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密宗教义天人五衰长生术双向穿越唐宫密室逆鳞诀

　　第二天一早，雨仍未停。小溪不撑伞，脚不沾地飘进屋来，提了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碗热豆浆，两个韭菜包子。

　　周易边吃包子边说：“如果我想见那个陆道士，有什么法子？”

　　小溪摇头，道：“这恐怕很难……他正和你在圣上面前争宠，怎么会见你呢？再说，他现在天天在圣上身边伴驾……”

　　周易一筹莫展。

　　小溪忽然道：“王娘娘不是一向很宠你么？你去求她，或许有法子！”

　　周易眼前一亮，说：“小溪好办法……对了，那个王娘娘，为什么宠我？宠到什么程度？”

　　小溪脸一红，娇嗔道：“你又来了！是不是想让我夸你玉树临风、道法高明？还不宠你，就差把你当成玄灵小和尚给睡了！”

　　周易也脸一红，还好，总算知道周南和王娘娘的底线是什么了，否则一个应对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还累得周南杀头之罪。

　　宫女们对周易的来访并不奇怪，一人去里面通传，不一时，便让周易进去。

　　王娘娘仍在那张大床上，看来，她还没有起床。周易很不习惯地跪下叩头。王娘娘微闭着眼睛，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礼数了？没外人，起来坐吧。”周易暗叫吃亏了，看来周南在王娘娘这里混得不错啊，让七公主嫁给周南，可能也是王娘娘的意思。

　　宫女知趣地退下了。诺大的宫殿内，只剩周易和王娘娘两个人。周易不免有些紧张。

　　因为王娘娘一直没睁眼，周易得以仔细打量她，见她果然是美得惊人，和海中花有几分相像，不过，不能说是一个人，如果年轻十岁，应该就有九分相像了。王娘娘从锦被中，伸出一条白藕般的手臂，小指向周易勾了勾。周易趋前，坐到床沿上，握住她温热的手。王娘娘娇慵地睁开双眼，面泛桃花，水汪汪的双眼幽怨地看着周易，问：“你这小冤家，到底什么时候教我道教的男女双修之法？”

　　周易赶紧向陆道士那边拐：“听说陆道士对男女双修，也颇有研究！”

　　王娘娘扁嘴道：“提那个邋遢鬼干吗？难不成你忍心我把身子给他糟蹋啊？”

　　周易立刻道：“当然还是臣陪娘娘练……”见王娘娘满脸的喜悦和期待，语调一转：“不过，听说这陆道士在双修上有过人之处，臣是想，从他那里套来些好东西，为我们二人所用……”

　　王娘娘兴奋起身，锦被从胸口滑落，两个丰盈的乳毫无遮挡地近距离呈现在周易眼前，周易拔不出双眼，头有些微晕，王娘娘却未觉有异，提高声调喊道：“小环！”

　　那叫小环的急匆匆跑来，一见床上的旖旎风光，赶紧红着脸低下头去，问：“娘娘有何吩咐？”

　　王娘娘道：“去圣上那，把陆道士给我找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小环应了一声，下去了。

　　见如此顺利，周易心中大喜。

　　王娘娘把脸转向周易，悄声道：“平时都是小环服侍我穿衣起床的，现在小环走了，怎么办？”说罢，王娘娘拉起周易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上，腻声问：“你该不是想那邋遢鬼也看清我的身子吧？”

　　周易手足无措，脸上大红，呐呐道：“这个——娘娘……”

　　看着他的窘态，王娘娘大乐，道：“傻子，你服侍我穿衣呀……”说着，手一动，掀开锦被，竟是身无寸缕，一片炫目的白和一丛小小的黑让周易顿时目眩神迷，慌乱间，抓过床头搭着的绸缎衣服，先从里面翻出肚兜，胡乱给她套上。王娘娘倒也老实，任由他猜度着衣服的里外顺序，咯咯娇笑着由他摆布。好不容易才七扭八歪地把所有衣物尽数套在了王娘娘身上，周易已经额头手心都是汗了。

　　王娘娘皱眉道：“我的身子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早问过你，把小七给你了，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这人老珠黄的……”

　　周易揽过王娘娘丰满的身子，道：“不一样的，娘娘的美，才更加慑人心魄，过一段，我们便可练男女双修之法了！”

　　王娘娘的手顺着周易的胸膛滑向大腿根，轻轻一捏，媚眼如丝道：“早知道你也忍不住，偏生不肯现在就成了好事……”

　　周易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小环在外面大声禀报：“陆道士在宫门口回娘娘话。”

　　王娘娘吓得赶紧盖上被子，只露了头在外面，说：“小冤家，你穿得好衣裳，叫我如何见人？”

　　周易挠头道：“不如我去见那道士。外面雨还未停，娘娘不如继续歇着吧。”

　　看来周易此言正中下怀，王娘娘又闭上眼睛，道：“都是你，吵了我的春梦。去吧，下次要是再敢把我弄的不上不下的，瞧我不诛了你的九族！”

　　周易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王娘娘不睁眼，但唇角露出笑容。

　　周易整整衣冠，快步出了寝宫。

　　陆道士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烟雨蒙蒙。

　　他的背影，瘦削挺拔。

　　转过脸时，周易居然有些小小的失望，因为，他比陆宣冥，英俊很多。虽然依稀可以看出两人容貌的联系。

　　陆道士深施一礼，问：“不知周护法召小道来有何事？”

　　周易心中一惊，道：“是娘娘要召见你。”

　　陆道士脸上的皮肉抽动了一下，说：“刚才突被召唤，小道袖占一卦，得天火同人卦初九爻动。初九爻曰：同人于门，无咎。这就是说小道要和一位道家同门在门口相会，只有你我是‘同人’，娘娘何等尊贵。”

　　周易点头道：“妙占。我不想和陆道长兜圈子，陆道长，我找您是想向您请教一套口诀。”

　　陆道士眉毛一动，问：“周护法的道术天下闻名，还有什么口诀不知道，您都不知道，小道我偏居桃花岛多年，就更不知道了……”

　　周易深吸一口气，道：“别的口诀不必请教陆道长，我要问的是——拔除逆鳞的口诀！”

　　周易说完，紧盯陆道士神情。陆道士脸上，丝毫没有变化，反问：“哦？什么是‘逆鳞’？这套口诀是做什么用的？”

　　周易心中暗赞他演技了得，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肯定什么都诈不出来。

　　周易冷笑一声，道：“陆道长办事可不大地道，那遣唐使高岛说，您只给了他屠龙术，却把更重要的拔除逆鳞的口诀给私吞了……”

　　陆道士色变，后退了一步，看看左右，又上前两步，沉声问：“此事机密，周护法如何知道？”

　　周易故作高深地冷笑一声，道：“陆道长可做了笔好买卖，把关乎国祚的屠龙术卖给居心叵测的外国使臣，如果让圣上知道了——”

　　陆道士脸上露出震骇的神色，抓住周易手臂，颤声道：“周护法，周道兄！念在我们是道家同门份上，千万不能告诉圣上！”

　　周易故意沉吟了一会儿，叹道：“我并不想与你为难，只要你把那套逆鳞口诀给我……”

　　陆道士松开周易，后退一步，警惕地道：“不行！你可知道，为了得到屠龙术和这套口诀，我付出了多少！我是否能飞黄腾达，全靠这套口诀了！”

　　周易不解地问：“这套口诀能做什么？现在又无龙可屠。”

　　陆道士狡黠地一笑，道：“有了屠龙术，何愁无龙可屠。周护法，那高岛，现在应该已经在海上了，你说我卖屠龙术给他，那是死无对证，还是不要伤了彼此的和气才好，道教中人，应该互相提携，共抗佛门。”

　　周易见威逼不成，只得利诱：“你要什么，我可以跟你交换！”

　　陆道士嘿嘿笑道：“要换也可以，用你天下道教御封左护法的身份换，你肯么？”

　　周易不假思索：“肯！你说，怎么给你？”

　　这下，陆道士反而呆住了，他没料到周易会一口应承，眼光闪烁，道：“不是你肯不肯给的问题，而是圣上肯不肯给……周护法，我这几天给圣上讲解长生术，圣上似乎很不满意。两天后，圣上就要召你去进献长生术了，那样，我就再没机会了——”

　　周易点头，道：“我可以回答得错误百出，让圣上不高兴，继续留用你！”

　　陆道士断然道：“不行！如果我给了你逆鳞口诀，你再反悔了呢？”

　　周易无奈道：“那你想怎样？”

　　陆道士转着眼珠，道：“除非——你把你那套长生术教给我，我才把逆鳞口诀换给你，如何？”

　　周易一口答应下来：“行！”

　　陆道士嘿嘿道：“周护法，天下的长生术，就那么几套，你知道的，我也大都知道，如果你不用独门秘术跟我交换，对不起，我的逆鳞口诀，是不会给你的，到时，我会用逆鳞口诀殊死一搏，或许在圣上面前，也有翻身的机会……”

　　周易甚是苦恼，但事已至此，只能应承下来，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何时何地交换？”

　　陆道士道：“自然要找个清净隐秘的所在……就明晚在我给圣上炼丹的密室吧。”

　　周易怦然心动，果然和当年的事实对上了。口中却道：“不行，要换就明天早上，中午我还要出宫。”

　　陆道士想了想，说：“早上就早上，明早巳时密室见，一言为定！”说着，伸出手掌。周易猜他要击掌为誓，也伸出手，二人掌心相击，啪啪啪三下。

　　一声长笑，陆道士飘然离去。

　　周易狠皱着眉头，想着怎样的长生术，才能骗过陆道士，可是凭陆道士的老奸巨猾，谈何容易？

　　此时，空中忽然一亮，一道闪电如矫健的白龙从云里蹿下，把周易骇了一跳，然后，是令大地震颤的沉闷雷声。

　　下了一整晚的雨了，周易才听到打雷。这一声雷，忽然让他想起了一个人——玄灵！他一定是有长生术的！而且，他断言今日自己会去找他，莫非已预知了自己的处境？急病乱投医，与其自己在这里空想，不如去问问这妖异的小和尚，虽然，周易是如此怕他，怕他洞悉一切的眼睛和蛊惑人心从话语！

　　小溪摇头：“没有圣旨，你是不能随便出宫的！只有赵国师可以。”

　　周易大急：“可是小溪我必须要马上去大兴善寺找玄灵和尚，必须！”

　　小溪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你用隐身符吧！不过你堂堂道教左护法，这样偷偷摸摸出去，成何体统……”

　　周易道：“顾不得这些了。”伸手入怀，乱掏一气，抓出几张黄色的符纸，撒在桌上，问：“哪张是隐身符？”

　　小溪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指了指中间那张：“这个啊，公子你怎么——”

　　周易知道她又起了疑心，但也没办法，抓起来，问：“怎么用？”

　　小溪哭笑不得：“用吐沫粘脑门上……我说公子——”

　　周易自顾把符纸在舌头上舔了舔，在脑门上一贴，问：“你能看到我么？”

　　小溪大笑：“我当然能。你又不是贴来跟我捉迷藏的，是哄那些宫中侍卫的……你从后面走吧，跳过六道宫墙，过五条小街，再直走一条大街，斜对面的大寺，就是了。”

　　周易挠头，心想跳过六道宫墙，周南的轻功行不行啊？心里想着嘴里却不敢问了，向外走。

　　小溪忽然喊住他，问：“公子，你回来吃午饭么？”

　　周易摇头。

　　小溪拍手道：“那公子放我一天假吧，小溪到黄河边捉鲤子，做野鲤焙面吃！”

　　周易点头，快步出门。

　　到了后院，看着一人多高的围墙，周易试着提了一口气，用全力向上一跃，“嗖”地一声，直蹿起十米多高，周易大惊失色，手脚乱舞坠下，隐身符也掉了，“咚”一声，周易的肚子重重磕在围墙上，狼狈不堪地挂在墙头，天旋地转。哎哟了一会儿后，周易溜下墙，拾了隐身符，重新用吐沫贴在脑门上，心中暗怪这周南轻功如此厉害，恐怕也不在玄灵之下，愈发自卑。

　　捂着肚子向前走，忽见对面过来两个抬箱子的小宦官，周易僵住，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直看着小宦官的眼睛，两个小宦官却对周易视而不见，从他面前匆匆经过。周易长出一口气，看来，这隐身符的确名副其实。

　　再跃宫墙时，周易一手按着脑门的符，一边控制着起跳高度，逐渐得心应手起来。途中遇见几队神策军，周易早已不害怕。

　　到了大街上，周易怕耽误时间，另外自恃轻功高明，在屋檐店铺的顶上蜻蜓点水般飘来荡去，按西羽涵指的路，顺利看到了大兴善寺。原来，隐身了，就不会被雨淋湿。

　　寺门口站着一个四处张望的小沙弥，周易从一株参天古树上轻轻跃下，那感觉就似西游记中所说的神仙“按落云头”一般惬意。小沙弥望定周易，躬身双手合十：“周护法，家师恭候多时了。”

　　周易明明正想大摇大摆从他面前过去，失声问：“怎么你能看见我？我戴隐身符了啊！”

　　小沙弥一愣：“怎么，周护法隐身了？”

　　周易脸上大红，干咳一声，扯下隐身符纳入怀中，嘿嘿道：“没有没有，我跟你说笑……你师父是玄灵吧？”

　　小沙弥点头，眼中却隐隐有泪光，仿佛刚才就哭过。周易疑云顿起。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绿树掩映、鸟语花香的小径中，周易心旷神怡。小沙弥回头，忽然跪下，大放悲声。周易慌忙搀扶他，问：“小师父，你这是何故？”

　　小沙弥抽抽搭搭道：“小僧知道周护法是当今的得道高人，一定要救救我师父啊！”

　　周易奇道：“大师遇到什么事了？如能帮忙，我一定尽全力。”

　　小沙弥爬起，擦了擦眼睛，却没再说话，继续在前面引路。终于到了一间幽静的禅房，小沙弥一指，然后，又抹了一把泪，转身离去。

　　周易轻轻推开木门。

　　正午的阳光照进阴暗的禅房，满是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正照在一尊佛像上，那佛像是周易见所未见的，只见此佛像赤身裸体，千手张开，两脚下踏着几个龇牙咧嘴的宵小之徒，怀中抱着一个双腿张开的，长发垂肩的女子，那女子也一丝不挂、身条柔美，看角度便知道二人的缠绕在一起的。周易隐约听过西藏密宗有欢喜佛之说，不想今日在唐朝寺中得见。

　　跨进禅房，只见禅房四壁，都是精美的画图，所画无一例外，尽是男女交的姿势，大胆露骨，男的庄严威武，女的妩媚妖娆，饶周易是过来人，也不由看得心旌摇荡，无法自抑。

　　忽然，周易听到一声低沉的咳嗽，一偏头，才发现禅房的角落里，佝偻着一个穿着脏兮兮僧袍，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的僧人。周易再仔细看了看，惊呼道：“玄灵！！”

　　那僧人又拼命咳了几声，喘气半晌，方道：“周、护法，你还是如约来了……小僧，很是高兴！”

　　那声音，也如一个耄耋老者所发，哪里还是昨日那个俊朗健硕、声音柔美、颠倒众生的玄灵大师！

　　周易一步步走近他，玄灵忽然一摆手，道：“周护法不要近前来，小僧身有恶臭，自己尚且难忍！”

　　果然，周易闻到一股腐尸般的强烈气味，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

　　玄灵闭目，背靠墙角，似乎在养神，又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半晌，玄灵用苍老的声音问：“周护法，你从未来来，又回到前生，可觉得，人间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周易一怔，不知如何作答。玄灵却已道：“人间太苦，饮食男女，便是最大的乐事了，人本可凭这一点点乐趣苦熬一生，虽苦乐不成比例，终是有点乐事的……我们佛道两家，却劝人吃素、不让男女交……咳咳……你说，算不算得罪大恶极！！”

　　周易脑子乱乱的，更不知如何作答。

　　玄灵睁开无神的布满血丝的双眼，似乎恢复了点精神，道：“所以我要另辟一个法门，可以喝酒吃肉，可以男女行乐，却仍然能修成正果，脱离六道轮回！”

　　周易失声道：“密宗是你创立的！！”

　　玄灵露出一抹笑容，道：“不错，是密宗。众生愚痴，不信因果，你让他们放弃眼前酒肉色欲去修行，却不能保证他们必定成佛，有几个肯做这种‘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的事情？即便偶尔发愿，也难忍受一生，中途破戒的比比皆是，更增罪孽！况大乘佛教深奥古板，非大根器者，绝难一生成就，累世修行，就更难免一时不慎，前功尽弃！而我所创密教，以持咒、皈依上师为主，经灌顶，修持到一定程度可不受戒律约束，饮酒食肉、男女双修，一生便修行有成者颇多，故易在民众之中推行……”

　　周易道：“你所言也颇有些道理……不知你的密宗，是用哪种长生术？”

　　玄灵呵呵道：“周护法如此心急，单刀直入……也好，小僧时间不多了……其实，在你那个时代，这种长生术你是肯定知道的……”

　　周易疑惑地摇摇头，说：“没听到密宗里面有活了几百年的人……”

　　玄灵哈哈大笑，边笑边咳，边咳边笑。

　　周易有些不悦：“道家倒是有些仙人，号称活了几百上千年。”

　　玄灵止住笑，抚着胸口，说：“道家的长生法子如果好，那陆道士早得宠了；佛家的长生法子如果好，明年也不会被武宗皇帝灭了……周护法，你我有缘，小僧传你空前绝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密宗长生术！”

　　周易心跳加速，道：“多谢大师！”

　　玄灵瞟了他一眼，道：“周护法，你要做没本钱的买卖？”

　　周易苦笑道：“大师方外高人，莫非也贪图金银财宝？”

　　玄灵摇头：“小僧将死之人，要什么钱财……只是，想求周护法一件事……”

　　周易肃然道：“何用‘求’字，尽我所能！”

　　玄灵大咳了一阵，脸色潮红，摆手道：“周护法先别忙着答应，小僧不想害你背信弃义……唉，这人的身子虽好，却禁不住病魔的一点折腾，早没了早清净！却求什么长生！”

　　听他话里有话，周易暗暗担心。

　　玄灵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周易，缓缓道：“小僧希望，这套长生术，你在两天后，献给圣上，你必将得宠，取代赵归真国师之位，只求你手握天下各教生杀大权时，对我密宗，网开一面……”玄灵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周易蹲下身，关切地问：“大师，你到底生什么病了，为何不延请御医？”

　　玄灵手抚喉咙，道：“小僧这是‘天人五衰’，人间医生，如何能治？小僧要随那遣唐使高岛，去散播密教……”

　　周易惊心，刚要再说什么，玄灵已挣扎着站起，踉跄走到那欢喜佛身边，用手掌轻轻爱抚着女子的背部，眼中竟垂下泪来。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锦囊，回手递给周易，道：“寻常长生术，终是拙劣，肉身常驻世间的，可知亲人故旧，一一逝去，孑然一身，漂泊无依、孤苦伶仃。天地之间没个安排处，沧海桑田，情何以堪！肉身消散，独留精神的，更是如孤魂野鬼，只求可得一道寄身……”

　　周易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莫非人人追求的长生真相竟如此可怕！

　　玄灵嘱咐道：“此长生术，只能授予一人，且要由这尊我秘制的欢喜佛为之灌顶，才能生效……”说罢，将手掌平伸，那佛像倏然缩成核桃般大小，坐于他掌心之上。玄灵托到周易眼前，周易拿起轻若无物的欢喜佛，握在手中。

　　玄灵的精神似乎好了些，道：“纵然是菩萨入世，也难阻武宗皇帝灭佛之心。只求周护法，能给密宗留条活路，不致此法门在中土灭绝！”

　　周易犹疑道：“玄灵大师，你善知过去未来，你看我会怎么做呢？”

　　玄灵仰头，看着禅房顶上最大的一幅男女交画面，半晌不语。最后道：“天上地下，谁又能算准你的所作所为？但凭天意，但凭天意……”

　　周易心中有愧，他知道，自己拿了这套密宗的长生术，是注定要去跟陆道士换逆鳞口诀的，而不可能如玄灵所愿，去为自己求什么国师之位。他也知道，此事恐怕也早在玄灵意料之中，但玄灵仍是把长生术托付给了他……想到这里，周易朗声道：“无论如何，我姓周的，都欠你玄灵和密宗一个大人情，将来总是要还的！”

　　玄灵面露惊喜之色，用干枯冰冷的双手握住周易的手，哽咽道：“有你天人之王这句话在，不枉玄灵来人世走一遭！”

　　周易不知何谓“天人之王”，但见玄灵，盘坐于方才欢喜佛所在之地，闭上双眼，面含微笑。

　　陡然间，异香满室，耳边听得天乐之声，玄灵的身躯变得越来越模糊，慢慢升起。终于，无影无踪。周易抬头，天花乱坠，禅房顶端的佛像，已变成了千手观音，这观音的眉眼脸蛋，明显就是方锦骊的模样，周易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却已什么都没有了。环顾四周，也都是普通木板，并无壁画。周易呆立良久。

　　*到了内院，里面静悄悄的，想来小溪贪玩，还没回来。

　　周易先到了丹房，和肖恩说了今天的进展。肖恩很是兴奋。周易却有些心神恍惚。坐了一会儿，周易从怀中掏出“万法归宗通天彻地旗”，摆在桌上，说：“肖恩，这面旗的用法，我已经教给你了。明天午时，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赶不到丹房，你一定要把旗子里的周南魂魄放出来，跟他说明一切，否则对他太不公平了。”

　　肖恩叹息着，答应了。

　　周易出了丹房，若有所失。却见小溪笑嘻嘻从侧门出来。周易奇道：“小溪你不是到黄河边玩去了么？”

　　小溪认真地道：“吃完了就回来了，还要帮公子做晚饭呢。”

　　周易心中一暖，伸手把她抱在怀中。不由想起在鹭岛时，对西羽涵的冷淡态度，一定是伤透了她的心，暗暗自责。

　　小溪在他怀中拱了拱，轻声道：“这两天公子变了个人一般，总是抱我……”

　　周易柔声道：“你这么好，周南应该整天抱着你不放才对。”

　　小溪未听出话中有异，嘻嘻道：“好呀，那小溪欢喜死了……不过公子先放我下来，我去做完饭你再抱。”

　　周易拍了拍她的头，松开她。小溪蹦蹦跳跳从侧门进厨房去了。

　　吃过晚饭，小溪陪周易在房中又坐了好久，二人喝着毛峰，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小溪突然变得很安静，她似乎觉得，只要能待在周南身边，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周易想，现在的小溪，和周南应该还没有肌肤之亲，所以，她是不睡在周南房中的。周易虽然心中痒痒的，却不敢替周南坏了规矩。怅怅放小溪出房了。

　　对着一盏青灯，体味周南的心境，慢慢的，周易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雨声中，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周易竖起耳朵，那歌声似乎大了点，字音是自己所不懂的，但听在耳中，顿时神智澄明，周易不由自主起身，推开门，轻飘飘跨过院墙，直奔歌声发出之地……

　　诺大的皇宫，仿佛空无一人，周易从这个房顶跃到另一个房顶，如履平地。

　　歌声戛然而止。周易站在屋脊上，看着下面的一座尼姑庵，轻轻一纵身，落在院内。窗纱映出一个秀气的侧影，似在低低叹息。周易什么都没想，推开了门，只听一声惊呼，屋内的人，转过头来……

　　周易也发出一生惊呼——屋内，是一个女尼——方锦骊！周易可以完完全全的确认，这就是方锦骊！

　　周易的身子在微微发抖，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淋透，发梢还在滴着水。

　　“方锦骊”有些不相信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近前，用纤细的手指拂在他的面颊上，忽然，大颗的泪珠就滚落下来，哽咽道：“周周，你怎么还敢来看我！”

　　这一声“周周”，把周易对方锦骊的所有感情都还原了，周易早忘了现在是何时何地，一把将“方锦骊”箍入怀中，在她脸上胡乱吻着。“方锦骊”初时还躲闪抗拒了一下，很快，就甘之如饴，闭上双目……周易大口喘息着，在她耳边道：“锦骊，锦骊你现在知道了，你真的是观音化身，我没骗你，我怎么样都不会骗你的，你别再去拍戏了，我们这就结婚，一起离开朵颐，一起离开严式轩！”

　　“方锦骊”睁开眼睛，诧异地问：“周周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拍戏’？什么‘朵颐’？，谁是‘严式轩’？你不是要跟七公主成亲了么……”

　　周易浑身一震，脑子略略清醒过来，看着怀中的“方锦骊”，千言万语，再无从说起，唯有一声长叹。

　　“方锦骊”拿了一条布帕，给他擦脸上和头上的雨水，口中道：“周周我知道我一唱《心经》你就会听到，你听到就一定会来，可是我又怕你来又想你来，虽然明知道，你就要和七公主成亲了……”说到这里，“方锦骊”忍不住痛哭失声，用布帕堵住嘴，双肩不断抽动。

　　周易心中大痛，抱住她道：“不会的锦骊，周南不会娶七公主的，他一定是喜欢你的！”

　　方锦骊止住悲声：“周周，你今晚干吗一直叫我‘锦骊’？谁是‘锦骊’？”

　　周易张口结舌，终于，摇了摇头，说：“你别问了，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我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下一世，六道轮回多少世，我都是爱你的！”

　　说罢周易转身冲出门，他怕，如果面对这个“方锦骊”久了，是不是会动摇他回去救朱成碧的决心，回去，意味着，要面对那个和自己恩断义绝的方锦骊，一念至此，周易觉得连胸口都痛得收紧了……

　　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周易睡不着，只盼着天快些亮，快些和陆道士做好交易，记住逆鳞口诀，回去和陆宣冥做交易，救出朱成碧……然而朱成碧仍然失忆，然而方锦骊仍然不会跟自己重归于好，这之后的事情，已不能再想下去了。

　　陆道士看上去很平静，但，他的眼中却射出贪婪的光芒。

　　这个皇宫的密室，是全部用石材建造的，共有三层，机关重重，如果无人指引，断然到不了最下面一层。

　　斗室之中，一灯如豆，把二人的影子摇曳得阴森可怖。

　　石凳上坐下，陆道士先开了口：“周护法，把你的长生术拿出来吧！”

　　周易不动，道：“你的逆鳞口诀呢？”

　　陆道士指指心窝，道：“都在这里。”

　　周易从怀中掏出玄灵给的锦囊和欢喜佛。陆道士眼睛一亮。周易道：“我先给你一样，你说逆鳞口诀，说完了，我给你另一样。”

　　陆道士想了想，说：“行！不过，我要自己选，我选锦囊。”

　　周易把锦囊向他一推。

　　陆道士如获至宝，扯开线脚，拿出里面的羊皮，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上面的蝇头小楷，渐渐地，脸上乐开了花。然后折叠起来，收入怀中，道：“其实，所谓拔除逆鳞的口诀，是一段梵文，你只需要记住怎么念，不需要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易为难道：“这怎么行，我忘记了怎么办？你也要写下来给我！”

　　陆道士连连摇头：“周护法有所不知，这拔除逆鳞的口诀，是朱家不传之秘，极其神奇，只能口传心授，不能形诸文字，传给你，我就会忘记，正如屠龙术朱家的掌门传给我，他便再也不知道了。如非这样，又有什么神奇，敢拿来换你的长生术！”

　　周易点头，这和他知道的相符。周易也道：“这套长生术，也只能一人使用。”

　　陆道士点头：“我知道，羊皮上面写着呢。”

　　周易清了清脑子定了定心，说：“你开始说逆鳞口诀吧。”

　　陆道士清了清嗓子，忽然又有些不放心地说：“这套口诀将来的用处可不得了，要不是你这长生术好，我是说什么都舍不得换的……将来你如果要换什么，也可以把这套口诀再回传给我，记得不能传给别人，要传只能传给我！你必须发誓，否则我宁可不换！”

　　周易笑着说了句台词：“‘六道轮回，永不相忘。’”

　　陆道士似乎略略放下心来。又清了清嗓子，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发出来，周易的脑子瞬间进入一种特殊状态，那音节便如有形的活物一般，从陆道士嘴里钻出来，源源不断地盘踞到周易的脑子里。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陆道士陡然停口！

　　周易睁开眼，问：“完了么？”

　　只见陆道士脸上肌肉抽动，鼻孔翕张，神色诡异，防佛突然间变了个人一般，伸手去抓周易面前的欢喜佛，周易立刻伸手先把佛像抓到手中，喝道：“道兄这是何意？”

　　陆道士目光灼灼，转着眼珠，道：“我突然不想换了，我把羊皮锦囊还给你，你把我刚才说的逆鳞口诀还给我！”

　　周易脸一沉，道：“都到这一步了，你突然说要不换？不换也好，反正，你怀中的长生术我知道，欢喜佛也在我手中，我明天去献给圣上，必然能得到国师之位，你呢？你剩下那两句逆鳞口诀，残缺不全，又有何用？换与不换，悉听尊便！”说罢周易拂袖起身。

　　陆道士眼中凶光毕露，喝道：“周易！今天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突然被陆道士叫出名字，周易大惊失色，还未出声询问，陆道士一拍石桌，手一旋，周易陡然脚下一空，坠入黑暗之中，然后，头顶压下无数张符咒，只听得陆道士的狞笑和声音似乎从头顶很远处遥遥传来：“周易，你终究还是栽在我陆宣冥的手中，哈哈哈哈！”

　　周易的脚重重着地，那堆符咒，将他层层包裹住，周易只觉自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窒息之中，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肖恩终于忍不住，冒着被小溪发现的风险，偷偷出了丹房。

　　小溪没在院子里。

　　周易也不见踪影。

　　肖恩抬头，太阳早过了正午的位置。

　　肖恩在丹房时心中就有的不祥的预感此刻愈加强烈。

　　已经不能再等了……梦想天堂，此刻已经超负荷运转了半天，再不回去，机器烧毁，两人就只能在皇宫做孤魂野鬼了。

　　肖恩决定，只能自己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临走前，肖恩想起昨晚周易的嘱托，现在想来，周易似乎已经预感到今天会发生意外……肖恩看着桌面上的小旗子。用意念力将旗子竖起，一边展开凤图，一边画着周易教给他的符咒，突然，一声悠长的鸟叫声发出，旗子金光万道，三个长毛、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嗬嗬有声，从旗中钻出，飞快撞开丹房的门，狂笑着飞上了天。

　　肖恩傻傻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瞬间，旗内又跳出一个亮闪闪的小人，见风就长，肖恩已逐渐看清，正是周南！

　　周南也看到了肖恩，一把收了旗子，怒喝道：“何方妖孽！敢私放三只天河水怪！拿命来！”一拳击中肖恩胸口，肖恩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毕竟此时，他不过是一种意识存在，并未实有。肖恩赶紧解释道：“周南你息怒，听我说！”

　　周南认定了肖恩是妖怪、是三个天河水怪的帮凶，如何肯听，举拳又打！肖恩下意识地闪避着，只觉得动作越来越慢，意识越来越模糊，知道梦想天堂系统快撑不住了，自己即将回到诊所的地下室，这时周南把肖恩逼到角落里，狠狠卡住他的脖子，肖恩瞬间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