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峰到指挥台时,首先看到的是舰长的身影,紧接着又有两个人来到指挥台,从身影判断是副舰长和航海长。
“舰长,我来了。”周延峰抢先报告。
“副长,大约半小时后就进入44号海区。要进入渔区了,我们开个短会吧。”吴洪坤开门见山,“航行值更官是谁?”
“是我。”帆缆军士长孙敬国靠了过来。
“传令兵,请机电长到指挥台来!”吴洪坤命令道。
“是!”李清文下了指挥台。
郑耀祖很快上了指挥台。
“来,大家围拢一下。”吴洪坤说,“我们马上就要通过44号海区,现在研究一下安全措施。我分工一下,航海长在指挥台协助我操船;副长带几个人在中甲板待命,准备应对特殊情况;帆缆班派出船头瞭望更,主机舱要安排班长操纵主机。”
海上的风力增强了,强风吹散浪花,海水的水沫就如牛毛细雨般洒在军舰上,落在海军军官的身上。但是没有人躲避,因为他们对这种情况已是司空见惯了。
“我到船头瞭望。”孙敬国自动请缨,“航行值更官请副枪炮长值一下吧。”
“我到船头瞭望吧。”周延峰回答干脆,“我们枪炮部门派几个人跟副长吧。”
“行,找几个老兵来。”陈新武说,“新兵对军舰夜间航行还不熟悉,搞不好救不了别人,自己反倒掉到海里去。”
“我把5个班长统统从床上挖起来!”周延峰发起狠来。
郑耀祖最后说:“我在主机舱坐镇。”
“那就这样吧。”吴洪坤说。
干部们在黑暗中散开了。
陈新武刚到中甲板,枪炮部门的班长们前后脚就到了,他们一边扣着纽扣,一边揉着眼睛。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陈新武低声下达的口令在寂静的夜间特别清晰。
“同志们!”陈新武提高了声音,“军舰马上就要通过44号渔区,根据舰长指示,成立应急处置小组,如果发生碰撞渔船人员落水,或者渔网缠住军舰,我们要根据命令及时处理。下面把每个人的职责分工一下:85炮班长、37炮班长拿撑钩;机舱班长拿救生圈;水雷班长拿应急示位标;25炮班长拿应急照明电筒。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整齐有力的回答。
“解散!去拿器材,然后回到在这里待命。”陈新武命令道。
甲板瞭望更本来是帆缆班的职责,孙敬国自告奋勇担任瞭望更,是考虑到帆缆班的战士海上经验不足,难以完成这个工作。甲板瞭望更是一个苦差事。你不但得忍受飞溅到脸上的海水和刺得眼睛流泪的海风,还要稳稳站住脚跟,防止被军舰剧烈摇晃甩进大海。
周延峰叉开双脚,稳稳当当站在船头,尽量向前探出身子,在黑暗中努力辨认海面上的物体。
军舰进入44号海区,速度由两车进三减速为两车进二。
吴洪坤对李伦嘉说:“航海长,你看雷达。”
李伦嘉眼睛紧紧盯着雷达的显示屏,不断报告:“前方500米,有渔网回波……右舷50度,距离300米,有渔网回波……”
吴洪坤又把军舰速度降为两车进一。
突然,前方亮起一盏白色灯光,隐约听见有人在大声喊叫,这是渔网附近的小船上的渔民在警告驶近的船舶。
小渔船上用的是风雨灯,为了节省煤油,把灯焰调到最小,需要时再把灯火调大。
军舰避开了渔网,绕过灯光,小船风雨灯的灯光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映出一条急速游动的银蛇。
紧接着,在军舰四周茫茫的海面上,一盏盏白色灯光纷纷亮起,灯光闪闪烁烁,叫喊声此起彼伏。
军舰进入渔网密集区。
雷达显示屏上,军舰的前后左右都有渔网的微弱回波,李伦嘉知道,还有的渔网由于回波信号太弱,在雷达显示屏上显示不出来。
这简直就是一个渔网布成的迷魂阵。
突然在舰艏不足100米处,出现一个荧光点,李伦嘉大声报告:“船头有渔网!”
几乎与此同时,周延峰在船头高声报告:“船头有灯光!”
吴洪坤立即下达了“停车”的命令。
军舰在推进器停止转动20秒后,凭惯性滑过渔网,黑暗中可以看到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晃,小船影影绰绰地沿着舰舷向后退去。
好险!指挥台上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伦嘉仔细分析雷达回波,发现在南方有一段整齐的回波,说明那里的渔网排列比较有规则,渔网之间留出了一条船舶通道。
李伦嘉把发现告诉舰长。
吴洪坤分析了回波的情况,下了决心:“好,我们从这个缺口冲出去!”
军舰改变航向,顺着渔网排列的方向航行。
所有的人员精神高度集中。
突然,船头出现了一点亮光,但很快又熄灭了,周延峰以为是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亮光又出现了,周延峰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手电筒的亮光,前面有渔网。
周延峰扭头向指挥台大声报告:“前面有小船!”
李伦嘉在雷达显示屏上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回波,目标离舰艏不足100米。
“左满舵!”吴洪坤采取紧急避险措施。
雷达回波消失了,这说明小船进入雷达盲区,雷达盲区是30米,也就说小船距离军舰不足30米。
李伦嘉跑向右舷,努力透过黑暗,搜素靠近的小船。
“小船在右舷30度!”周延峰高声报告。
船头右舷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以分辨出是一艘小船,渔船的黑乎乎的轮廓在波浪中上下起伏,手电筒的亮光一闪一闪的,紧挨着军舰的右舷向后退去,很快隐没了。
吴洪坤转身望着消失的小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这时才感到衬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军舰继续艰难地在渔区里穿行。
终于,雷达显示屏上麻点似的回波落在了军舰的后方,军舰前方再也没有荧光点了,金沙江舰安全通过了44号海区。
吴洪坤从指挥台俯下身子,对中甲板喊道:“副长,已经通过渔区了,队伍解散吧。”
中甲板传来陈新武的声音:“解散。器材归位。继续睡觉。”
中甲板一团模糊的人影瞬间消失了。
凌晨2点半,军舰恢复正常航行。
清晨4点半,周延峰揉揉干涩的眼皮走进了海图室,海图室内空无一人,他有点疑惑地走出了海图室,发现右舷甲板有个黑影,上前一看,李伦嘉正低头用光学方位仪在观察。
李伦嘉听到了动静,问:“是老周吧?”
周延峰说:“航海长,看什么呢?”
“我在找七洲列岛的灯塔。现在还找不到,还要再等一会儿。”李伦嘉直起腰,耸了耸肩,“清晨海上还真有点冷。”
两人回到海图室。
周延峰仔细看了李伦嘉做的海图作业,发现5点钟的推算舰位距离七洲列岛灯塔只有15海里,就请教李伦嘉推算航行的方法。
李伦嘉说:“这个航线要考虑通过44号海区时,军舰减速航行和规避渔网的误差。我估计还有40分钟到达转向点。”
郑耀祖进了海图室,坐在沙发上。
李伦嘉说:“老郑,你这么早就醒了?”
“我眼睛是闭上的,可是耳朵在听机器的响声。你说我能睡得着吗?”郑耀祖声音透出疲乏,“军舰厂修刚出来,主机辅机没有经过长途航行的检验,生怕出大故障,影响行动,再说,部门那么多新兵……我是上来透透气的。”
周延峰说:“好像没有看到胡来福。”
“副机电长现在在主机舱盯着呢。”郑耀祖说。
“七洲列岛灯塔的能见射程是15海里,如果我们没有算错,现在应该可以看到灯光了,我们再出去找找。”李伦嘉从口袋里掏出秒表,握在手里,“老郑,你坐坐。”
郑耀祖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黎明前的海面上漆黑一片,盈耳的是海浪冲击舰艏的“轰隆”声和海水流过舰舷的“哗哗”声。
“找到了。”李伦嘉低低叫了一声,启动秒表,核对闪光周期,然后让开,“老周,你来看看。”
周延峰弯下腰,眼睛贴着目镜,镜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慢慢转动方位仪搜索目标,突然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又倏忽而逝。
“找到了。”目镜里的亮光连续了,周延峰兴奋地说,“是3闪,周期大约是10秒。”
孙敬国从指挥台下来,影影绰绰看见方位罗经旁边有个人,认定是李伦嘉。便说:“航海长,副长问要几点到转向点。”
周延峰故意不搭理。
孙敬国又说了一遍,听不到回音,凑近仔细一瞧是周延峰,不由的笑了:“老周,立在这里不吭声,我以为碰见鬼了。”
周延峰说:“咱们都一样,我是鬼,你也是鬼。”
孙敬国说:“你不是九点才接班,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是跟师傅学艺的,”周延峰说,“要学到本领,首先心要诚。睡到六点起来,师傅就不收我这个徒弟了。”
孙敬国轻步走向海图室,小心掀开海图室的遮光门帘,尽量减少室内灯光外露。
“航海长,辛苦了,又是一夜没有睡觉。”孙敬国说,“副长问什么时候能到转向点。”
“还要再过半小时,大约5点吧。”李伦嘉回答。
孙敬国俯身看海图,问:“现在我们在哪里?”
周延峰刚好进来,接下活茬:“老孙,我们到台湾了。”
“到台湾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打一仗呗。不过说真的,你们就是把军舰开到天边,我们也不知道。”孙敬国恳切地说,“看来搞航海的人,政治上要十分可靠。航海长,你也应该配个副手了,一个人顶班太辛苦了。”
“好啊,就请你给配个副航海长吧。”李伦嘉说。
“我看老周就很合适。”孙敬国说。
“敬爱的老周同志?”李伦嘉摇摇头,“开玩笑,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郑耀祖一直没有说话,他实在太累了,累的都不想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