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公主微微一怔,道:“是右将军么?”翠儿笑道:“是的,娘娘。”
解忧公主道:“请他们夫妇二人进来。”
傅介子听是冯嫽来了,这个女人看来在乌孙的影响力也是极大的,解忧公主对她更是赞赏有加,一个侍女居然被弟史公主称作婶婶,被西域人称为冯夫人,可见不是一般人,刚才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傅介子倒是很想见一下这个冯夫人。
正想着,冯夫人夫妇来了,傅介子看了一下那个乌孙右将军,此人传貎长身,神情严肃刚毅,而冯夫人也是极为出脱的贵妇人,走在一起着实是个抢眼的风景。
冯嫽过来拜道:“公主,傅将军。我夫君久慕傅将军的大名,听得将军来了,非要立刻就来见见。”
傅介子听了不由愕然,自己在匈奴境内还算有点名气,但在汉朝就不行了,更别说在乌孙国,看来这个冯夫人果然会说话。
解忧公主道:“妹妹这个夫君就是这么个急性子。傅将军一会儿不就是要去晚宴的么?”右将军过来用颇为熟稔的汉语道:“傅将军在匈奴境内的大名,我在几年前就听说过,听阿嫽说起,我就想来见识一下,没想到傅将军原来这么年轻。”
傅介子听了才知道他确实是知道自己,心里面不由有些高兴,道:“右将军过奖了。傅某不过是胆大莽撞,又侥幸活了下来而已。右将军手握重权,今番前来,天子还特意嘱咐,让傅某前去拜会右将军和夫人,不想右将军先来了。”
这明显是扯谎了,解忧公主和冯夫人明知傅介子不是汉天子派来的使者,这番话也就无从说起了,但是傅介子这么说,她们心里面却高兴了,这说明傅介子已经悟出了事情的发展,在主动得帮她们。
右将军哈哈笑了起来,居然有几分憨劲。这样的人看着似乎不太适合做将军,但是傅介子却知道这样的人在战场上面往往都是狠角色,战场上面反正不需要太聪明的人,太聪明了反而是一种负担,要的是心志和胆识。
而这个右将军,似乎正是这种人。
冯嫽道:“公主,这一次傅使者到来,定然可以改变当下的局势。只是,有一些事情得让傅将军知道。”解忧公主道:“正是,傅使者,请里面说话。”
傅介子看了一下右将军,冯嫽道:“傅使者请放心,夫君他一直是希望与汉朝结识的。这些年来,公主的不少事情都是右将军相助的。”
解忧公主道:“傅将军请吧,右将军不是外人。”
傅介子冲右将军略为抱谦得笑了一下,道:“是傅某多心了。右将军请。”冯嫽道:“小心无大错,大家里面说话吧。哦,对了,万年,你和弟史也进来吧。”
解忧公主将手下的侍女们支开,只留下一些汉朝随嫁过来的侍女,安排傅介子和常惠、霍仪在周围就榻,万年和霍仪差不多的年纪,到底年纪上的相近让他们很容易说上话,特别是弟史知道霍仪的真实模样,三人便就湊堆儿在一块儿说起闲话来,霍仪为人冲淡,但是因为是大将军之子,身份显赫,现在汉朝内部,大将军的话要比天子的话有力度,解忧公主很难得到汉朝的援助,如果有霍仪从中说话,以大将军的影响,对她实在是有太大的好处,所以解忧公主一直把霍仪当大人看,怕自己的两个小孩子烦到了他。
解忧公主本来想提醒弟史和万年不要太胡闹,但是冯嫽却笑着让他们闹去。
一会儿几个侍女来上过点心后,解忧公主问起了傅介子来西域的真正用意,虽然他已经从常惠那里得知,但还是问清楚才放心,傅介子把这一路来的情景说了一下,特别是大月氏内乱的这一段,此事是他这一番行动的重中之重,但是却失败了,大月氏内乱之后不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又说到了大宛之行,傅介子道:“公主殿下,此次来乌孙,虽然是应常惠大人之请,同时也是有事要求公主帮忙,傅某奉命来西域求马,虽然是个幌子,但对汉朝也同样很重要。天马在出城的时候被乌孙人给抢了去,还望公主帮忙要回来。”
解忧公主顿了一下,道:“那天马定然是已经落到了匈奴公主的手中,我尽量帮到就是。”傅介子谢过。解忧公主道:“此一次请傅将军前来,是因为匈奴的使者也到了乌孙,现在就在匈奴公主的府上,而且匈奴使者的态度强硬,大昆弥不敢太过惹恼使者,但又不太愿意让匈奴提出过份的要求,所以我观大昆弥有求助汉朝之意,所以便请了傅将军过来。我观大昆弥果然有心喜之意,还望傅使者忙够出些主意。”
傅介子道:“不知这路匈奴使者到底是些什么人?”
解忧公主道:“一行有五十人左右,为首的是左贤王的一个女儿,叫玉阳郡主,另外有一个道士,却是个汉人,叫道衍,另外,还有一个少年将军,叫偃闻。这三个人都不太简单,特别是那个少年人,年纪不大,手段却着实狠辣!”
傅介子听了不由大笑起来,道:“原来是他们。这一路来,从楼兰到龟兹,原来是到了乌孙国来。我们几次欲下杀手都没有成功,这一次,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便……”说到这儿做了一个宰的手势。
解忧公主听了不由脸色微变,道:“如果斩杀使者,定然会激怒匈奴,只是不知道朝廷到时可有精力来援助乌孙?”傅介子道:“公主放心,临行之时,天子就已经嘱咐,如遇冲突定要强争,不惜与匈奴交恶,如今朝廷整饬已久,正欲寻着匈奴决一死战。所以,这一路上来我们才敢放着胆子追杀匈奴的使者。”
解忧公主脸有喜色,看向冯嫽道:“如果说来,请傅使者过来还真是个不错的建议。”
傅介子听解忧公主这么说,敢情请自己来乌孙的主意是冯嫽提出来的,这一平衡之策在傅介子看来十分高明,就算汉朝的使者不敢交恶,但只要汉朝的使者一到,匈奴的使者便不敢再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说话做事也都会思虑再三,这样也就给乌孙大昆弥很多的回旋余地,也难怪自己突然到来,翁归靡高兴得不得了。
傅介子道:“从汉朝这方面来讲,斩杀匈奴的使者可以马上就办,只是公主在乌孙这边,怕是多有不便吧?”常惠道:“傅将军所言甚是,如果现在杀了匈奴的使者,那么首发得考虑的是公主的安危。且不说匈奴人,就是大昆弥只怕也会慑于匈奴的压力而不敢保住公主。”
冯嫽道:“这事我们公主自会去探明大昆弥的态度,暗杀的事情先不要说,只是傅使者在一会儿的席间说话时,一定要表现出汉朝久欲征讨匈奴的意思,把我们大汉的天威给展现出来,这样大昆弥才会相信汉朝的实力。”
傅介子笑道:“冯夫人放心,此事傅某尽可办好。只是现在乌孙境内的形势,想必还要请公主和冯夫人掂量好。我想,匈奴使者定然已经得知了我们汉使到来的消息吧?”
解忧公主道:“那是自然。匈奴的使者来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对乌孙提出了不少苛刻的要求,大昆弥久欲摆脱匈奴的要求,这些年来因为匈奴被汉朝打得元气大伤,所以也就渐渐不仍由匈奴摆布了,这一次对匈奴的要求大昆弥拖了一个月迟迟不没有答应,想来傅将军到来,大昆弥定然不会答应匈奴使者的要求,交恶是难免的,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这边先做好准备,到时候相机行事。”
傅介子道:“我们在作这个打算,只怕匈奴的使者也会有相应的变化。所以我们宜快不宜慢。”解忧公主道:“也正是担心匈奴使者那边有变,我才冒昧把使者安排在公主府里,这里相对安全许多。”
这时右将军道:“傅使者放心,这赤谷城的防务全在我的手中,公主府我已经派了重兵来把守,想来没有人能进来。傅将军如果真的能够说动大昆弥下决心反抗匈奴的压迫,届时战场之上,我第一个出战便是。乌孙因遭月氏的入侵,不得已投靠了匈奴,百年来,匈奴对我乌孙国百般压迫,每年进贡的牛羊、马匹、还有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而且匈奴的军队时常骚扰我乌孙边境,如果不是惧于匈奴的兵力,老昆弥早就出战了。如今匈奴形势已弱,乌孙强大,再加上有汉朝的相辅,实则可以一战。”
冯嫽笑道:“就你是急性子,这些话傅使者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惧于匈奴已经成了百年来的习惯,大昆弥实在是拿不起反抗匈奴的勇气。如果傅将军能够让大昆弥觉得战胜匈奴并不是一个神话,那么这事就好办了。”
正说着,大昆弥派人来请他们过晚宴。
解忧公主道:“看了匈奴公主这么多天的脸色,这一回总算是可以理直气壮得说句话了。傅将军,常大人,霍公子,请吧。”
傅介子来到前殿,却大感到意外,本来以为是一个不错的晚宴,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晚宴繁华到了令他咋舌的地步,大红披彩的公主府打扮得如同嫁新娘子般,到处披红挂绿,晚宴上面摆了一百多个位子,围着大厅而设,里面欢声笑语得坐满了人,傅介子略一数,人数在两百人以上。
如果是寻常的人,两百人说不上多,但是能进公主府的最小也是个都尉,这一百多人,差不多是集合了赤谷城里面绝大部分的头脸。
傅介子略一看之下,在王位的旁摆了两个软榻,自然是给左右两位夫人的,也即匈奴公主和解忧公主,再左边便是三个空出来的席位,右边也同样是空出来的几个位子,再下面依次就是左右将军,以及城里面的国老和大臣们,轮到最末了才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和女儿。
晚宴的中间摆着的人是一头全烹的大牛、全羊以及一些珍奇的野味和果子,下面一些就是两队跳舞的女子,身的那真叫一个少,傅介子不由感叹,这些姑娘们可真不容易的,别的就不说了,这大冷天儿的,穿成这样还能活蹦乱跳的!
现在葛妮亚和潘幼云都不在,他也就自在了,不该看的不看,但该看的一个??也不落下。
但是眼光只在几个歌女的身上略微看了一下,傅介子便发现了几个人。
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玉阳郡主,一个偃闻!
没有道衍,估计这个出卖了自己国家的汉人也没有脸到汉人的府上来。
而玉阳郡主的眼光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而是死死得看着了霍仪,眼睛里面像是冒火一般。而偃闻则是哪里也没有看,一个人似雕在案边上一般得坐着。
翁归靡让傅介子一行就坐,傅介子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自己在左,匈奴的使者在右,心里面不由有些暗自欣喜,在乌孙也同样是以左为尊,当时因为乌孙惧怕匈奴,所以才封了匈奴的公主为左夫人,解忧屈居右夫人之位,现在大昆弥这么安排,其心意自是不难猜出,也就踏踏实实得坐了下来,冷冷得看着玉阳郡主和偃闻。
这两个都是年轻人,但是这两个年轻人却很不一般。
傅介子再看了一下左将军,左将军看上去确实要比右将军凶悍一些,而且长得也狰狞许多,头上面扎的一个奇特的小帽子,戴着给人的感觉就是这将军头太大帽了太小。
解忧公主走到正前向大昆弥作了个福,道:“臣妾拜见大王。哦,今日匈奴的使者也来了?”前面半句是和翁归靡说的,后面的半句却是冲着匈奴所说的。匈奴公主用乌孙语说了几句,傅介子没有听懂,一旁的常惠却听懂了,对傅介子小声道:“匈奴公主说是匈奴使者是大昆弥请来的。”
翁归靡让侍子们上喝,晚宴正式开始,因为语文上的不通,相互之间要说上话很困难,特别是这里乌孙人、汉人、匈奴的语言都不一样,所以对起话来要么是解忧公主转述,要么是匈奴公在传话。
翁归靡有意把匈奴使者派到此间目的就是为了提高自己说话的筹码,示意现在有汉朝撑腰,匈奴的使者们最好别狮子大开口。
一会儿傅介子开始按预计的表示自己的态度,这本来也是常惠的事情,因为在来乌孙的时候,常惠就接到了汉朝的指示,他的任务是去看望解忧公主,不论怎么样,都得向乌孙国表明态度,只是没有想到匈奴的使团也到了,这才使得他不得已来请傅介子。
常惠自己也挺郁闷,他被困在匈奴十九年,这事落到大昆弥的耳朵里面,再看他这样人的时候就不那么瞧得起了,而傅介子在中原地区名声不大,但在匈奴乃至西域名头却是颇响,乌孙人对近来汉朝的大人物根本就不怎么了解,甚至在汉武帝死了好久之后还以为是那个重击匈奴的帝王在统治。这种消息的不通更是让傅介子的名头大增,所以傅介子自报了名号之后,有半数的乌孙人都静了下来,还有的乌孙人见别人静了下来,也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是汉朝的一个大人物。
傅介子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语,表示来乌孙的目的就是希望乌孙国能和汉朝向细君公主入乌孙时一样建立良好的关系,虽然没有指明了说要合击匈奴,但这其中的意思所有的人都明白。傅介子这话说得十分嚣张,完成没有把匈奴的使者放在眼里,更是提到了在楼兰和龟兹追杀匈奴使者的事情,因为是他先提出来了追杀,所以匈奴的使者提到楼兰的伏击时便没有人信了,特别是傅介子那杀气腾腾的说法,让所有的人在一静之下立时议论纷纷起来。
解忧公主带着笑意把傅介子的话一句不改的说给了大昆弥和众大臣听,匈奴公主的脸黑得如同锅底,玉阳郡主也怒气冲冲得指责傅介子。
傅介子道:“玉阳郡主,那日在楼兰一枪没有杀死你,不知现在伤好了没有?”傅介子笑了下,又道:“那日在楼兰,匈奴调兵五万从车师攻来,与我汉朝敦煌地方驻军一战,落荒而逃,原来是到了乌孙地面上来耍威风。这二十年前,我汉朝屡次出剿匈奴,匈奴皆避而不战,因为河西宽广,匈奴以西无人拦截,我汉朝一时倒也无法消灭。如今匈奴不再进侵汉界,而对西域诸多压迫,傅某一路前来,倒是听到西域诸国不少的怨言呢。”
这时偃闻突然道:“汉使贼子不必巧辩,去年在楼兰,因为我单于新逝,不得已退兵而已。这些年来,我大匈奴国自西以来,车师、龟兹、姑墨、鄯善、莎车诸国皆依我匈奴而存,我壶衍提单于年轻力壮,正是有为之年,说不定,过不了三五年,我与傅将军还得在河东相见呢。”
傅介子哈哈笑道:“诸多国家,却无一如乌孙般大国。”
众人顿时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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