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叉而过,落在地上的大半是楼烦骑兵,而赵军的死伤不足一成。楼烦骑兵手慌脚乱的调转马头,想要继续追击赵军。而廉颇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一马当先,身后二千赵军紧随其后,在楼烦阵前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狠狠的扎进如了楼烦后军中。
廉颇的眼光何等老辣,他远远就看出了此处是楼烦防守最为薄弱之处,大多都是老弱辎重所在。伴随着一阵仓促射出的箭雨,赵国铁骑随即杀到。赵军密集的方阵犹如一把尖锐的楔子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楼烦军中最软弱的下腹,如同狂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击让眼前的楼烦人瞬间崩溃。楼烦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拼命的抽打着马鞭,只想离这些凶神恶煞的赵人尽可能的远一些,为了抢路而逃甚至不惜对同袍挥刀相向。
偌大的楼烦军阵,就如同沸腾的油锅滴进了一滴冷水,瞬间炸开。前排的士兵放弃了抵抗调马就逃,后排的士兵则一个个踌躇不前不敢上前迎战。恐惧像瘟疫一般迅速的传遍了楼烦全军,全本齐整的队列顿时大乱。
在赵军身后,气急败坏的握衍眴鞮抽打着马鞭,亲自带着二万骑兵在后狂追。此刻他心中已经恨得在滴血,埋怨自己不该轻视赵军的强悍,才刚刚交手就吃了如此大亏。
廉颇却浑然不顾身后抽鞭狂追的楼烦王,只是拼命的向前猛冲,不做片刻停留,驱赶着楼烦的溃兵向东溃退。很快,被赵军驱赶的近万楼烦溃军就迎头撞上了严正以待的林胡大军。
“停下,停下。”阵前的林胡军官挥舞着马刀,竭力嘶吼,楼烦溃军们却毫不理睬,仍是拼命的向后逃窜,首当其冲的就是林胡的军阵。
林胡军中射出了稀稀疏疏的一轮箭雨,警告楼烦人不要靠近自己营地,却没想到不但没有止住逃兵潮,溃兵们反而更加积极的往林胡营地涌来,想借着林胡人挡住这疯狂的赵军。
面对着盟友的冲击,所有的林胡士兵都不禁生出了犹豫,手中的弓箭和刀剑始终没有举起。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赵国铁骑已经裹挟着近万的楼烦溃军冲入了林胡军中,犹如饿虎下山般猛扑向前,势不可挡。
很快,林胡骑兵们也调头加入了溃败的行列,惊慌失措的骑兵抽鞭四处逃散。廉颇所部轻易的凿穿了林胡军阵,搅乱其后迅速的脱离了林胡大军,飞驰着奔向赵军大营。
廉颇不是傻子,他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能够势如破竹,无非就是打了楼烦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裹挟着楼烦的老弱去不断冲击他们自己的阵脚,这才能够取得如此硕果。若是一旦被身后紧紧追赶的楼烦精锐追上,那必然会被死死咬住直至全军覆没。
能搅乱楼烦和林胡二军,廉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果断的撤军回营。身后的握衍眴鞮和铁伐连却暴跳如雷,暴怒之下竟想带着亲军直接扑上高地,却被严阵以待的赵军主力一阵箭雨射回。
回到营中后,廉颇还来不及解下浸满鲜血的头盔,就大步的赶到主父面前,气急败坏的吼道;“为何主力不按照商定发起进攻,那可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呀!”
一旁的韩胜脸色一变,拔剑上前一步厉喝道;“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对主父呼喝。”
廉颇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时愣在那里,心中却是满是不甘。
赵雍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的伸手止住了韩胜,看向廉颇轻笑道;“你打的很好,我说过,我不会吝啬对有才之人的封赏,我从不食言。”
“至于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下令大军冲下,答案很简答,因为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廉颇一愣,张口问道。一旁赶到的赵信也生出了不解。
赵雍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背手望向高地上密密麻麻的胡人骑兵,目光中透出了一丝炽热。
“我在想,若是能将这些楼烦和林胡的骑兵融入我大赵的血脉之中,那将会世世代代的为我大赵提供源源不断的骑兵兵源,这远远比打一场胜仗更为重要。”
廉颇和赵信闻言不禁对视一番,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被七倍于自己的大军包围着,赵雍想的不是如何打败对手,竟然想的是如何才能将这些兵马纳于自己麾下。
如果此人不是赫赫有名的赵主父,那廉颇和赵信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疯子。
可他偏偏就是那个雄才伟略的主父赵雍。
赵雍扬起马鞭,遥指楼烦和和林胡的营地,道;“你看,林胡已经将兵力回缩,正在缓缓向南移动,想来是怕了我们赵国,想要后退。而楼烦现在是进退两难,即已胆寒,又担心我赵国日后的报复。既然他们都无心再战,那不如我去试试运气。”
“主父,此事万万不可。”韩胜已经听出了赵雍的意思,满脸焦虑的上前劝说道;“主父您身份尊崇,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赵国绝对会元气大伤。况且久闻楼烦王生性狡诈,难保他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赵雍确实坚持说道;“我意已决,无须再多说。”
又笑着看向正在擦拭脸上血污的赵信,道;“赵信,你可敢陪我下山劝说。”
赵信仍沉浸在刚刚的征战杀伐中,满腔热血尚未平息,闻言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有何不敢,你堂堂主父尚且不惧,我区区一个无名小卒哪会舍不得性命。”
赵雍哈哈一笑,“好胆,果然像极了寡人,我们现在就动身。”
高地下的草原,楼烦和林胡营中却是一片黯然,混乱的两族营地也恢复了最初的秩序,唯一变化的就是如今两军士气低落,军卒皆惧怕赵军,不敢应战。
廉颇的一轮冲锋凿穿其实对联军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死伤不过万余人,而且大多都是死于互相践踏,真正死在赵军刀下的只有不足五千人。但这次惨败无疑对本就军心涣散的楼烦和林胡是一场致命的打击,不高的士气瞬间跌落到了底谷。
正如赵雍所猜的那样,林胡王铁伐连已经生出了退意,他本就对这次袭击不报太多的狂热,只是被握衍眴鞮重利所诱,所以才置身其中。而握衍眴鞮则不同,一方面他不甘心就此失败,另一方面仍然抱有幻想,毕竟联军的主力未损,满打满算仍有十五万大军,仍然远远多于赵军,未尝没有一战的机会。
就在握衍眴鞮举棋不定的时候,高地上的赵军却又发生变化。见赵军的防线又让开了一处豁口,刚刚吃过大亏的楼烦人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赵军又要下山奔袭,连忙紧急备战。
却让所有人意外不到的,从高地上赴约而来的只有数骑。
握衍眴鞮满脸狐疑的看着缓缓驰来的六骑,心中着实猜不透赵军这是何意,只好下令全军戒备,时刻准备作战,他自己则亲自上阵前观看,想看看赵军究竟搞什么。
迎着十几万人不解的目光,赵雍和赵信、稽胡楚等人催马缓缓走到离楼烦大军二箭外之地,便停了下来。这里离赵营并不是太远,即便联军使诈,他们也完全有机会调马逃回。
赵雍提住马缰,微微扬起头颅,忽然中气十足的高声喝道;“赵雍在此,特邀楼烦王、林胡王一叙。”
偌大的战场,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只有赵雍响亮的声音在草原上空徘徊,久久不散。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那战场中央那傲然挺立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