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无眠。
唐七遣散了赌客,关了赌坊大门,便在通往封闭走廊的铁门旁边砸了个小洞,在小洞旁边生起一堆火,让两名打手拿着扇子朝小洞不住地把烟给扇了进去。他如果知道在他的银库里,赵财神的供桌下还有一条地道,他也就不会这么费力,想要把雷横三人连带那十多名少女一同熏死在里边了。他想着,就算熏不死,过个几天,也得把他们全都饿死。到那时,三个都头无故失踪,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正拿着把蒲扇汗流浃背地跟两个打手朝小洞里猛力扇烟呢,耳中突然传来咵啦啦一声木头破碎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唐七便看到赌坊的大门被踹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血淋淋的男人。
雷横。
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七一阵哆嗦。慌乱之中,拔腿便朝楼上跑去。
他挺着肥胖的身躯,刚跑到楼梯口,便觉后脖子一股生疼,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狠狠抓住。
“你这杀千刀的人贩子!”
雷横薅住唐七的后脖子,猛一用力,便将他二百多斤的身子提在了空中,把他的脑袋朝着墙壁狠狠地撞了上去。
唐七痛叫一声:“都头饶命!”捂着热血横流的鼻子,一动都不敢动。
煽火的两个打手见这情形,本欲上前去救唐七,但刚走了两步,一想到在银库里十多个大汉都被雷横给放躺下了,这俩打手便不约而同,没命地朝门外奔去。
刚奔到门口,却见一个满身是血的黄毛小子领着五六个捕快,从西路大步向财运来赌坊奔来。两个大汉慌忙窜向东路,但刚窜出几步,但见东路口转出一个红脸长须的捕头,正是美髯公朱仝。再奔北路,又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八字眉猥琐青年领着五六个捕快冲了过来。
“大人饶命!”俩打手无路可逃,只得跪地求饶。
白月生跑上去,飞起右脚,当先把一个打手踹躺在地上,紧接着奔上四个捕快,将两条铁锁往两个打手脖子上一套,便见白月生右腿弯起,左脚着地,一蹦一跳地弹进了赌坊。进了赌坊,顾不上干别的,先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揉着生疼的右脚,暗自嘀咕道:“那人那身肉怎么那么结实呢?跟钢板似的!早知道就不跟他耍威风了!”
楼梯口,唐七蜷缩在地上,雷横站在唐七背后,岳飞站在唐七面前。雷横道:“岳兄弟,你不是想试试他的脑袋和你的脚哪个更硬一些吗?赶紧试啊!要不一会儿时太爷来了,你就试不成了!”
“为什么?”岳飞刚不解地问出这三个字,耳中便传来一阵马蹄狂奔的声音。
烈马长嘶,时文彬穿着睡衣光着脚就跑进来了,边跑边喊道:“雷都头、岳都头!别弄死他,留个活口!”
“留着呢!”岳飞说着话,便抬起脚来,朝唐七脑袋上狠狠一踹。
唐七鬼嚎一声,把个时文彬吓得一阵哆嗦,急跑两步,跑过来把岳飞推在一边,探下身子,抬起唐七满脸是血的脑袋来,紧张道:“没把人打死吧?我还得治他的罪呢!”
“没打死!”雷横道,“俺虽然挺想一刀宰了他,但俺知道衙门办事的规矩,俺就薅住他脑袋朝墙上轻轻撞了几下,就没敢再动他了。大人您瞧,还喘气呢!”
“喘气就好!喘气就好!”时文彬蹲下身子,对唐七道:“你自己能不能走?”
“能!”唐七被公差包围,眼瞧着知县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来救他的命了,痛恨雷横的同时,心里对县太爷居然还稍稍有了一些感激。他自知罪不可活,但到了这地步,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便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县太爷的问话。
“你可承认拐卖少女之罪?”时文彬问道。
“承认!——太爷,小人什么都招,但求您不要折磨小人就是!”
“这是自然!”
回到县衙大堂,时文彬穿上官服,连夜开审,宋江、张文远做笔录,白月生、雷横和岳飞陈述唐七欲谋杀公差之罪,众少女陈述唐七诱骗拐卖之罪,唐七唯唯诺诺,并无受刑,便全部供认不讳,并将以前所犯十数次拐卖罪状全部招供。
画押完毕,已是天亮时分。太爷判首犯唐七拐卖少女重罪,于今日午后斩首;判共犯唐七的老婆午后处以绞刑;判从犯打手数名充军三千里外,永世为奴。其余在银库中已死的打手,性命已失,不再追究。众被拐少女由衙役各送回家。
午时一刻,唐七及其妻被押至法场,太爷时文彬亲自监斩,围观百姓如潮如水。宋江诵读唐七罪状,百姓闻听,无不伏地跪拜,齐呼“青天”。
时文彬道:“破唐七拐卖少女一案,并非时某一人功劳。可以说,这其中时某并未出一分力气,皆乃郓城四位都头及众差役之功劳!最当嘉奖者,当属新任都头白胜。若不是他发现了地道,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中破了这件大案!第二当嘉奖者:都头雷横、都头岳飞。二位都头武功盖世,杀死恶贼十数人,救出被拐少女,功不可没!第三当嘉奖者:都头朱仝、押司宋江、押司张文远,深夜时分被叫醒办案,毫无怨言。第四当嘉奖者:财运来赌坊老板唐七,若不是此人犯了疑心病,时某怕是还要当他是个良民给好生相处着……”
“太爷,您少说两句吧!”唐七跪在刑台上,郁闷满怀,这姓时的太会奚落人了。
时文彬不理唐七,自顾自道,“时某来郓城之前,曾闻得此地吏治腐败,时某亦曾信以为真。但经此一案,所谓‘腐败’的谣言不攻自破!为表彰众公差,时某决定:没收唐七全部家产充公,赏都头白胜白银一千两,赏都头雷横、岳飞白银各八百两,赏都头朱仝白银五百两,赏押司宋江、押司张文远白银各三百两,赏众衙役白银各五十两!财运来赌坊从即日起,改名‘善堂’,作为无家可归者容留之地!”
“大人英明!”雷横为首,众衙差齐齐下跪。这是时文彬上任郓城以来,这帮差役第一次真心实意给他磕头。
把个唐七给看得激动的:“我说太爷,您就不能等我死了再说这些啊?我还没死呢,您就当着我的面把我的家产给分了?快点吧,别一会儿不等您的铡刀下来,我就得被您给活活气死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帮人里头,属您最不是东西了!”
午时三刻。
铡刀落下。
唐七人头落地。
唐武呆坐在县尉府中,老泪落地。
“七弟!我的七弟哇!五哥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