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抬头，一张出尘绝世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雪白的长发下，掩不住的竟然是一张只有二十多岁的绝美脸庞：瓜子脸，脸上的线条堪称完美；一双淡如水的眸子不露喜怒；琼鼻高挺，透着一种孤立于世的落寞神色；薄薄的嘴唇透着晶莹的光泽；由于常年不曾暴露在阳光下，女子的肌肤如雪一般洁白，甚至有着淡淡的透明。出尘绝世的神态配上这一头的白发，让人只有膜拜的冲动，简直可以秒杀任何龌龊的想法。
陆放一直以为宗主的年纪在七八十岁，即使拥有驻颜之术恐怕也得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没想到女子看起来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是如此倾城绝色，心中讶异，疑问顺口而出：“宗主你究竟多大了？”
原本问女人的年纪就是不礼貌的行为，何况这女子还是陆放的宗主，不过女子似乎并不介意陆放的疑惑，淡淡地回答道：“三十六。”
“三十六？”陆放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十七岁当上东宗宗主，至今已经有十九年……难道我看起来那么老么？”女子疑惑地问道。
“不，不，一点都不老。宗主你看起来二十六都不到……简直就十六岁的样子。”陆放结结巴巴地答道。
“呵呵，我本已舍弃了皮囊，又何须注意是否老态。”女子淡淡一笑，眼神回归纯澈，静静注视着陆放。
陆放嘴角像是抽筋一般，轻轻抽动。女子见陆放表情诡异，问道：“怎么？不舒服？”
“不，不。”陆放赶紧摇头，心想宗主这仙子一般的笑容真的可以迷死人呢。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宗主，你十六岁就成为东宗宗主了么？”
“恩。”女子眼神闪过一丝幽怨，似乎不希望提到这个话题，便说道：“先让我给你拔毒吧。”
“好。”陆放也不喜欢揭别人的伤疤，背对着女子，让她拔毒。
女子淡淡一笑，运指如飞，陆放只觉得一阵清流注入自己全身，顿时畅快无比。清流在自己全身穴道圆转一周，自胸前任脉从下往上缓缓涌动，渐渐地，陆放感觉胸口像是塞上了一团棉花，软软的浑不着力，随后似乎化作一团乱麻，在胸腔里搅动，带来一阵剧痛。陆放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是你阴脉中的真气排斥其它真气，会有点难受，忍一忍。”女子的声音在陆放耳边响起。
“是。”陆放咬牙道。
窗外是漆黑一片，屋中也光线全无，但女子的一双如水的眸子却依旧闪亮，双手认穴丝毫不差。不一会儿，陆放只觉得一团辣气涌上喉头，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紫黑色的瘀血洒在洁白的床单上，如梅花星星点点。
毒血吐出，陆放顿时感觉全身舒畅，深深呼吸一口。
女子见状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陆放感觉到颈部传来丝丝凉风，回头道：“陆放多谢宗主。”
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凝结着几滴晶莹的汗珠，双眼微闭，凝气调神，许久，缓缓张开双眼，发现陆放正看着自己，双目如水微微笑道：“好点了么？”
“好，好多了。”陆放脸上一红低下头。
女子看见陆放如此羞涩的模样，心中一动，突然问道：“怎么不叫宗主奶奶了？”
“这……前几天不知道宗主年纪大小，所以……”
“所以把我当老太婆了咯？”女子微微一笑，随即露出落寞的神色，挽起雪白的长发叹道：“一夜悲苦发如雪，三千白丝归红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活了多久了。”
陆放见女子如此凄苦，想转移话题，问道：“宗主姐姐，你当年是怎么当上东宗宗主的？”
女子目光深远，陷入回忆的思绪，似乎没有注意到陆放这一声“姐姐”，许久，缓缓道：“我炼元一派的宗主都是通过本宗内部的比试而来，东宗除了比试数术，还要通过长老会的修真考验，就算数术再好，没有入道也是枉然。”
“恩。”陆放应道，接着似乎陷入了沉思，许久才问道：“但是，炼元的宗派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么？”
“不是。”女子回答道：“炼元一派每隔二十年选举一届宗主，东南西北四宗宗主会进行相互比试，获胜的宗主会代表炼元一派去完成一个任务。”
“消灭化元一派？”陆放问道。
女子看了陆放一眼，淡淡笑道：“修真旨在济世，又不是只会打打杀杀。”
“那算是入世么？”陆放轻轻一叹，“难道修道不应该是为了出世么？”
女子敛起微笑，陷入沉思，许久才说道：“到底是该入世还是出世，又有谁能说得明白呢？如果只是为了挑战生理极限，发掘最大的潜能，或者为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对现实社会的问题不管不顾，那么就算修真成仙，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东宗以数术入道，经商济国，希望以己之力带动万民富裕。”
“恩。与其做一个只顾自己逍遥自在的仙人，倒不如做一个经世济国的商人。”陆放点头，突然又问道：“宗主姐姐，化元一派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女子初听到陆放叫她“姐姐”，微微一笑，随即严肃地说道：“化元一派从唐朝出现，她们的祖师叫做白牡丹。”
“白牡丹？吕洞宾三戏白牡丹？”陆放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女子脸色微微一沉，纠正道：“小说上关于吕祖和白牡丹的风流事不过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编出的谈资，其实吕祖和白牡丹之间确实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吕祖师也会动凡心？”陆放诧异地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
“修道只是修身养性，又不是泯灭人性。”女子微微一笑，但这番话已经是惊天之谈：“道法自然，喜怒哀乐本是自然之道，又何必泯灭本真。魏晋之后的道教同佛教一般，劝百姓戒除欲望，追求内心的平和。修行是要修心不假，但不是要让人除去欲望，如果没有欲望，就没有动力，人类就不会进步。佛道原本是劝人节欲，不要纵欲，但被统治阶级利用后就成为了除去欲望，这根本就是背离人的本性了。”
陆放被女子这惊世骇俗的宗教之谈吓得张大了嘴巴，但转念一想，却又字字在理，问道：“白牡丹一定很漂亮吧？”陆放说这句话的时候，脑中闪过几张绝美的脸庞，却又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仙子一般的人。
女子淡淡笑道：“应该是的吧。虽说美丑不过皮囊，但是爱美之心却是人类本性，恐怕吕祖也不能例外吧。传说吕祖驻颜有术，百年之后依然玉树临风，如果不爱美，又怎会保持着这臭皮囊？吕祖认识白牡丹之后，两人产生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但是吕祖却是有妇之夫……”
“吕祖师爷还有老婆？”陆放惊道。
“恩。吕祖师和夫人一同修道成仙，传言吕祖师身怀纯阳之脉，而夫人恰巧是天生的纯阴之脉，两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仅消去了身体上的顽疾，还因此得入仙道。”女子缓缓说来，陆放听得津津有味，“夫人修道专注，不问尘事，而吕祖却常常遨游于青山绿水，结下不少奇缘。传说中的铁拐李、汉钟离等等神仙，都是吕祖在凡世遇到的知己好友。”
“他们不是神仙么？”
女子微微一笑：“不是。这世上恐怕没有神，神只是百姓创造出来惩恶扬善用以慰藉自己的神话形象罢了。铁拐李、汉钟离也是修道之人，但是未得修真法门，百年之后，也都尽归尘土了。”
陆放仔细地听着女子将吕祖的仙事道来，听到这，呼道：“难道吕祖尚在人世？”
女子似乎自觉失言，语气微微一变：“修道成仙亦不过数百年之身，焉有长生不老之理。”
“哦。”陆放很自觉地打住，转而问道：“那化元一派如今还有多少人？”
陆放问完这句话，双眼看着女子，却发现她神色警惕，面如寒霜，忍不住心中一颤，难道自己又有什么话说错了？
“呵呵，化元一派，人数多得数也数不清呢，比起炼元，可是要多得多。”屋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声音娇柔滑腻，带着咯咯娇笑，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似到了木屋门前。
“红杜鹃。”女子轻吐话语，清晰地传出木门，“我这里不招待外人。”
“呦，李欣瑶，你什么时候学会睁眼说瞎话了，里面不就有一个孩子么？”红杜鹃咯咯笑道：“小弟弟，出来给姐姐看看，长得是不是跟说得那么英俊。”
陆放现在才知道女子的名字的李欣瑶。只听女子缓缓说道：“红杜鹃，我这儿只招待本派的道友，至于化元的邪门歪道，可进不了我这屋子。”
“咯咯，你已入归虚之境，我本来是拿你没什么办法。不过嘛，”门外的红杜鹃一笑，“你刚刚替这位小兄弟拔毒，还顺带输了一些真气替他续命，这回嘛，我这个只有元婴的化元妖孽可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啰。”
陆放诧异地看着他的宗主，只见李欣瑶面如沉水，袖子轻拂，木门便缓缓打开，女子已如一团白云临风飘动，降落在木屋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