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陆军大臣的苦恼
七月十四傍晚,天空下起滂沱大雨。淅淅沥沥的雨线刮在王再发的团部帐篷上,雨水顺着帐篷顶滴落下去,在地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一双双套着靴子,披着湿漉漉蓑衣的人匆匆过去,团部里嘈杂一片,军官们都有点儿上火,王再发的好心情到此为止,此刻他正暴跳如雷的质问蓑衣上还满是水渍的探哨:“日军撤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你们营长在哪里,这么多人派出去侦察,日军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撤走了为什么不知会前线的一营去追击,及时报告的时间都没有吗”
“长官,大阪师团这一次撤退做了充分的准备,今个下午,就有许多日军的探哨出来,侦察营看他们的架势,还以为他们是为进攻做准备,特意叫人回来通报,您一开始不也是这样认为还让官兵们准备迎敌来着。咱们的侦察营也没敢过分的靠近清州城,只和日军的探哨遥遥对峙,到了下午钟的时候天又开始下起了雨,咱们看到日军方向人影重重的,也不能断定他们有什么意图,想冲过去看那边的日军探哨又密密麻麻”
“不要跟老子解释”王再发气呼呼的摆着手,他现在是满肚子的火气,少帅那边的奖掖刚刚过来,还有不少上司同僚也都发信过来道贺,满心以为自个儿功德圆满,谁知被他盯梢的鸭子却突然飞了,这算是什么事儿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这少将的军衔他还好意思要
“告诉你们营长,给老子立即全部出动,尾随大阪师团,他们去了哪儿,到了哪里,到时候都给老子说清楚,再发生这样的事,我撤了他。”
“标下明白,长官,标下去传令了。”那探哨也是个冤大头,营长不敢来,让他来通报,活生生的挨了一顿臭骂,却偏偏不能发作,笔挺着挨训的滋味可不太好受。此时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走了。
王再发气呼呼的摘下军帽,负着手在团部里急得团团转,大阪师团怎么一开始还摆出攻击的架势,到了这个时候却突然走了个一干二净,连清州城都不要了,这清州附近方圆几百里的防区也都落了下来,他们就不担心朝鲜这边从这里对其他防线的侧翼发起攻击,临阵脱逃可是要连累友军的,他们就真这么怂这事儿越想越觉得蹊跷,可惜他和吴辰一样,都在为这事儿担着心,物有反常即为妖,可是这阴谋到底在哪儿呢
他踱步到团部正中的会议桌前,将军帽放在桌上,又开始找地图看,方才他发火的时候边上一直有几个团参谋在边上看着,等到那探哨走了,大家伙儿也都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先是摆出决战的架势,后来又跑了。而且从他们后撤的模样来看,必定是早有计划,准备的十分充分,这军校里这么多战例,可是这是什么战术或者诡计却没有人说得上来。
倒是一个少校参谋顺着王再发的目光直愣愣的望了一眼地图,忍不住道:“长官,你看”他走过去手指向清州城南边的锦江:“现在是朝鲜的雨季,日军南撤,必然要渡过锦江,据说这锦江有几处桥梁,想必日军过些时候就能抵达南岸了,可这个时候河水暴涨,日军若是渡过了河,既是要撤退,暂缓咱们的追击,会不会掘开河道”
他的话刚刚说出来,立即引起了王再发的警惕,他对附近的地形已烂熟于胸,这条锦江可不是小河,现在雨水充沛,河水暴涨,只要有一个缺口那么断然会引发一起洪灾,而清州甚至是忠州、尚州、闻庆等郡都处在地势低洼的平原,恰恰在这里,正交缠着三个日本师团和超过五万的朝鲜新军军力,正要涨了水,这仗还打的下去
他细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若说日本人要淹朝鲜新军尚情有可原。说是阴谋诡计也不为过,可是这里同样也有日军,难道他们就不怕淹了自己人可是大阪师团为什么要南逃为什么一开始摆出决战的架势又唱这一出,难道日本人决心用大水一道儿将前线作战的日军和朝鲜新军淹了这王再发自认为自个儿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日本人恐怕也不会这样的心狠手辣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了”那个少校参谋似乎明白了什么,惊呼道:“现在日本人占了下风,大阪师团无力阻止咱们南进,一旦如此,整个日军战线都要遭殃,有被咱们围困、分割歼灭的危险,他们掘开河道,将这一片地都变成泽国,或许是想借洪水得到喘息之机也不一定,一旦洪水泛滥,战争就不可能持续下去,就算是会有损失,也是双方各有伤亡,长官,我认为,日本人八成是要这样做,他们满心打算着丢卒保车,纵有牺牲。至少还可从容布置,以扭转战局。”
“这对整个日军的意义十分重大,他们在战争初期因为部署原因就落了下风,照这样打下去,他们的胜算并不大,于是干脆放水,大不了打个平局,如何也不会吃亏。”
王再发也醒悟过来,若是大水会淹到友军,自然是不划算的,可是能够借着大水将整个战局扭转。至少有了喘息之机,日本人也不是做不出来,他忍不住拍案道:“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带兵尽速去锦江,阻止日军”他随后摇摇头:“来不及了,锦江距离这里有七十里路,说不准日本人已经开始掘开河道,这大雨的天气,咱们就算是立即出发,多半也已晚了,对,立即传令,各营紧急集合,向高处转移,快给指挥部发电”
王再发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一个团的人马紧急寻找高地避难,很快,随着一阵隆隆作响,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洪水席卷着石木泵疼而过,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令人后怕不已。
先锋团的士兵一个个湿漉漉的,看着山脚下奔腾的洪水,默然无言。军需官却跌跌撞撞到山上的临时团部报告,他浑身都被雨水浸湿了,脸色青白,显得极为落魄,他几乎是哭丧着脸对王再发道:“长官,许多物资来不及运上山,大部分都给大水冲了。”
王再发显得阴霾可怕,直勾勾的盯着军需官:“其他的先不说,粮食还够不够”
“不不是很够,运上山来的粮食最多坚持三天,此外,还有弹药、药品都有很大的缺口”
王再发叹了口气,想不到事情竟这样的棘手,日本人还真是够狠,不但是对他们。多半连他们自己人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点点头,对边上的参谋官道:“发电报向指挥部报告吧,让他们无论如何运送些物资过来。”
“长官,通讯已经中断了,要重新修复,至少需要五天时间,这还是保守的估计,如果这雨还在下,恐怕耽误的更久。”
王再发这才意识到他和他的士兵处境有多么的尴尬,困守在山上,没有物资供应,又与总部失去联系,若是不能有有效的措施,难道要活生生的饿死在这儿他皱着眉:“尽量修复通讯,减少粮食的配给,药品也省着点儿用”他顿了顿:“派几个探哨等到天气转好之后回去禀告,通讯不通,只能用老办法。”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日,雨渐渐的停了,洪水尚未褪去,可是那阴郁的气氛却减少了不少,几个探哨立即淌水向北与总部联络,其余的士兵则继续在山上歇息,粮食的分配减少起来,以至于一日三餐,每餐只能只一个馒头就着一些野菜汤下饭,士兵们倒是没有什么抱怨,毕竟现在的环境大家都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将就,最困难的是药品短缺,由于连降大雨,许多人来不及带上御寒的衣物,天气陡然转冷,一下子病倒了不少人,军医是现成的,可巧妇无米,放眼望去,新建立的病号营房里一片哀鸿。
军医们担心的是大水可能带来的瘟疫,洪水冲来的并不只是石木,还有不少各种动物的尸体,在水的浸泡之下,极容易产生瘟疫,一旦蔓延,后果就很难预料了。
事情正一步步的恶化,不止是王再发的先锋营,还有前线胶着的其他靠近清州的战线亦或多或少的受了些影响,整个富饶平原一片哀鸿,战争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日军全线后撤,新军也只能撤出洪区,一些来不及撤走的只能呆在高地上固守待援,有的山头,同时有日军与朝鲜新军的营团上山,于是又是一番战斗,双方都已是筋疲力尽,被这洪水一搅,一下子倒都消停下来。
吴辰得到王再发的电文警告,立即带兵撤往地势较高的地区,两个军团倒是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可是洪水过后,与各单位的通讯一下子切断,整个指挥部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各处的情形如何。
这几天吴辰都在焦急中度过,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日本人采取这种方式是他想到却没有有所警惕的,这事儿他也有责任,如果早一点发现日军的意图,事情就不会恶化到这种地步,过了几天,各部终于有了回音,各大军团的主力倒是都没有遭受太大的伤亡,淹死的士兵人数约莫在三千人上下,其中还有包括七千多人失踪,所谓失踪,其实大多数应当是失去了联络的连队、营团,被困在洪泛区,指挥部立即下令搜索,战争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至少攻势已经停顿,要继续打下去,非得等这洪水完全退去才行,真正可怜的倒不是交战的双方,可是富饶平原的朝鲜农民,在他们眼里,什么朝鲜新军和日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日本人,所过之处犹如蝗虫一般,杀戮抢掠,朝鲜农民没有少受他们的折腾,可朝鲜新军也好不到哪儿去,吴辰表面上一副和善的模样,对朝鲜人说要共存共荣,朝鲜总督府的官吏倒是不杀人,可是粮征的厉害,说是为了促进朝鲜的工业化,可是这所谓的工业化和朝鲜人压根一点儿干系都没有,朝鲜人只有种地的份儿,往往一年下来,辛苦劳作却只能混点儿口粮,现在遭了洪灾,不说多少人猝不及防的给洪水冲走了,这粮食颗粒无收,今年怎么混过去
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朝鲜新军,都不曾对这些朝鲜人有过打算,这年头自个儿顾自个儿都来不及,哪里还管你死活。
“大山君,朝鲜新军已经停止了攻势,现在该是我们重新部署的时候了,大阪师团的战斗力实在令人失望,我的意见是,这一战关系着皇国国运,不管是内阁还是军部,都应该将其视为当前的头等大事,国内应该急调几个师团赶赴朝鲜增援,朝鲜新军,并不简单啊,在普鲁士德国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德国人对这个新近蹿红的家伙很是推崇,我们必须认真对待他,任何冒险的想法都必须阻止。”北白川宫能久亲王此时正与陆军大臣大山岩相对跪坐,一边喝着茶,一边讨论着当前的时局。
北白川宫能久此时倒是轻松惬意,自从阻止了朝鲜新军的攻势,他也算是松了口气,几乎所有日军师团都从容的撤到了南方,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部署,准备一场新的决战,虽然为此日军也同样付出了代价,相较而言,这种牺牲还是值得的。
面对这位亲王,大山岩既不显得过于殷勤,又不过于接近,他苦笑一声:“这一次殿下的方略拯救了皇国的命运,只是”他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了,日军纵然改变了颓势,可是对于军部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天皇已经不再信任军部,转而更加依赖内阁,军部已经排斥在决策圈之外,而伊藤也借此机会排除异己,解除了几个军部大佬的职务,现在的军部已经沦为了执行者,不再是一言九鼎的风光了。
他慢吞吞的喝了口茶,顿时觉得口中干涩,在这种心情下饮茶,味同嚼蜡,他顿了顿:“大阪师团的战斗力竟低落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难以预料,亲王殿下,您打算怎么整顿,短时间之内,我认为他们并不适合派上战场,不如将他们调回国内吧,或者负责后方的安保工作,殿下,辛苦你了。”
北白川宫能久摇头,作为大阪师团的指挥官,他当然不愿意回到国内去,他在普鲁士呆了这么多年,满心希望能够为帝国做出点成绩,朝鲜战争关系日本国运,他没有理由不参加,他摇摇头:“大山君,大阪师团的装备、训练都是帝国陆军翘楚,唯独缺乏的是士气和武士精神,请把他们交给我吧,我向您保证,一个月之后,一定将大阪师团的士气提升起来。”
大山岩皱了皱眉,若是别人,他自然会断然拒绝,大阪师团的不可救药已经得到证明,继续让他们在前线作战只会增加前线的负担,而不能有所帮助,可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亲口提出来,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大山君,请给我一个机会吧。”亲王殷切的直视着大山岩,满是希翼。
亲王确实是个杰出的将领,这一点已经得到证明,他在大阪师团的声望也得到了初步的确认,不得不说,让亲王来担负大阪师团师团长的职务确实是件非常明智的事,大山岩心里权衡了片刻,终于有了决定:“好吧,参谋部的预计是,在雨季还没有过去之前,朝鲜新军已经不可能再发起任何攻势,而我们也决心在这两个月时间内重整旗鼓,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我会亲自去大阪师团视察,如果大阪师团能够有所改变,我会同意你的请求,殿下,这一切为的是皇国,请您能够体谅。”
北白川宫能久笑了笑,移开话题:“我听说海军已经出发了,大山君怎么看”
大山岩苦笑道:“但愿海军能够一帆风顺吧。”他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更加苦闷了,大山岩一直坚持陆军是皇国的灵魂,现在内阁明显是希望依靠海军来扭转战局,说的更直白些,就是对陆军不再信任,这对于他这个陆军大臣,不正是一个讽刺吗
送到,朝鲜战争差不多还有三万字左右,嗯,争取能够圆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