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骨中骨肉中肉
妈妈本能的护住我,周晓拂冲到前头来,指着胡玉书的鼻子说道:
“别怪我这个做小辈的没礼貌,我只恨自己晚生了二十几年,我要是在那时候知道你的禽兽行径,我当时就给你一个重新投胎做好人的机会,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想对你这个即将家破人亡的畜生下狠手,但我警告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否则我周晓拂第一个跟你拼命。”
我完全相信周晓拂说的话,如果我跟她说我要认胡玉书,她绝对是先把我海扁一顿,然后再跟我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决绝。
妈妈也不同意胡玉书的请求,尤娜站在屋里冷眼旁观着胡玉书的窘态,倒是爸爸带着笑劝着我们:
“我们一家人不都说好了明天去星城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佳颖,就让他们说两句话吧,小猪,小深,来来来,我们先上车。”
我猜到了爸爸会这样,但周晓拂像个女战士一样隔绝着我和胡玉书之间的距离,林深也用静站表示抗议,妈妈更是丝毫未曾动弹。
胡玉书的眼中塞满了失落,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膀:
“佳颖,结婚后我什么时候都听你的,听了半辈子了,今天就听我一次,我们先上车想想回家做什么菜庆祝,丫头,别在外面站太久,这儿是风口,你还发着烧呢。”
面对爸爸温和的请求,妈妈完全没有说不的力气,只好拉着周晓拂往外面走。
周晓拂不情愿的,林深走过来推了推她,走时还抓了一下我的肩膀。
看着爸妈都上了车,胡玉书招呼着我进屋:
“若宝,你身体不好还是进屋来说吧。”
我大步往外走,在他家的小花园里站好,胡玉书紧跟而来,停在院外的车子突然开动。林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爸爸的要求,我们先去中学校门口买几瓶饮料。
我知道,院里院外隔得不远,夜里很安静,我和胡玉书的谈话他们要是不走的话,都能听清楚。
爸爸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明白,面对胡玉书时,心里难免会反感了些。
“爸爸还在路口等我,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尤娜阿姨也是爱你才会说出跟你离婚这样的话,你好好哄哄她,斗气了二十多年,她今天紧绷的弦松下来,你好好表现,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胡玉书湿了眼睛,颤抖的要来握我的手,我后退了一小步,两只手放在身后提醒他:
“叔叔,您没教过胖妹不能跟陌生男人亲近吗?”
胡玉书哑着嗓子解释:
“孩子,可你是我的女儿啊,我是你的爸爸。”
我又后退了一小步,反驳道:
“如果你是想跟我说这件事情的话,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对不起,叔叔,我真的要回家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踏步想走,胡玉书伸手拦住我:
“若宝,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冲他一笑:“叔叔,你在说笑吧?我恨你做什么?你是胖妹的爸爸,是村里的大善人,我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我没必要恨你,而且我明天带着爸妈去城里生活,我们以后最好永远都别见面,就算免不了碰面,你也只是胖妹的爸爸,我的邻居。”
阳台上,悄然出现了一抹黑影。
迎着屋内的灯光,我能看到胖妹在阳台上偷听。
与此同时,大门也打开了,尤娜手中提着一个袋子,她是下来丢垃圾的,也应该是想知道胡玉书要跟我聊些什么。
“当年是我的错,我不该强迫佳颖,但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佳颖既然选择生下了你,那你就是我胡玉书的女儿,若宝,爸爸会弥补这么多年来对你的亏欠,将来爸爸的一切都会留给你的,你别这样对爸爸,行吗?”
我冷笑一声: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的家产,你只管放心留给胖妹,从小我就把她当我的亲妹妹一样疼爱,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的话,就把你现在心里泛滥的感情都留给胖妹和尤娜阿姨吧,你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不应该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你的妻子和女儿才对。”
胡玉书焦急的看着我: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胖丫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亏待她,但是这二十多年来,爸爸亏欠你的已经太多太多了,请你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别让爸爸含恨终生好不好?”
从他嘴里说出爸爸二字,让我觉得胃里很不舒服。
“叔叔,请你注意称呼。”
胡玉书不顾我的一再后退,把我逼到铁栅栏处,抓住我的肩膀:
“舒若,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的爸爸,既然今天佳颖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我就不能再忍受你喊我叔叔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背后默默的关注着你保护着你,孩子,爸爸是爱你的,当年爸爸做错了事情,但爸爸没想逃避,我是想娶你妈妈的,但我去你妈妈家提亲的时候,才知道你妈妈和舒见钧已经有了婚约,你知道吗,当舒见钧来揍我的时候,我心里多高兴啊,我想着你妈妈有了我的骨肉,就可以推掉舒见钧的婚约了,但我没想到...”
我冷笑着:
“你没想到,尤娜阿姨也怀了你的孩子。”
胡玉书悲戚的低头:
“我并不想伤害佳颖,那晚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就已经请了媒婆去你妈妈家说亲,只是大家都认为我和尤娜才是一对,事已至此,我不想再为自己开脱,但是请你相信我,孩子,爸爸当年是真的很爱很爱你妈妈,看着她怀着我孩子嫁给了舒见钧,我当时难过的只想一头撞死。”
如果换了周晓拂站在我现在的位子,她一定会回他一句,那你怎么不去死。
可我说不出口,我对胡玉书,没有爱,也没有恨。
他对我而言就像一个村里的熟人,见了面可以打个招呼,擦肩过后我不会再回头多看一眼。
“但是这些年来,爸爸很感谢舒见钧,他把你,把你妈妈都照顾的很好,爸爸不反对你继续叫他爸爸,但你要认我啊孩子,我才是你的...”
“住嘴。”
我再也忍不住,朝着他吼出声来。
我不允许任何人挑衅爸爸在我心里的位置,就算眼前这个人才是给予我生命的那个人,他也不能动摇爸爸在我心里的分量。
胡玉书被我这一吼吓傻了,呆呆的说:
“就算是你现在不愿意承认,你也改变不了你是我...”
我疯狂的大叫着:
“住嘴,我叫你住嘴,你没听到吗?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一晚上我都在隐忍,我在告诉自己,爸爸妈妈有他们大人的恩怨要清理,我是小辈,不管我听到怎样的真相,我都要安安静静乖巧听话的忍着。
可我现在忍不住,一个强迫了我妈妈的男人站在我面前义正言辞的让我认他,我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表示抗议。
胡玉书却还来招惹我:
“若宝,我是你的爸爸啊,我永远是你的爸爸,是我给了你生命。”
我仰天大笑,噙着泪回他:
“爸爸,这两个字你也配,你算哪门子爸爸?舒见钧才是我爸爸,我对你而言仅仅是情难自禁时的一个意外,于他而言却是终其一生的溺爱。”
胡玉书傻眼了:“孩子,可我也是你的爸爸,我是你的生父啊。”
我指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
“孩子,我不再是个孩子,我长大了,不是三两岁你拿个棒棒糖就能骗着的小孩子。我知道人生处处充满乍然惊变的意外,淡然处之一笑而过即可,唯有一往而深的溺爱,需要我倾尽所能的去报答和守护。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叔叔只是我的一个邻居,爸爸永远是我的爸爸。”
胡玉书也是急了,口不择言的说:
“就算在你心里只把我当做邻居家的一个叔叔,你也不可否认,你身体里流着我胡玉书的血,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是你一句叔叔就能抹掉的。”
我冷哼一声:“血缘?如果你硬要说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的话,你随时都可以要回去,我愿意放干身上最后一滴血,但爸爸对我的恩情,早已是骨中骨肉中肉,是你这个做叔叔的永远都不会明白的骨肉至亲。”
也许是我的话说的太重了点,胡玉书急火攻心猛的咳嗽着,阳台上的胖妹很快就下来了,给胡玉书端了一杯水,顺着他的后背:
“爸,你别着急,你别把她逼急了,毕竟若姐跟她爸爸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份感情早已无法割舍,你要给她时间,让她慢慢适应有两个爸爸的过程。”
我深呼吸一口气:
“你好好照顾他吧,对不起,我想我们的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们两家早就该划清界限的,胖妹,我是真的真的发自内心的祝福你和陆沧,希望你和他,还有你们一家人都不要受这些事情的影响,祝你们幸福,再见。”
说完我转身就走,胡玉书想要拉我,被胖妹拦住了,踏出大门的时候,我听见胖妹安慰胡玉书:“爸,给她时间,也给我们一点喘息的空间吧,她是我的姐姐,我什么都不会跟她争的。”
我长舒一口气,黑夜里凉风习习吹来,车子就停在路口,也是不凑巧,街道上的路灯坏了两个,爸爸站在路口帮我照着脚下的路,我飞快的奔过去,紧紧的抱着爸爸不肯撒手。
爸爸轻拍着我的后背:
“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撒娇可不好。”
我的眼泪潸然落下:
“爸爸,你永远是我唯一的最爱的爸爸。”
爸爸笑出声来:“丫头,你这话可不对,人家小深的父母尚且健在,你这么说把你未来的公公置于何地?爸爸不要做你的唯一,能成为你的爸爸,就已经心存感激了,上车吧。你这额头烫得很,回家爸爸给你做好吃的,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出发省城。”
扎根城里的想法我曾经跟爸爸提起过,但爸爸从没松口过。
这里是爸爸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亲朋好友邻里乡亲熟门熟路,全都在此,事到如今爸爸也别无选择,尤娜一定不肯好好和胡玉书过日子的,这口气不知道要发泄到什么时候去,万一尤娜没兜住,流言蜚语一旦传扬开来,后果很难让人承受。
回到家,爸爸和林深一头扎进厨房里,我和周晓拂陪在妈妈身边,静坐了十来分钟后,妈妈拍拍大腿起身:
“若宝,小猪,你们上楼去收拾你们的东西,妈妈也回房间把东西都整理好,咱们一早睡醒就出发。”
我看了看这个温馨的小家:
“家里怎么办?”
突然间决定要走的,还走得这么急。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法一下子安顿好,还有爸爸的花花草草,难不成真像周晓拂说的那样找个大卡车全都拖城里去?
妈妈轻松的笑了笑:
“你大伯不是一直想跟你的堂哥们分开来住吗?说起来这房子能够建造的这么漂亮,你大伯功不可没,我们去了城里,就让大伯来家里住,我现在就去打电话,你们快去楼上收拾,收拾完下来吃饭。”
我还想说什么,周晓拂使劲拉了我一把,回到房里,她摁着我的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呀你,真傻还是假傻?这个地方暂时性是呆不下去了,你别看走之前尤娜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咱妈道歉,背后指不定会使什么坏,反正我是不放心把爸妈留在家里的,我一定要把二老接城里去,离我们近点,离那些是非恩怨远一点,爸妈的日子也就过的轻松点。”
一口一个爸妈的,我瞅着周晓拂:
“哎哟喂,叫的很顺溜啊。爸妈是你叫的吗?你就是个干闺女,别想跟我争宠,我告诉你,我的地位雷打不动。”
周晓拂掐着我的脸蛋儿:
“你就是这点最不讨喜,最喜欢戳人家心窝窝,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就要把干字去掉,我不管,反正我把他们当亲爸亲妈,话说我亲爸亲妈都没他们对我好。”
我又开始给周晓拂上教育课:
“这是没有可比性的,爸妈搬起转头就没法抱你,抱着你没法给你富二代的生活,你总不能好处都让你给占了吧,你瞧瞧,自己照照镜子,你爸妈对你多好,缺点都自个儿留着,优点全都毫无保留的贡献给了你,你还不知足,贪心鬼。”
我边叨叨边收拾自己的行李衣物,周晓拂从背后搂着我,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还有点咯人。
“宝啊,你觉得我们俩现在像不像亲姐妹?”
我轻拍她的手:
“我只知道你现在像一个超级会偷懒的老大姐,拜托,自己的东西收一收,你看看你,哪有女孩子家家把内裤乱丢乱放的,还有这事什么?我滴个神啊,你放避孕套在枕头下面是几个意思?周晓拂,你个腐女,我哪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姐妹?”
周晓拂嘿嘿笑着,伸手去接我很嫌弃丢向她的避孕套,一本正经的跟我解释: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我不是想着你跟林少爷干柴烈火的,万一什么时候一点燃了缺点啥吗,毕竟你现在不适合要孩子,你首先要从上一段感情的伤害和阴影中彻底痊愈,才能跟林少爷讨论生儿育女的事情,不过男人女人嘛,就那么点破事情,擦枪走火先上车后补票的事情,咱不干。”
我真的是服了她,憋足了劲的朝她吼一句:
“周晓拂,你再大舌头我就没你这个姐。”
可能是我声音太大了,我妈都在楼梯口问:“让你们收拾东西,你们大吼大叫的做什么?我给你们讲啊,不许吵架斗嘴。”
周晓拂夺门而出,向我妈撒娇:
“老妈,你快来管管,舒若她欺负我。”
我双手叉腰的指着周晓拂,用唇语说着:“小样儿,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周晓拂朝着我扭了两下屁股,我妈蹬蹬蹬蹬的上楼来,牵着周晓拂的手进屋:
“若宝,你虽然比小猪小那么点,但你也要懂事,别什么都让小猪让着你,你们俩好好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吃饭了。”
宝宝心里是真的苦啊,可宝宝不敢说。
周晓拂得意的挽着老妈的胳膊:
“这么快就要开餐了,老爸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都说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我亲眼所见活生生的例子,我妈拉着周晓拂下楼去蹭吃,嘱咐我在开饭之前把行李都收拾好。我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她是老大姐却要我这个做小妹的累死累活?
所以说啊,受宠这种事情,不一定最小最划算。
还好我的东西不多,周晓拂也就瓶瓶罐罐的收拾起来费劲些,十来分钟过后,我累的老腰都直不起来了,周晓拂端着碗啃着鸡爪来到我面前得瑟:
“哎哟喂,小妹好勤快哦,那儿还有一条小裤裤没收,还有卫生间里的洗脸奶,阳台上的睡衣,对了,书桌上的备用手机帮我充下电...”
这女人结婚之后妥妥的事儿妈一枚!
我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但我还是把她吩咐的都收拾好了,等我忙完了坐在床头歇气时,周晓拂才舔了舔手指上的鸡汤油腻儿,坐我身边大言不惭的说:
“学会了吗?这是你作为老大姐要行使的权利,将来有人为难你,你就毫不犹豫的攻击回去,千万别心软。”
我翻了翻白眼:
“这世上除了你欺负我之外,估计没人敢欺负我了。走吧,你都吃的差不多了,我还挨着饿呢。”
我一起身,周晓拂又把我拉住:
“宝,跟你说个正事儿,你觉不觉得咱爸妈有点不太对劲?”
我思索了一会儿,我爸还好,毕竟他二十多年前就知道真相,而且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宠爱着我跟我妈,我爸唯一的担心就是怕失去我,我妈看着还算冷静,应该是年月已久,对胡玉书也没什么仇恨了,所以内心很平淡。
“你想说什么?”
周晓拂放下碗,又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握着我的双手说:
“妹,姐想告诉你的是,你一定要清楚爸爸两个字的含义,我们国家有太多丧偶式的家庭了,孩子对于缺失的感情虽然极度渴望,但也极度冷淡,你的情况又不一样,你有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妈妈,你什么都不缺,所以你...”
这话听着咋有点,不太像是我爸妈不太对劲,而是周晓拂不太对劲。
我打断她:
“你有话就直说,你这拐着弯抹着角的,我听着瘆的慌。”
周晓拂轻叹一声:
“我的意思是,暂且不说胡玉书对咱妈做过些什么,就说说咱爸,咱爸为了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小伙子,就这样放弃了生育自己孩子的权利,这份恩情不管是搁在你身上,还是搁在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身上,都是知道感恩的,胡玉书叫住你,想跟你聊聊的时候,咱爸虽然表面上看着平静,但他一直在哆嗦,他怕失去你,他表现的越大度,其实内心越惊慌,他怕养育之恩抵不过血脉之情。”
我就知道,这个问题是避免不了的,以周晓拂的个性,她一定会告诉我什么叫做恩怨分明。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晓拂就先表明了立场:
“我们国家向来是以百善孝为先,可能在你心里觉得我是一个会给你施加压力,阻止你认亲的人,但我不是的,不管怎样,胡玉书和你之间的关联,不是你能选择的,但我相信你能区分生父和养父之间的差别,就算有天你和他终会相认,但他好歹也要付出点什么,才能得到你的肯定。我就是想跟你说,现阶段,多注意咱爸的心理状态,我怕他心里患得患失的感觉挥之不去,会导致他心理上甚至是身体上出现问题,你能懂我说的话吗?”
或许是妈妈让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的表现没有那么的毅然决然,所以周晓拂怕我心里有犹疑。
我冲她笑了笑,拍着她的手背说道:
“我不会认他的,我的爸爸叫舒见钧,我永远姓舒。”
周晓拂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嘿嘿两声拉着我起身:
“走吧,我们下楼去帮咱妈收拾收拾行李,你放心,有我这个富婆在,咱爸咱妈的吃穿住行全归我管,你负责逗他们开心就成,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我真想矫情的跟周晓拂说一句,你真是上天派到我家来的天使。
但我和她太熟了,熟到这些矫情的话没法说出口。
一下楼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香味,我也想去厨房馋嘴,被周晓拂阻止了:
“别猴急呀,先去看看咱妈,一会儿有你吃的,小馋猫。”
卧室的门没关,妈妈背对着我们正在床上坐着。周晓拂一掌推开门大喊一声:
“老妈,我们来帮你整...”
“理”字还在喉间没说出口,只见妈妈惊慌的把一样东西藏在了被窝里,我们本来无意打扰妈妈的,我和周晓拂都很尴尬,她结结巴巴的说:
“那个...若宝,你不是说要去厨房偷吃吗?”
说完还推了我一下,我反应过来,笑着点头:
“对对对,这香味太诱人了,老妈,你先忙,我们去厨房忙活了。”
妈妈拢了拢头发,招呼我们:
“进来吧,正好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我和周晓拂走了进去,也在床边坐下,我以为妈妈是想把藏在被窝里的东西给我们看,但她没有。
她的眼前摆着一张存折三张卡,还有一堆现金。
周晓拂惊讶的张大了嘴却没开口说话,妈妈朝我们笑了笑:
“爸妈这辈子没出息,这是全部的家当,这张存折里是我们给你存的钱,这张银行卡是我这些年持家积攒的钱,还有这两张,这是小深给的,我跟你爸也没有查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对于你的个人问题,爸爸妈妈只是表示自己的意见,我们很喜欢小深,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到时候跟人家说清楚,这两张卡你拿着,这是要还给小深的。”
这个我是知道的,老家的规矩,没结婚之前是不能花男生的钱的,就算接了钱或者花了钱,如果不同意跟人家在一起或者感情不和分开的话,经济方面还是要处理干净不留牵扯的。
周晓拂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妈妈又指着眼前这堆现金说:
“这笔钱是年前收回来的,以前借出去的钱大部分都还了,没还的也不去催人家,谁家都有难事,有钱的话人家会第一时间还给我们,我算了算。加上这些,我跟你爸这些年全部的积蓄都在这儿,一共五十万,你爸之前一直在关注星城的房价,从前年开始就催促你买房子,爸妈帮你付首付,但你不肯,这一拖,房价涨的太快,不过也够我们付个首付再简单装修一下,只是你爸爸想给你买辆车的,怕是买不成了。”
听着妈妈的叹息,周晓拂急忙说:
“老妈,买房子这事不急,我新看中的楼盘还在兴建,你跟老爸先住到我的别墅里去,我已经决定了,正式把我的男朋友亮出来介绍给你们认识,我以前生活作息饮食习惯都不好,现在想好好调养身子早点要个娃儿,这事儿靠我爸妈是靠不住了,只能靠你们二老。”
周晓拂的手在我身后捅我。我很为难的说了一句:
“迟早要买房子,不如...”
我话还没说完呢,周晓拂火气就来了:
“舒若,你瞧不起人是吧,我是正儿八经跪拜过认了这门亲的,我比你大,我是你姐,你得听我的,老妈,你把这些钱收起来,反正我肯定比这小妞先出嫁,我不管啊,嫁妆可不许少,也不许偏心,赡养爸妈这件事,我也有份,说起来,我是占了大便宜了,我想生两个孩子,老妈,你可能要辛苦点帮我带。”
妈妈眼里闪着泪光: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们住你的婚房。到底是不妥的。”
周晓拂爬过去搂着我妈的肩膀:
“就别再拒绝我啦,你们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其实我就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子,我需要家人的关心和爱护,需要这种亲情,我希望回到家有个人问我一句,今天累不累?而不是打开门看见保姆跟我说,先生和太太出远门了,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没做晚饭。”
这些都是周晓拂的真心话,妈妈紧抓着她的手,周晓拂倔强的抬了抬头,不让眼中的泪掉落:
“很多次我回家就想平平淡淡的说顿饭,哪怕只有一个农家小炒肉和一个西红柿蛋汤,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什么都不重要,就这么简单的请求,在我们家都是奢望,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了,也是个一堆的名门望族世家子弟在一起,除了攀比还是攀比,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越来越不想回家,我宁可呆在我的小窝里一个人啃着方便面看着窗外滴答滴答的下着雨,也不想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忍受没有人可以说话的孤独。”
强忍着泪水的周晓拂到底是决堤了,我递着纸巾,妈妈心疼的搂着她:
“以后妈妈做饭给你吃,妈妈陪你说话,别哭,孩子,你爸妈是做大事的人,他们为了能给你好的生活,也不容易,以后妈妈教你做饭,你学会了给你爸妈做饭吃,一家人迟早是要在一起的。”
周晓拂擦干眼泪,秒变脸:
“所以老妈啊,你就去我那儿住吧,我希望我的别墅里盛开的每一盆鲜花都是老爸亲手栽培的,也希望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着亲人的欢笑,散发着家人的温暖,我可不想半夜胃痛到一个人打120上医院,老妈,你要把我的胃养的棒棒的。”
妈妈点着头:
“一定,一定。”
我睁大双眼看着周晓拂,周晓拂惊喜的在我妈脸上连连亲了好几口,尖叫道:
“美丽的母亲大人,你这是同意住进我那空了很多年没点人味的老巢了吗?”
我拍了周晓拂一掌:“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做没人味,你这话才没人味,闵姨给你家当了这么多年保姆,守着你那个空荡荡的老巢,多不容易。”
妈妈疑惑的问:“闵姨?”
周晓拂傻乐着:“不用管,那就是一个老管家,我妈从小就把我丢给闵姨照顾,你别看我们叫她闵姨,其实她年纪很大了,舒若,我们家闵姨今年多大来着?”
我很不耐烦的提醒:
“我要提醒你多少遍,闵姨前年过的六十大寿,今年也就六十二,况且你成堆成堆的护肤品往家里搬,闵姨看起来顶多五十岁,你以后别再忘了闵姨生日了,人家这辈子掏心掏肺的对你,无儿无女怪可怜的。”
说起闵姨,也是个苦命人。
她嫁人时父亲已逝。嫁到偏远的山区后,跟家里人很少联系,好不容易到了三十岁,才怀上孩子,生孩子时难产,医生问保孩子还是保大人,她求着医生保孩子,但是她丈夫坚决要求保大人,结果大人没事孩子夭折了,医生当时宣布闵姨很可能怀不上孩子,她丈夫家里人本来就不支持保大人,听说她很难再有生育能力了,就坚决要把她扫地出门。
说起她的丈夫,闵姨至今都会泪流满面,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多大本事,就是会疼人,他家人让他跟闵姨离婚,他死活不同意,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她再没怀上过孩子,她的公婆都是厉害人,趁着她丈夫外出干活,寻死觅活的要把她赶走,她怕婆婆出点什么意外,想着先娘家住一段时间。
岂料娘家就剩下大哥大嫂,大嫂觉得她把孩子给克死了晦气,又是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说什么都不许她进家门。
身无分文的她流落街头有家不能回,丈夫回来发现她不在家,着急的到处去找,好不容易在火车站找到了她,偏巧又遇到一个疯子,抱着他一起跳到铁轨上,被驶过来的火车给压没了。
最疼爱她的丈夫在她眼前丧生,她哭着喊着嚎着,悲戚之下又把肚子里意外怀上的孩子给弄掉了。
再后来,一心求死的撞在了周晓拂爸妈的车前,被周晓拂的爸妈救起,耐心的劝她,当时周晓拂的妈妈肚子里怀着周晓拂,也需要人照顾,闵姨是个很细心的女人,也想报答周家的救命之恩,从此她安心的在周家住了下来,成了周家的管家。
听了闵姨的故事,老妈连连抹泪:
“苦命啊,小猪,你要善待人家。”
这一番话聊完,客厅里的饭菜都摆上桌了,爸爸一个劲的在催着我们出来。
两个大男人忙活出来的一桌子菜,十分丰盛,林深还嚷嚷着:
“都要吃完啊,吃不完明天都得倒掉,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我们要做个光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周晓拂大笑:
“你低调点,这么高调的身份说出去会挨揍的,咱们要低调奢华有内涵,不过这顿饭,应该是老爸老妈这些年来吃过最晚最晚的一顿了吧?”
周晓拂这么一说,我们齐刷刷的望向墙上的时针,果真很晚了,我忍不住打趣:
“这一定是我吃过的宵夜里最丰盛的一顿。”
周晓拂不甘示弱:
“这是我吃过最早的一顿宵夜。”
爸爸给我们盛着饭:“都动筷子吧,再不吃的话,就是咱们吃过最早的一顿早饭了。”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多,我们都很饿很饿了。所以这顿饭吃得很香,吃完饭林深自告奋勇要去厨房刷碗,妈妈怂恿着我也去,爸爸却拦住我:
“男人刷碗也很正常,丫头你只管坐着,咱不管男人这些毛病。”
话是这么说,但爸爸还是心疼林深的,没坐一会儿,自己就溜达进了厨房,两个大男人刷碗还唱着歌,周晓拂喝着牛奶直摇头:
“见过洗澡哼歌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两个大男人刷个碗还能高兴成这样的。”
我忍不住乐了,本想和妈妈说句话的,发现妈妈的目光一直望着窗外,我下意识的窗口一看,外面什么都没有,为了确认我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我还以去看看两个大男人洗碗洗的怎么样为由出去溜达了一圈,确定外面空无一人之后,我才回到屋内。
睡前,周晓拂唉声叹息的看着我,我翻个身对着她:
“大小姐。你又有啥毛病?”
周晓拂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不是高烧吗?你现在的思维不像个得病的人,我就是在想,我这么坚强的一个人,竟然会当着你们的面哭,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我噗的笑出声来,周晓拂嫌弃的推了推我:
“你个懒鬼,不刷牙就上床,一嘴的大蒜味,快去刷牙。”
我还真是忘了刷牙,但今晚的菜根本就没有大蒜,不自信的我还哈了口气自己闻了闻,逗的周晓拂在床上直打滚,我刷完牙再回到床上时,周晓拂竟然睡着了!
真是吃得比猪多睡得比猪快!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楼下有声响,我想着应该是爸妈还在收拾,毕竟明天要走,这个决定太突然,也没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整理。
早上五点多,我还在睡梦中,周晓拂已经穿戴完毕,还化了个精致的妆容。我看了看窗外还漆黑一片,翻个身接着睡。
周晓拂却硬要把我叫醒,说是爸妈早就醒了,林深在楼下吃早餐,就等我起来吃个早餐就出发。
这天都没亮,我心里虽然疑虑,但架不住周晓拂的摇啊摇,只好翻身起床,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下楼吃早餐,六点不到,林深就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车上,周晓拂的车后备箱里也塞满了东西,林深的车后座都没法坐人。
“姐们,你坐林少爷的车。”
搬完了最后一件行李,周晓拂拍拍手:
“你们先去给车子加油,我送爸妈去大伯家送钥匙。”
我们都上车后,爸妈依依不舍的看着这栋房子,林深给我系了安全带,握住我的手:
“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别怕,一切有我。”
他的手很暖。我冲他一笑:“开车吧。”
我们的车在前头,周晓拂的车紧跟在后,大清晨出发的我们,跟逃难一样。
我担心爸妈,频频回头去看周晓拂的车跟来了没有,在前面那个路口左转的时候,周晓拂要右转去一趟大伯家,我本想说我也跟他们一起去和大伯道个别,话还没说,林深突然一个急刹,吓的紧跟在后的周晓拂都差点追尾我们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