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冒险

　　罗伯特点了点头。事关日朝战局，其实他也是满心关切，日本备战，向法国人告借了数千万法郎，法国报仇心切，在暗地里还资助了不少枪炮，作为对朝鲜的投资，而日方也承诺了若是占领朝鲜甚至辽东之后，捍卫法国人在朝利益，双方可取所需，虽然朝鲜新军也能够保护法国商人，可是商贸与政治虽能挂钩，可是在这个时代，一个远东的东方人总督竟敢挑衅法兰西的权威，这已经是罪无可恕的事，吴辰必须垮台，否则这对法兰西的威望是沉重的打击，全世界五大洋这么多殖民地，法兰西不就是凭着武力和权威来维持的吗若是这个权威轰然倒塌，还会有两个，三个这样的人站出来。法国的殖民体系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您是说，朝鲜水师可能会有所动作，以打破归国海军的封锁”罗伯特注意着言辞，这是个极有价值的情报，经内田良平的提醒，他似乎也摸清了一些蛛丝马迹，军港里的水兵至今没有看到外出，水师衙门那里戒备森严，还有那个赵成的到来，似乎都预示了什么，据说除了赵成，还有一位大人物已经抵达了仁川，这一切寓意着什么

　　内田良平纠正道：“他们绝不是打破日本海军封锁这么简单，极有可能是一次毁灭联合舰队的军事阴谋，如果日本海军失败，那么整个朝鲜、日本海域都将成为朝鲜水师的地盘，他们可以随时切断日本岛与朝鲜的联系，甚至可以袭击任何一处日本的港口，这是灾难性的。”

　　罗伯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您说的没有错，那么您预料如果贵国海军省会作出什么反应”

　　内田良平微微一笑：“只有一个可能，与他们决一死战。”

　　罗伯特摇头：“朝鲜水师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时候与他们决战并不明智。”

　　内田良平也赞同罗伯特的观点，不过他却有另一种解释：“阁下，你说的没有错，这个时候与朝鲜水师甚至是北洋水师决战并不是个好主意，可是日本国国情不同，国人寄予了海军过多的期望。如果海军避而不战，我们对镇远号的海战胜利就毫无意义，就算是提高士气，海军也不可能退让，更何况，现在的时局表面上日本国并没有落于下风，可是在陆军方面，我们要想占据优势过于困难，要想突破，只有从海军入手，北洋、朝鲜水师龟缩在仁川港，借助着沿岸的炮台以及各国在仁川的利益避不出战，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日本国已经没有能力再透支这场战争，只有速战速决，尽量占取任何可能的优势，所以，日本海军就算明知不敌，也将奋发勇建，与朝鲜水师一决死战。”

　　罗伯特显得很不理解，喃喃道：“东方人的思维”他沉默了片刻：“我可以联络一艘商船将你送到南朝鲜去。祝您一路顺风吧，内田先生，希望我们会有再见的一日。”

　　内田良平深吸了口气，他方才的解释显得很是轻松，可是内心里他却明白，吴辰既然准备让水师出海，那么必然会有极大的把握，日本海军凶多吉少，日本国表面上与朝鲜新军对峙，甚至在海军方面还略占上风，可是不要忘记，日本与朝鲜新军的战争几乎是用透支国力的办法进行的，在仙台，已经发生了饥荒，超过十万以上的人饿似，在名古屋，发生了一次地震，几十万人无家可归，可是政府却拿不出一点办法来赈济，恰恰相反，为了筹措军费，政府不断的扩大赤字，向各国告借，推行国债，疯狂的增加税赋，日本平民的税收已经收到了下个世纪，内阁现在还在提出提前征收1915年税款的议案，这样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了。日本人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如果这个时候，国内出现什么乱子那就是灭顶之灾。

　　尽快的结束战争，这几乎在内阁、军部都达到了共识，可是日本人绝不会因为这个而求和乞降，为了筹备战争，他们已经付出太多太多，在彻底失败之前，他们还会有一些希望，至少还有收回成本的机会，可是一旦求和，就是万劫不复。

　　仁川商港，一队队的宪兵代替了从前的海关安保人员，延伸出海的栈桥处，一艘法国商船正在装载货物，半个时辰之后，如往常一样的升火启航，商港大楼里，拿着望远镜张望着法国商船的赵成放下望远镜，他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后带了一丝微笑的走到会议桌前捡起一份文件细细浏览。

　　警备舰队司令林森林有些不耐烦的敲着会议桌，提醒赵成的注意：“赵队长有话能否说明白一些，那艘商船里既然藏着日本间谍。为什么不将他们拿下审讯，若是出了差池，让他们送出去什么情报，赵老弟，你我都担待不起。”

　　赵成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文件，似乎并未将林森林的话放在心上。

　　林森林不快的道：“宪兵不去拦，我立即让警备舰去拦住他们。”

　　赵成这才抬眸：“林司令，这是少帅的意思。”

　　“少帅的意思。”林森林咀嚼着赵成的话，忍不住道：“难不成这是欲擒故纵”

　　赵成抿了抿嘴：“少帅的话，我只负责执行。至于其他的，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

　　“也是。”林森林便不再说话了，心里头却总是惦记着这事儿，其实这几日他心情确实不怎么好，北洋、朝鲜水师合并，即将要与日本海军决战，这本来是他的一个机会，因为水师参谋部的作战计划中，还声明要借用警备舰队几艘武装船作为运输之用，他原本也指望能参与这场海战，至少得让人知道，他林森林，福建船政学堂毕业的高材生，南洋水师中的佼佼者好歹也是能打仗的，这司令他老早就不愿意当了，趁着这个机会，能调到北洋联合水师中去，就是做一个管带也是好的，窝在这里还要听海关的号令不说，也没有什么立功受奖的机会。

　　可是新成立的北洋联合舰队倒是够狠的，一纸命令下来，调用成了借用，也既是说，船是要借的，人你就不必送来了，海路运输补给也没你警备舰队的事儿，这实在欺人太甚了一些，恰巧，袁保初又申请要去调去北洋联合舰队，林森林二话不说，直接否决，他林森林龙游浅水遭虾戏，也得拉着你这个少帅的胞弟当垫背，大家一起窝在警备舰队，谁也别讨好。

　　“我说，赵队长，现在水师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能出海，水师那边的人傲的很，上次我去打听，碰了一鼻子的灰，你是宪兵队的，他们不敢得罪你，想必你应该知道，能不能透个底，警备舰队这边有十几艘船给调了去，我总得知道些消息吧，什么事儿都瞒着，警备舰队就不是人了吗一样都是朝鲜的官兵，怎么待遇却千差万别。”

　　赵成笑了笑：“这事儿我不会去问，也不想问，就算知道，也是无可奉告。”

　　林森林不禁气结，跺跺脚，抓起军帽：“无可奉告就无可奉告吧，在下去巡海了，咱们后会有期。”

　　日本海军省办公厅，榻榻米四周，三四个海军高级官员危襟跪坐，位于上首的是海军大臣西乡从道，之后依次是山县有朋、山本权兵卫等人。

　　西乡从道出生于萨摩藩鹿儿岛城下的下加治屋町，曾以藩士身份在萨摩藩中任职，参加过萨摩藩自力攘夷的萨英战争，以及推翻德川幕府的戊辰战争中的鸟羽伏见之战。明治二年，西乡从道与长州出身的山县有朋一同前往欧洲考察军事制度，归国之后，西乡从道进入海军，而山县有朋随后曾为日本近代陆军的创始者。

　　明治维新时期，社会结构重整，众多士族失业，造成极大的社会问题，各地陆续出现士族叛乱事件。明治七年，九州岛发生佐贺之乱，虽然仅十余日便被弭平，但日本政府为安抚反抗意识最强的萨摩士族，以及下野隐居的西乡隆盛，故特意任命西乡从道为中将台湾蕃地事务局都督，买了两艘商船装上炮冒充军舰来运输，领兵三千余名前往台湾南部攻打原住民部落，并企图建立殖民地。

　　当西乡从道与部队在长崎港待命时，以英、美为首的西方各国表示反对日本的军事行动，并且禁止本国租用船只给日本，日本政府因此下令暂缓出兵。但西乡从道说：“延迟出兵将会有损士气，如果政府强行阻止，我愿退还天皇的全权委任敕书，以贼徒之姿直捣生蕃的巢穴，绝对不会累及国家”同在长崎的大藏卿大隈重信苦劝不成，只好电告中央：“士气强盛，其势难止。”西乡从道随即命令部队陆续出发，而他的行动后来获得中央的追认。此举史称“西乡大暴走”，成为日后日本军国主义的原型，亦即军事的先行和政治的追认。

　　西乡从道于在台湾社寮登陆之后，攻击以牡丹社为主的原住民部落，随后在龟山长期驻扎。李鸿章对此随即提出抗议，日军因为感染热病死亡超过五百人，又耗费六百万圆以上的巨额军费，因此日本政府透过外交手段与中国和解，通过这次谈判，日本占了极大的便宜。

　　那个时候的日本，才真正的尝到了甜头，西乡从道也在这次出兵之后感到了充实海军军备的必要，从陆军中将转到海军中将，并且说服政府把海军的预算提到到了陆军的一半。当年就花了当年海军预算的90，311万日元向英国订购了“扶桑”“金刚”和“比叡”号三艘军舰，这三艘军舰都不到四千吨，按当时欧洲国家所保有的万吨左右级别的战舰标准，实在不能算什么战舰，所以后来日本人自己也把这几艘军舰只算成“海防舰”。

　　自此，西乡开始转向大海军思维，伊藤博文内阁建立之后，西乡从道被任命为海军大臣，西乡是陆军出身，到海军来做大臣，自是不懂。但气人的是当过三次海军大臣的西乡从来也没有打算去弄懂过。那帮自认为是水兵的人很不服，看他不起，帮西乡大臣起了个绰号叫“原来如此大臣”，因为西乡从道不太知道海军，听人给他介绍情况时常常会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此时西乡第三次接掌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已经当了一年海军省官房主事。西乡让主事帮他弄一份海军情况概要来，山本给了他一份，过几天去问看了没有。西乡回答说已经看完了。这一下主事大佐爆发了：“不可能，准备这份资料花了7个月，大臣怎么能五天就看完了，你根本就没有看。”西乡大臣笑了：“你还挺聪明，我确实没看”。山本怒不可遏：“身为大臣，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对部下的心血不屑一顾”西乡招了招手，让山本站得更靠近些，然后压低了嗓门说：“我是陆军出身，反正看不懂，何苦要看它我是长官，不需要看的，有你们看就行了。我就是帮你们去要钱，去要权的，这样不好吗”这回是山本大佐高呼“原来如此”了。从此之后，山本权兵卫逐渐掌握海军省的大权，而西乡也甘于做这个甩手掌柜，对山本权兵卫言听计从。

　　事态已经越来越严重，几天之前，日本海军省还在商议如何诱使朝鲜水师出港，以便能将朝鲜水师一举歼灭，可是当朝鲜水师预备策划出海的消息传来，海军省又担忧起来，朝鲜水师若是主动出击，必然有所依仗，吴辰不是个鲁莽的人，这一点在座的谁心里都如明镜似的。

　　因此，根据分析，日本海军省认为，朝鲜水师可能与北洋水师同时出海，两个舰队永久或者暂时合并，共同出击，单是朝鲜水师，日本海军甚至连正眼都不必瞧一眼，就算北洋与朝鲜水师联手，日本海军也不必认真对待，两个水师联手虽然舰船比日本海军要多得多，但是训练、实战皆比不过日本海军，更重要的是调度问题，两个水师提督很难协调一致，最终的结果只是让日本海军各个击破而已。

　　可是一旦两支水师组建了联合舰队，更可怕的是假若吴辰控制了北洋水师，那么接下来就令人头疼了，首先调度问题得以解决，对海军事务一概不知的丁汝昌极有可能被解职，换上来的是谁林履中，这可是个麻烦，若是这样，日本长期演练用来对付北洋水师的战术恐怕就要失效了。

　　山县友朋阖着眼，作为陆军方面的大佬，他在此旁听这一次海军省的会议，足够表现出陆军对这件事的关切，他咳嗽一声，首先打开了话匣子：“最新的消息，福冈县发生了民变，七千多个农民冲击了兵卫驿，一个町歩的工人刺杀了四名警察，诸君，形势已经刻不容缓，名古屋地震导致的二十万灾民逃往邻县，可是政府却拿不出一粒粮食来救济他们，再这样下去，这些灾民很快就会成为暴民，虽然这和军部无关，可是如果军部能够早一日结束战争，国内的时局就不会恶化到这种地步，我们现在就坐在火山口上，火山随时都会喷发，我们必须尽快的拿出解决方案。”

　　西乡显得忧心忡忡：“天皇陛下是什么态度”

　　山县友朋道：“伊藤阁下已就福冈县的事件提出辞呈，但是天皇没有批准，一个新成立的预备师团已经赶赴福冈，不过我认为，福冈的事件并不算什么，真正可虑的是名古屋的灾民，内阁到现在还拿不出一个善后的办法出来。”他叹了口气：“伊藤阁下也不可能拿出善后的办法，国库最后一点资金都必须优先供应前方的将士，只要我们能在朝鲜打一场胜仗，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可是，陆军省的报告却认为，要想彻底的击垮朝鲜新军，至少需要一至三年的时间，西乡阁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山县友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海军能够力挽狂澜，日本已经耗不起了，别说什么一至三年，就是一至三个月也耗不起，食不果腹的灾民随时可能作出暴的事，一旦如此，国内又不得不抽调兵力镇压，这还是其次，问题是整个日本，甚至连镇压民变的军费都不能开出，日本海军只能冒险，别无他途。

　　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