睛落向山本权兵卫:“山本君,军部的方案已经出来了,难道海军省拒不执行军部的命令北洋水师已经出海,现在是召回日本海军的时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量避免与北洋水师产生冲突,只有这样,才能令北洋水师不卷入战争。”
山本权兵卫沉眉道:“我接到的内阁命令不是这样的,内阁的命令是,出动日本海军,尽量的牵制住北洋水师,如果可能,可以便宜行事,甚至对北洋水师宣战。”
内阁与军部的方针明显的发生了分歧,伊藤对海军寄予厚望,为此还借鉴山本权兵卫给他打气,告诉他海军可以放手去做,不必理会其他的声音。而军部仍然将希望寄予陆军身上,军部认为不应该触怒北洋水师,在朝鲜,应该利用陆军决胜。
两种思维激烈交锋,而海军省此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内阁和军部,都希望山本权兵卫来表态,此刻的山本权兵卫又露出了少年时的本性,桀骜不驯的望着川上操六中将,道:“日本海军的使命就是一举摧毁北洋水师,关于这一点,海军省内部已经有了多次的演练和讨论,我们有足够的信心,海军省已经提交了消灭北洋水师的方案,击溃北洋水师,朝鲜的战局也将受到极大的影响,川上君,对朝鲜作战应该是海军的事,九州与釜山之间的海峡没有海军是不可能逾越的,如果不能击溃北洋水师,我们在朝的陆军就可能被切断补给,这一点,我们都不愿意看到,海军决心与北洋水师一决雌雄,关于这一点,海军省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山本权兵卫的表态不可谓不直白,川上操六的脸色已经极难看了,他怒视着山本,恶狠狠的道:“那么就随你们的便吧,军部保留反对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