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一弧弯月孤零零的悬挂在天际,周围隐隐的淡云环绕,几颗有气无力的星星黯淡的散在天幕,偶尔的眨上一下,也是极为的短促。熟睡中的慧明,梦到了灵儿在青石板街上,对自己婉约的回眸一笑……
“灵儿……”慧明满心喜悦,张开了双眼。这时,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打扰了他短暂回味的小小幸福。“谁呀?难道寺里来了小偷?不会,且不说师父师叔们法力高强,就是让你偷,我们这寺院又有什么好东西?幻觉,一定是幻觉。”慧明放弃了起床的想法,只因那声音也消失了。还是睡吧,在梦中,灵儿还会回来的。
奇怪的是,脑袋一沾枕头,那声音又隐隐约约传来,好像是来自自己的床下,慧明随手捡起床头的草鞋,掷在了地上,轻喝一声:“该死的老鼠。”于是,整个世界清净了。
在慧明身下几丈深的地底,一个黑衣人屏息宁气,身子化作了一道黑影,掘洞的动作更轻柔,速度也快了起来。良久,他在后院探出了脑袋,仰头贪婪的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将洞口用石板小心的封好,循洞穴返回了地道。
凄凉的月色,斜照在大雁塔上,塔的影子映在了地上,混合着周围的树木阴影,像一只凶狞的巨兽,盘踞在地上,似是要择人而噬。就在塔门口,一块青石板被人从地下轻巧的掀开,那黑衣人自洞口跃了出来。
“挖好了?”一个中年人自塔边的阴影中踱了出来,淡淡的月光映出了他的狭长细眼与鹰钩鼻子,竟然就是长天帮叛徒贾逵。
“当然,我地鼠米三金字招牌,童叟无欺,只是花重金雇我挖地道到和尚庙的人。阁下倒是第一个。以往,多少高官巨贾之家,我也是纵横来往……”地鼠米三话未说完,忽然觉得心口一凉,浑身的力气全都被抽走,他瞪大了无神的眼睛低头望去,一把雪亮的牛耳尖刀插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执刀的贾逵,嘴角残留着一抹阴冷的微笑道:“你的话,也未免太多了。”
“人啊……”米三嘴里喃喃的说着,随着贾逵将尖刀拔出,口角涌出了大量血沫,倒在了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化作了一只足有三尺长的巨大老鼠,死不瞑目的鼠眼望着空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修炼了几百年,却如此轻易的死在了人手。它却不知人心险恶,本就抵得过它几百年道行。
贾逵自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瓶,执刀划开鼠尸,灌了满满一瓶鲜血后阴笑一声,袍袖一拂,鼠尸消失不见,方才转身入塔。
大雁塔第一层,一个面目平凡的青年盘膝坐在地上,身边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状,环绕着七盏油灯。他扫了一眼垂手侍立的贾逵,淡淡道:“办好了?”
贾逵恭谨道:“托师兄洪福,也是妖……”
“住口!”青年一声低喝,凌厉的目光扫了贾逵一眼,见其周身一振,面露愧色。方才伸手接过贾逵递上的白玉瓶,嗅了一下,点头道:“这鼠妖道行不高,妖气却极为醇厚,很好,你先退下吧!”
待得贾逵的身影消失在了塔门口,青年迅速的在四周布下了几层禁制,方才重新坐在油灯之中,伸手醮着鼠妖之血,在地上画了起来。他手指如挽重物,黄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而下,瞧来竟是吃力无比。
鼠妖之血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暗红色的符阵,当青年画完最后一笔,喝了一声“疾”,一股阴冷的风刮过,塔内的温度大降,七盏油灯忽明忽灭,映的他的影子忽东忽西,给人一种如在鬼蜮的感觉。青年环目一视,满意的点了点头,收起油灯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塔内,那鲜血绘成的符阵,缓缓的没入了青砖之中,再无一丝痕迹。
……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我得去瞧瞧人皇,书上说是龙行虎步,我得见识见识,你放心,我躲在储灵袋里,就偷偷的瞄上那么一小眼,你看,我眼睛本来就不大,对么。”三少缠着单杰,一定要前去参加水陆大会,单杰无奈的望了望程咬金,见他点头,方才将储灵袋揣入怀中。
“水陆大会,又称水陆道场,悲济会等,是佛教经忏法事中最隆重的一种。这种法事是由梁武帝的《六道慈忏》和本朝密教冥道无遮大斋相结合发展起来的。只因今日长安城时有厉鬼夜嚎,民心恐惧。袁天罡夜观天象,称长安将劫。李世民选定良辰吉日,要选集诸僧,参禅讲法,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冥府野鬼。遂敕令化生寺一干僧众修建道场,说届时前来同民众一起拈香拜佛,以慈悲心听圆满法。这就是本次水陆大会的由来。杰儿,你可知我带你前去的用意?”程咬金与单杰并肩坐于车中,对他循循教导。
单杰目视程咬金,口中斩钉截铁:“程伯,我今日,不会莽撞的,请放心。”
程咬金洒然一笑:“佛教禅学,与我们修习的法门大不相同,你要好生观摩,对你日后的修行,也不无裨益,只不过,你要小心那袁天罡,此人精通相学,对李世民忠心耿耿,若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定会惹起无谓的风波,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一息尚存,没有人可以动你一下。”
单杰默默点头,心中反反复复都是六个字:李世民,袁天罡……
……
“卢国公驾到。”随着司礼太监尖利的嗓音,程咬金带着单杰,步入了化生寺。单杰第一次来到寺院内部,他凝神观看,一栋栋简洁的建筑极为庄严,放生池,大雄宝殿,碑林,林林总总,气象万千。忽然,他见到了有些熟悉的面容,那随知客僧迎来送往的打杂僧人,竟然就是那日当街追求少女的小和尚。只见他低眉垂目,严守法度,可是他那偶尔滴流乱转的灵动双目,却让单杰对他印象极深。
单杰随程咬金步入了水陆大会会场,程咬金与沿途官员不住的招呼,那一个个单杰耳熟能详的名字,也让他迅速的认识了这些朝中重臣,房玄龄,杜如晦,还有父亲的大哥魏征……只是与父亲关系最好的徐茂公与秦琼,却不知为何未来参加。
单杰卓立于程咬金身后,听着他们扯些天气之类的无聊话题,忽然听到钟鸾响动,鼓乐齐鸣,众人跪拜于地,心中一震,定是那李世民到了。
程咬金带单杰与一帮重臣环列其中,却是并未下跪,想来李世民善于笼络人心,对此君臣大礼看的极淡。单杰抬眼望去,当先那人黄袍加身,步有龙虎之姿,满面不怒而威,所过之处,众人齐呼万岁……
单杰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个人,只因,他便是李世民,洛阳城破之日,将自己父亲斩首的秦王李世民,自己幼逢孤苦,苦苦修炼,都是此人所赐,他要好好的记住这个人,用眼睛做刻刀,把他刻进心里最深的地方……
李世民行步之间,忽然感到一束冰寒的目光扫向了自己,他本是马上皇帝,自身的艺业不俗,六识也极为敏锐,环目一扫,却未发现异常,只因程咬金轻触单杰,一股平和的功法冲进他的身体,单杰浑身一震,知道自己失态,急忙垂下了头。
只因单杰一垂头,李世民身后亦步亦趋的一个老者,也收回了探寻的目光,笼在袖中的手指,不住的掐算着,随后,他冷冷一笑,随李世民步入殿中。
“袁天罡。”单杰听到程咬金轻声提醒,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李世民身后的老者,那老者正是以《*》《称骨》享誉于世,功法深不可测的大唐国师袁天罡。他此刻回首,迎上了单杰的目光,这一看,两人的目光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