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借体还魂玄灵僧唐宫御宴雨夜心经七公主玉体横陈

　　肖恩对周易周五下午的突然造访很惊讶。他嘱咐萧钿珍把之后的两个患者预约推掉，然后，和周易进了办公室。

　　周易一身休闲装，脸上的表情很轻松。

　　肖恩说：“我正要找你，梦想天堂的软件升级了，现在功能更加强大！”

　　周易却似乎并不感兴趣，问肖恩：“你这里有酒么？咱们喝一杯。”

　　肖恩愣了愣神，说：“我这里有两瓶上好的汾酒……我让小萧去买几个菜。”

　　周易连干了三杯。肖恩有些担心地问：“周先生，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工作的还是感情的，不妨说说啊。”

　　周易干了第四杯，道：“我来是跟你告别的。”

　　肖恩“哦”了一声，说：“原来你要出远门啊，是公务还是旅游？”

　　周易唇角带笑：“三天后，为了救朱成碧，我可能要杀几个人，或者，被杀。不管哪种情形，你我以后都很难再见面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说着，周易黯然神伤，拍了拍肖恩肩膀。

　　肖恩这才大惊失色：“我想起来了！是那晚我们在第一高楼听到的什么‘祭龙’，真有人敢拿朱小姐这大活人去祭什么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周易苦笑道：“在这些人眼中，利益是第一位的。有了钱，什么摆不平？我也只能以暴制暴，痛痛快快一回！”

　　肖恩忧心忡忡问：“你有几成把握？”

　　周易摇头，又喝了一杯酒。说：“没有。但我仍然会去。这几天，我跟很多朋友都告别过了，但是，只跟你说了实情，你可别给我泄漏出去。”

　　肖恩急切地问：“除了铤而走险，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周易停杯，道：“除非，我能回到唐武宗时代，控制周南的意识，记住陆宣冥教给我的拔除逆鳞的口诀，有可能换回朱成碧一命。”

　　肖恩眼前一亮：“那我们为什么不像前几次那样，回到皇宫，去找口诀啊！”

　　周易摇头：“你那机器纵然神奇，也很难精确到某地的某几天，而且，还要控制住周南的主意识，在密室听到陆宣冥传授口诀，再带回来……要做到这一切，太难了。”

　　肖恩握紧周易的手，瞪大眼睛，说：“周，我的朋友，听着，再难，也比你去送死容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拿到的是总部最新一版的梦想天堂，先给我测试用，独此一套，软件刚刚升级过，硬件也是新加的，现在功能更强大，为什么不试试？我们是最好的搭档！如果不行，你再去，你是一个真正的骑士，我不会阻止你去为你心爱的女人战斗！”

　　周易眼睛一亮，道：“我要回到唐武宗四年春三月十七晚上！”

　　肖恩问：“阴历吧？”

　　周易点头。

　　肖恩道：“现在机器可以精确到月份，日期还是无法控制的，我们可以先穿越过去，弄清日期，然后把软件时间点向前或向后微调，应该就能基本接近三月十七！”

　　周易十分兴奋，跃跃欲试。

　　肖恩道：“别喝酒了，多吃点饭菜，穿越消耗精神能量。”

　　再次坐到梦想天堂的设备内，周易心潮起伏。

　　肖恩在专心致志地调试着程序。

　　周易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歪头问：“以前你这破机器总爱发热，在那边待不了多久就得回来，这次升级完怎么样了？”

　　肖恩眼睛盯着屏幕，说：“硬件也升级了，这次，极限情况下，可以挺两天！”

　　周易大喜：“厉害啊，进步不是一点半点。两天时间，应该足够了。”

　　肖恩道：“关键是找准时间点。这次如果能成功，就太有研究价值了。”

　　周易道：“如果不成功，我就要按时赶回，不能耽误了去救朱成碧。”

　　肖恩搓了搓手，道：“好了，希望可以一次成功！”

　　再次回到皇宫的后花园，周易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他知道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弄清今天是阴历哪一天，第二件事是找到周南并控制他的主意识。后花园内，除了几个宫女，并无旁人。周易和肖恩继续游荡，拐过一道宫墙，忽见前面有一个道观似的大门，上书“望仙观”三个大字。周易暗暗惊奇皇宫内怎么会有道观，二人从正门进去，但见里面院落层叠，两个道僮正在扫地。一个道僮道：“还是新来的周护法待人和善，我昨天晌午去给他送灵芝，他笑着问了我好几句话呢。”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道僮嘻嘻道：“我运气比你可好多了，昨儿圣上赏赐给咱们赵爷的两块波斯地毯，爷让我拿一块给周护法用，我运气可比你好多了，我遇到的呀，是周护法那个小侍女，唉呀长得那个美呀，就别提了！”先前那道僮显然胆小：“你我都是修道之人，岂能对女色动心？”年长道僮哼道：“得了吧，哪次小溪从这里路过，你眼睛不直？唉！咱们命苦，满园子的嫔妃，咱们都不能去看，只能整天守在这院子里，苦也！”

　　二人正说得起劲，只听一声咳嗽，内院房门一开，周易一看，是个一身华丽道袍，脸色肃然的道士，那眉眼，和赵沉阁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毛，也是很明显的逆生。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问年长道僮：“小文，今晚夜宴前的祭典法器可准备好了？”

　　小文躬身道：“昨晚就都擦拭出来了，国师放心。”

　　周易立刻知道，此人定是赵沉阁的前世，唐武宗极其宠幸的道教国师——赵归真！

　　赵归真道：“我看这天象，今晚必然阴霾满天，见不到圆月的。圣上兴致不会太高，你们两个，可以早点回来歇息。”

　　二道僮笑逐颜开。赵归真返身回房去了。

　　周易和肖恩无声地交流：“看来今天是三月十五月圆之夜，两天后就是三月十七，我们不必回去重来了。”

　　肖恩表示：“最好是三月十六或三月十七当天，不然怕机器撑不住。”

　　周易当即表示：“很难那么完美，这几天还要熟悉一下情况，不然骗不到陆道士的逆鳞口诀。”

　　肖恩犹豫了一下，表示同意。

　　二人继续向内，曲曲折折拐了好多院落，终于，周易一喜——他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娇嗔的声音——那是小溪的。

　　小溪正在数落周南：“公子，这件袍子是我亲手缝制的，你现在是堂堂天下道教左护法，每天穿得灰不溜秋的，岂不显得我这侍女不称职？你看人家赵国师穿的，多光鲜啊。”

　　院内桃花似火。周易看见周南大摇其头：“穿这么一身像什么话，修道者当布衣素食，小溪你平时就太爱打扮！”

　　小溪叉腰，道：“本姑娘的衣服，都是苏贵妃送的料子，又没花你周护法的俸禄！唉呀公子，今晚祭月，你可不能再穿那件旧袍子了！”周南不理，径自进了炼丹房。

　　小溪气得直跺脚。

　　周易立刻飘进炼丹房，但见周南一边调试炉火，一边拿了本竹简经书摇头晃脑看着。周易集中精神，渐渐和周南的主意识合二为一，抬了抬手，手听指挥，想站起，便站起来。周易心中大喜。立刻奔出门去，一把抱住小溪，旋了两圈。小溪先是惊骇，继而红晕满脸，落地后，道：“公子你好久都没抱我了，可这光天化日的……”

　　周易目光灼灼，盯着小溪那久违的脸，怎么也看不够。小溪扭捏起来，轻轻靠在他怀里。

　　周易深吸一口气，说：“小溪，你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变，真好。”

　　小溪低声笑道：“小溪是妖啊，怎会变呢。公子道行高深，也会容颜永驻，长生不老的。”

　　周易道：“你把新袍子给我，我换上，看合不合身。”

　　小溪一喜，道：“一点不差嘛，公子从来不会让小溪受委屈的，这袍子我一针一线缝制了一个月呢！”

　　小溪把怀中的袍子展开抖了一抖。周易脱下身上的旧道袍，小溪帮他穿上新的，前后转了一圈，喜滋滋道：“我就说嘛！哦呀，我的玉米粥要糊了，都怪你，换个袍子拖拖拉拉！”说着小溪飞奔向侧门，一溜烟没了踪影。周易却感觉不到院内肖恩的存在，咳了一声，说：“我已经控制周南了。”

　　这时，周易才感觉到，肖恩从院墙那边溜了进来，和周易交流道：“这次很顺利，不过，我担心你是不是能一直完全控制周南的主意识？关键是，如果在听逆鳞口诀时，被周南听去了，你就白费劲了。还有，你不想对你的妖怪女友坦白身份么？她可是随时能发现并攻击我的。”

　　周易皱眉，暗赞肖恩心思细密。周南道法高深，刚才只是不小心才被自己控制，他的主意识不可能一直不反抗，定要想个法子。

　　于是周易道：“小溪不喜欢炼丹房，你就待在那里面，有事我去找你。”

　　肖恩同意，进了炼丹房。

　　周易在院内赏花，小溪从侧门回来，道：“公子，午饭好了。”

　　周易转身，含笑问：“小溪啊，我前一段是不是对你太严苛了？”

　　小溪使劲皱者小脸，粗着嗓子道：“岂止严苛！简直是虐待！每天上午都让我待在丹房打坐诵经，烦都烦死了！下午也不陪我好好说话，闷都闷死了！”

　　周易揪了揪她的鼻尖，道：“好了，我放你三天假，你不用去丹房，每天陪我说话，好不好？”

　　小溪欢呼一声，纵起三米多高，翻了个筋斗，双臂挂在周易脖子上，在他面颊很响地亲了一口，说：“公子，我再不惹你生气了，再不捉弄观音姐姐了，你以后就不罚我了对吧……其实，小溪最怕你不理睬……”

　　周易心中一动，假装板起脸：“你捉弄过观音姐姐么？我怎么全忘了。”

　　小溪以为周南是揭她短，嬉皮笑脸道：“其实我上次捉的那只大甲壳虫很温顺的，我跟它聊天聊了好久，我让它不许爬在观音姐姐身上不下来，只要在她枕边就好……再说……后来观音姐姐不是原谅我了么，你这个主人反倒不依不饶。”说着，小溪噘起嘴。

　　周易在她噘起的小嘴旁轻轻亲了一下，说：“心里早原谅你了。”

　　小溪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饭菜虽都是素食，但花样繁多，味道也十分鲜美，尤其是几样豆制品。吃着饭，周易假装开玩笑：“小溪你要是再这么调皮，我就不把你关丹房了，直接装起来，再也不放出来！”

　　小溪放下瓷碗，嘴里含着饭，双手乱摇，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把一大口饭咽下，气喘吁吁道：“公子啊，你的‘万法归宗通天彻地旗’可是用来对付别的妖怪的，小溪已经改邪归正了！”

　　周易继续笑道：“你既然这么怕，还淘气。现在皇宫里，这旗也用不着，你替我收着吧。”

　　小溪撇嘴道：“公子又哄我，那可是你看家的法宝，什么时候离过身？再说，那种宝贝，做妖怪的见了都怕得要命，怎么敢碰呢！”

　　周易闻言，伸手入怀，小溪吓得丢了饭碗，蹿到门口。果然，周易摸到怀中有一个令旗形状的东西。周易掏出，但见此旗，并无多少出奇之处，旗柄的铁乌沉沉的，旗面是暗红色的锦缎，绣着一条活灵活现、张牙舞爪的青龙。周易抬手，那旗见风，呼啦一下，陡然长出半米的面积，旗杆也变得粗如拇指。

　　小溪腿一软，坐在门槛上，结结巴巴道：“公子，别、别，我这就去丹房面壁思过……”

　　周易思索了一下，刚才是从左向右动的，于是，这回，从右向左甩了一下，那旗无声无息，又变成了原来大小，周易把火柴杆粗细的旗杆拿到眼前仔细观看，但见上面，用小篆刻着一行小字：通天彻地万法归宗。转了一圈，另一面，画着几个曲曲弯弯的符号，似是符上的图形。

　　见周易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小溪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蹭到桌前，怯怯地看了一眼小旗，道：“公子，你都好久没用这法宝，今天中午怎么来了兴致？”

　　周易道：“我考考你，这旗怎么使用，你可忘了？”

　　小溪放松下来，道：“龙虎山天师道三件镇山法宝，排名第一的是‘斩妖伏魔诛仙太极剑’，排名第二的是‘万法归宗通天彻地旗’，排名第三的是‘如意混天八卦阴阳镜’。这‘万法归宗通天彻地旗’，公子虽然没教过我，但我也看公子用过两次，这旗正面的凤图可以救人，反面的龙图可以杀人。第一次是救人，公子的手这样画咒——”小溪说着，右手在空中，如舞般扭曲旋转，似是在画一道符箓。周易看得真切，正和旗杆上所画的图形差不多，心中怦然而喜。

　　小溪画完，道：“然后公子旗一展，就把黄河对岸身处水乡泽国的十几万逃荒百姓，都卷了起来，带回了洛阳城外安置。”

　　周易饶有兴致地问：“还有一次呢？”

　　小溪道：“当然就是在镇江收服天河三水怪了，这三个家伙在长江一带作威作福多年，不幸遇到了公子，魂魄至今还被拘在这旗中，有时天下雨时，我还能听到他们叫呢，活该！”

　　周易装作自言自语道：“宝贝是好宝贝，但不知有朝一日如果落到别人手里，是不是也可以拿来对付我，也吸了我的魂魄去……”

　　小溪道：“这个自然，宝贝又不是活物，能养熟的。”

　　周易眼珠一转，问：“小溪，你想不想玩玩这旗子？”

　　小溪一副心痒难搔的样子：“想啊，可是，我不敢碰它。”

　　周易道：“这有何难。你用法力凌空控制旗子就行。你用旗子来收我魂魄，我敢保证，这宝贝是认得我的，绝不会反过头对付我！”

　　事到临头，小溪又有些胆怯了：“公子，还是不玩了吧，这旗子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如果真吸了你的魂魄去，可怎么办……”

　　周易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就反转一下，把我放出来不就行了。”

　　小溪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决定一试。

　　周易将旗放在桌子中央，说：“好了，你来吧。”

　　小溪左手画符，右手一指，那旗冉冉升起。周易就在符将要画完、狰狞的龙图即将完全展现时，突然逸出周南的身子，周南才喝了一声：“小溪大胆！”就忽然如木雕泥塑一般，不动了。

　　小溪吓得哭出来，不去管旗了，过来抱住周南：“公子我马上把你的魂魄放回来！”

　　忽见周南的眼珠开始活动，然后是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道：“小溪，我说过的，这旗是不会收我魂魄的。”

　　小溪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一点都不好玩！你赶紧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周易依言，把旗纳入怀中。问：“对了小溪，我下午有什么原定的安排么？”

　　小溪道：“大兴善寺的玄灵法师不是约你到东宫王娘娘那里吃茶么？”

　　周易拍头，道：“差点忘了。我这就去。”

　　说话间，外面有人喊道：“奉娘娘命，召周护法入宫！”

　　周易开门，见外面是两个宫娥，四个宦官，一乘小轿。心中暗喜，他刚才还担心，自己找不到东宫呢。

　　坐上轿子，周易才知道远不如想像中舒服。走了约半小时的样子，轿子终于停下。两个宫娥把周易搀扶下来。

　　进得宫来，看陈设，觉得是寝宫的感觉，心里奇怪喝茶怎么会选这里。忽听得内殿，传来女子荡笑之声，宫娥似是不敢继续前行，垂首而立。周易拉开帷幔，绕过巨大的柱子，遥遥望见殿内一张大床！这床的面积，就是十五人横七竖八睡，也还嫌宽敞，然而此时，床上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金钗歪斜、鬓云散乱、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衣裳半褪、粉面含春的美妇，一个是剑眉朗目、精赤上身的少年僧人。

　　周易呆住，一时进退维谷。

　　美妇瞟见周易，伸出丰腴的右臂，将小指向周易勾了勾。周易身不由己向前迈了两步，眼睛却赶紧从她半露的酥胸上移开。怎么想怎么觉得，此女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少年僧人开口了：“周道兄，见谅，说好是喝茶，奈何娘娘一直缠着小僧不放。”

　　周易一想，原来这就是王娘娘和玄灵法师，怎么二人竟公然秽乱宫廷？

　　王娘娘吃吃笑着，勾住玄灵脖子，道：“你进宫一趟不容易，周护法又不是外人。”玄灵看向周易的目光，忽然如电光一闪，周易抖了一下，玄灵已收回目光，道：“周兄，小僧一见你就极高兴，刚才作了四句偈语，你要不要听听？”

　　周易笑笑，道：“蒙大师不弃，小道有此耳福。”

　　玄灵目光朗朗，直视周易，长声道：“万载前生，千年后来。非佛非道，六趣徘徊。”

　　周易心中大是震惊，暗想这小和尚莫非看穿了自己真实身份？强笑道：“大师的偈，果然高深莫测，佩服。”

　　玄灵低头，满含深情地看了一眼王娘娘，用手托起她的下颌，道：“小亲亲，刚才也喂饱你了，现在我和周护法，有正事要谈。”

　　王娘娘有些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周易，整了整衣服，口中嘟哝道：“周护法又不是外人……”

　　玄灵含笑不语，他似乎知道，王娘娘是一定会离开的。

　　王娘娘爬下床，走了两步，回头道：“灵隐寺那边前几日刚把新摘的雨前龙井贡来了，我这就吩咐人拿给你们喝。”玄灵只是用会说话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嘉许的意思，王娘娘冲他媚笑了一下，满意地出去了。

　　玄灵那勾魂摄魄的眼神，让偷眼相看的周易都心一动，暗想任何一个正常女子，恐怕都难抵挡他这一眼的。

　　玄灵如一朵云彩般，飘下了大床，在周易身前悄无声息落地。周易这才知道，自己的轻功比起他来，是天上地下。

　　玄灵突然问：“后来，我们密宗怎么样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周易张口结舌。

　　玄灵很好看地笑了：“千年之后，你还姓周吧？史书上是怎么评价我们唐代密宗的？”

　　周易终于确认——此人的确窥破了自己的身份！周易脑中念头数转，不知是不是该承认，怎么和这可怕的小和尚继续打交道。

　　玄灵轻叹一声：“你杀不了我，就算能杀，你也走不出宫去，就算能走，你也不会走——因为你要找的人在宫里……小僧只想知道，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有没有意义……”

　　周易的心思再度被他猜中，惊讶道：“你会‘他心通’！”

　　玄灵脆声大笑：“‘他心通’？你太小看我了。玄灵上天入地，神通变化，无所不能。连‘宿命通’都不在话下。”

　　周易淡淡道：“可惜，你知道宿命，却不安于宿命，仍要有所为……”

　　玄灵的笑声降了音，变成了低低的哭声：“小僧不甘心，实在不甘心——我们密宗，怎么就只能随修罗道困守在荒岛之上……”

　　周易慨叹道：“我此行，又何尝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试一试，总是不死心。”

　　玄灵脸上犹有泪痕，却露出笑脸：“那周兄是赞成小僧的行为了？哈哈！”

　　周易对他“变脸”的技术叹为观止，纵然是女孩子也很难办到。敷衍着说：“人总要找点事情做，只要自己觉得值。”

　　玄灵兴高采烈地拉着周易在旁边的紫檀木茶桌前坐下，方才去接周易的两个宫娥上来奉茶，期间不断偷眼看玄灵。玄灵恍若未觉，把心思都用在了周易身上，问：“周兄那个时候，在长生术上，可有变化？人寿几何？”

　　周易慢悠悠道：“你本事那么大，没穿越到我们的时代旅行一下？”

　　玄灵一愕，道：“你以为像我去一趟天竺的那烂陀寺那么容易啊？”

　　周易哼道：“玄奘大师花了几年才到那烂陀寺，很容易么？”

　　玄灵眼睛一翻，道：“小僧早上到那烂陀寺听经，晚上就能在大兴善寺里沐浴，中午还能顺便到洛阳天香院和头牌仆仆缠绵一个时辰。”

　　周易道：“你过得倒是逍遥快活。”

　　玄灵忽然神色一黯：“小僧大体也知道千年后的情形，只怕去了，就不愿回来了，这里的一摊事体，交与谁打点？便是周兄，千年后来，现在贵为道教左护法，可还愿回去做个籍籍无名、蝇营狗苟的小吏？”

　　周易不由打了个冷颤，道：“你别说了，我两日后，必定会回去的，周南是周南，我是我，唐朝这一切，都是他的！”

　　玄灵似笑非笑看着周易：“动心了有什么可耻，小溪那么可爱，在你那个时代已经为你香消玉殒；你拼死拼活要救的七公主朱成碧就好端端在娘娘身边对你芳心暗许等你迎娶；就连你穿越前刚跟你在普陀山恩断义绝的观音姐姐，此时也在皇宫之内，正和你关系暧昧……如果换了小僧，干吗还回原来的时代？你现在无须努力和挣扎就能达成你那个时代的全部目的。你大可以取而代之，荣华富贵，左拥右抱，长生不老，永享太平，替周南做这个御封护法！周南的魂魄不是让你用灵旗给收了么，你不就是怕他坏了你的好事么，嗯？哈哈！”

　　周易脑子“轰”地一声，指着玄灵，道：“你、你真是个魔鬼！”

　　玄灵不以为忤，轻轻呷了一口茶，柔声道：“只有魔鬼，才知道人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周易心中慌乱恐惧到了极点，失魂落魄地向外走，不敢再和玄灵说下去。

　　玄灵的笑声却如梦魇一般尾随而至，他在周易身后很近的距离近乎耳语地说：“明日，你会主动来大兴善寺找小僧的。”

　　周易头也不敢回，便如一个被撞破的窃贼，慌不择路，飞逃而出。

　　惊魂未定中，看到宫门口那顶小轿，四个宦官见周易出来，赶紧躬身迎候。周易蹿上轿，道：“回望仙观！”

　　周易坐在轿中，但觉身上冷汗涔涔，如湿透了一般，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玄灵刚才所说的话。周易用周南的手摸着周南的脸，只觉得，是自己窃据了周南的身体，还想窃据周南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

　　未走出多远，就听外面一个女声问：“轿内可是周护法？”

　　抬轿的一个宦官答道：“正是。小兰你有事么？”

　　小兰道：“我家七公主有请……公公们行个方便……”

　　那宦官显然有些为难：“这……娘娘如果知道了——”

　　小兰走近前，低声道：“几位大哥不说，周护法不说，谁人知道？这些碎银，是公主留给你们吃茶的。”

　　想是宦官头子接了银子，轿子掉转了个方向继续走。周易把情绪从刚才的泥淖中勉强拔出，可一想到就要见到朱成碧前世了，不由又想起未来世界中，孤苦伶仃、命悬一线的朱成碧……下了轿，周易茫然四顾，这里只是一处并不显眼的小小跨院，没有想象中的公主居所的奢华。

　　小兰轻轻推了他一把，说：“公主都等急了……别超过半个时辰！”

　　周易随口应了一声，步履沉重，推门。

　　门口，站着一身薄纱掩不住内里红色肚兜，满脸春色，娇羞不尽的朱成碧——在周易看来，她连眉眼之间的神态，都和朱成碧是完完全全一样的，可现在，她是——大唐武宗皇帝七公主。

　　七公主喉咙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缠到周易身上，滚热的唇在他脸上乱印，一双小手，极其熟练地解开他的丝绦，在他胸膛游移着，口中道：“南南，想死我了。”

　　周易有些机械地回吻着她，手指隔着薄纱和肚兜，抓捏着她滑腻坚挺的双峰。七公主再也站不住，软倒在他怀中，喘息不已。周易不由得想起曾经和朱成碧抵死缠绵的那些难忘夜晚，呼吸加重，两把扯掉她身上的薄纱和肚兜，将她压倒在宽大的木床上……从始至终，周易心里想的，都是朱成碧。但，他只能用周南和七公主的身体来寄托这一切。最后那一刹那，周易嘶吼一声，落下泪来。

　　七公主睁开妙目，失神地看着周易，说：“南南，你今天好凶哦……”接着，妙目流转，羞羞地道：“不过——不过我心里喜欢得紧……”

　　周易忽然觉得无颜面对身下的七公主，闭上眼睛道：“你放心，我一定要救你！”

　　七公主幽幽叹息：“母后对我越来越冷淡了，这几天也见不到父皇，我又不能去寻你，真是难过。”

　　周易怕七公主看出破绽，下床穿着衣裳，道：“公主，我要回去了。”

　　七公主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道：“你怎么不叫我‘七七’了？”

　　周易连忙改口：“七七，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七公主双手撑床，半仰起丰满诱惑的上身，道：“你明明还可以待一盏茶的时间，却匆匆要走，还哄我说会再来……”

　　看着七公主娇嗔时的小女儿情态，周易忽然觉得一股*从下至上升腾起来，把穿了一半的衣裳飞速褪下，猛抱住七公主，七公主始料未及，惊叫了一声，旋即眯起双眼，轻咬下唇，全身心地感受起周易的爱抚来。这次周易把对朱成碧的爱怜移到了七公主身上，极尽温存销魂之能事，直把她弄到气若游丝，方梅开二度。

　　七公主好容易回过魂来，喃喃道：“南南，我不许你走……我要你一直一直都这么陪伴在我身边……”

　　周易在她额上轻吻一下，下床，将薄纱盖在她身上，说：“七七，我必须得走了……我一定会救你的！”

　　周易狠狠心，大步出门。

　　看得出，面带焦虑的小溪已经在望仙观门口守候他好久了。周易下轿，还没站稳，就被小溪拉着快步往里面走，小溪沉着脸数落道：“你再不回来就不用去了，赵国师正愁找不到你毛病呢，你这一迟到，他又该在圣上面前参你个什么‘轻慢无羁’了，你还没吃够亏啊。”

　　周易这才知道，小兰说的“别超过半个时辰”是因为今天祭月的晚宴时间不能耽搁。

　　小溪手脚麻利地给周易洗脸梳头，又给他换衣，待周易衣服脱下，小溪手忽然一缓，周易见他神色不对，问：“小溪你怎么了？”

　　小溪掩饰地一笑，说：“没什么……我只是闻到了你身上有七公主的香气……怪我自己的鼻子太灵。”

　　周易嗫嚅道：“小溪，我其实——”

　　小溪的小手盖住周易的嘴，然后，双手吊住周易的脖子，说：“我都知道，她是你未来的娘子……我……只不过是个小小丫鬟，公子对我已经够好的了……”

　　周易怜惜地把她抱紧，动情道：“小溪，我会对你更好，我一定会让你复活……”

　　小溪扑哧一笑：“公子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死，干吗要复活？你咒我呢，我不依！”

　　周易恍然，笑道：“小溪会长命百岁的，我开玩笑。”

　　小溪得意道：“是长命千岁，我要活一千年一万年，一直缠着你，到你身边再也没有别的女人，看你除了爱我还能爱谁！”

　　周易一痴，想到了小溪之后，真的在一千年里，寸步不离守候在自己身边，这份情谊，是何等珍贵沉重，想着想着，眼圈便红了。

　　小溪反倒吓了一跳：“公子公子，我说着玩的，公子哪天不喜欢小溪了，要撵我走，我会走的……其实，我知道，公子大婚后，七公主是容不得我继续留在公子身边的……”

　　小溪说着，怔怔流下泪来。想是这念头在她心中日久，如今方才说出。

　　周易心一痛，泪水也滑落下来，赶紧背身抬手去拭，口中道：“小溪，我不管娶了谁，都要让你永远在我身边！”

　　小溪从背后抱住周易，脸贴在他背上，道：“我不会让公子为难……不说了，你该走了。”

　　临行，周易又踌躇起来，毕竟，他对这祭月一无所知，又不知会碰上什么人，都叫什么，该怎么打招呼，一旦应对不当，就会露出马脚。牵着小溪的手道：“小溪……我最怕应付场面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小溪为难地道：“这不行啊，我这身份……”见周易真的很焦虑，小溪眼珠一转，道：“那我变成一瓣荷花，藏在你的衣领内，遇到问题，你便问我，如何？”

　　周易喜道：“这法子好啊！”

　　只见小溪身子一摆，已幻化成一瓣荷花，钻进周易的衣领内。周易顿时心里有底多了，大踏步出门。

　　周易果然来晚了。

　　不过，拥挤的群臣无暇注意到他。大殿高高的土台上，正在举行祭月大典。

　　此时天空阴云密布，并无月亮。

　　几个站在后面的人还是看到了周易，露出笑脸很和善地跟周易打招呼，小溪在他耳边一一指点道：“这个是鲁大人，这个是徐大人，这个是——看看你的记性，都好几年了！”

　　周易无法辩白，尴尬地笑笑。

　　土台太高，站在下面，压根就不知道上面在搞些什么。群臣忽然跪倒一片，周易也随大流跪下，土台的台阶上，出现了严式轩的脸——大唐武宗皇帝。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周易心中还是砰砰直跳。

　　赵归真紧随其后，脸上的神色甚是得意，仿佛群臣是在给他下跪，而不是给武宗下跪。

　　大殿之上，早已一排一排摆好酒菜。西羽涵指点周易在第二排第三张长桌后坐下。周易面前的大银碗中，盛了一个完整的大肘子，另有一个银盆中，放着一只炖好的整鸡。周易咧嘴，暗想皇宫中的吃法怎么如此粗犷。

　　将殿内的几十人一一扫视过，周易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其中没有陆道士！从始至终，周易就没见过陆道士，更没听谁提起过他。周易背脊发凉，暗想后天就是当初陆道士传授周南逆鳞口诀的日子，怎么可能他现在都不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中呢？

　　武宗的声音听起来居然都和严式轩毫无二致，周易感觉现在就像在朵颐总部开行政例会一样。

　　武宗先是总结了一下近期的朝政，总体满意。然后说起众人眼前的菜肴，说是新从高丽请到一个名厨，极善整体烹饪，在鸡、羊、甚至牛挖空的腹内，添以数十种天然草料，浸入骨髓之内，味美无比。

　　周易这才知道，今晚这只鸡是主菜，肘子只是陪衬。不过周易更喜欢吃肘子，但见这骨头伸在碗外的肘子，无从下手，猛然想起一事，低声问小溪：“我不能吃荤的吧？”

　　小溪低声回道：“咳，你又装模作样，宫里的和尚道士，都是酒肉女人全不避讳，你却偏偏要在家里一个人装模作样吃素，我不管，那只鸡归我，你吃肘子！”

　　周易暗暗摇头，心想什么世道，和尚道士全吃荤玩女人。

　　伸手握住肘子的骨头想向自己这边挪一挪，手刚一动，那完整的肘子忽然便如菊花盛开一般散成数瓣，香气四溢。周易暗暗赞叹御厨果然不同，这种刀工和创意，十分了得。周易正吃着火候恰到好处的肘子，小溪已嚷道：“我要吃鸡！！”

　　周易赶紧道：“小声点让人家听见……你怎么吃啊？”

　　小溪嘻嘻笑道：“你把银盆端到面前，低下头替我挡着点。”

　　周易无奈，半弯着腰，把银盆移到近前，头使劲低着，突见一截粉红色的舌头从衣领内闪电般冲出，在那只鸡上转了一圈，然后飞快缩了回去。周易不可置信地看着盆中完整的白森森的鸡骨架，听得小溪在耳边满足地道：“的确是个有潜力的厨子，待我稍加调教，也能烧好几道菜了。”

　　席间又演了两场歌舞，舞姬都穿得十分清凉，且动作大胆，周易借着周南的眼睛大吃冰激淋。

　　宴罢乱哄哄散场，周易尽量贴着墙根走，避免和人寒暄。刚溜到门口人少处，忽听后面有人叫道：“周护法慢走！”

　　周易无奈回头，见是赵归真。赵归真亲热地揽着周易肩膀，口中道：“那个姓陆的道士肯定是栽了，连这个晚宴都没登场。周护法，三日后，你要在殿上和圣上对长生策，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准备，争取风头盖过那姓陆的！”

　　周易懵懵懂懂应着。

　　刚进了自家的大门，小溪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拍着肚子道：“今天去真是赚到了，好久没吃这么好的东西了！”

　　周易紧锁双眉，问：“小溪，你知道那个陆道士么？”

　　小溪点点头，说：“知道啊，他才进宫不久，一直陪伴在圣上左右，怎么？”

　　周易不再问，倒在床上，思索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小溪，你的内丹在哪里？”

　　小溪不答，伏到周易身上，用小手在他额头上轻轻贴着，嘴里嘟哝道：“没发烧啊，公子你怎么这一天都怪怪的，净问些你自己早知道的问题……”

　　周易只好耍赖，把小溪的身子向上提了提，亲了她脸蛋一下，说：“我喜欢听你再告诉我一遍。”

　　小溪甜甜笑了，说：“公子还是不放心我，小溪不会找自己的内丹，内丹由公子保管最安全了，小溪宁可做个最没法力的妖怪，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

　　周易轻抚着她的头发，大致明白了，当年周南收服小溪，之所以没有杀她，是收了她的内丹，让她与普通人无异，没有高强的法力再作恶。可是，周南把内丹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呢？找到了，又怎么带回去，让已经变成花瓣的西羽涵复活呢？

　　夜深了。小溪替周易掖好被角，吹熄蜡烛，恋恋不舍地离去。听到她走远，周易轻轻起身，披上衣服，摸黑出来。

　　外面下着飒飒春雨，稍有寒意。周易贴着屋檐，来到丹房，轻轻推门进入。马上，他就感觉道肖恩在和他说话：“怎么样了，有机会拿到逆鳞口诀么？”

　　周易缓缓把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说给肖恩听，只是有意略去了玄灵那段让他恐惧的话。

　　肖恩听完，表示：“一天之内取得这样的进展很不错了。明天你务必找到陆道士，跟他讨要逆鳞口诀，我们后天中午前必须回去。不管成不成功！”

　　周易起身回房。屋外，雨丝更加细密，落到脸上，痒痒的。周易禁不住抬着头眯起眼默默感受着，浑然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身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