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我的身世
“妈妈呀。”
嚷嚷着要透气的周晓拂手速很快,立即关了车窗,拍着胸口狂压惊:
“吓死宝宝了,这女人疯了吧,她想干什么呀?你瞅瞅她那样儿,整个一从疯人院出来的婆娘,欸,舒若,你说,这女人以前是不是得过精神病啊?”
尤娜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张牙舞爪的挥着刀,就算关了车窗也没用,而且妈妈就坐在前排,万一尤娜真的不顾一切拿着刀砸车窗的话,妈妈就会有危险。
那一刻我和爸爸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拉车门,林深赶紧解开了安全带,叮嘱我们:
“我下去看看,你们都在车上别动,小猪,你从后座踏到前排来,我把尤娜支开你只管开车走,别犹豫听到没?”
周晓拂都吓傻了,只知道紧紧挽着我爸的胳膊,我爸坐在中间,我和周晓拂坐两边,因为我坐在驾驶位的后面,所以不好从车里踏到前面去,不过林深一下车,周晓拂迅速做出了反应,立即就位。
尤娜也深知她只要从车身前离开,周晓拂就会开着车子扬长而去,所以她拿着菜刀对着林深吼:
“别过来,小心我把你给剁了。”
爸爸在车里完全坐不住,我一直在摁压着爸爸不让他下车。
林深抬起手,一字一顿的说:
“娜姐,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警察的摩托车加个油马上就到,要是看见你拿着菜刀穿成这样,实在是不雅观,这天气也不好,女人都是水做的,凉不得,不如我们先回屋,烤着火嗑着瓜子慢慢聊。”
尤娜握着菜刀胡乱的舞动了一番: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舒见钧打伤了我的女婿,他就得坐牢,康佳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在家守活寡,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敢抢我们母女俩的男人,我就让她死,你们都去死。”
我明显感觉到妈妈的身子在颤抖,爸爸伸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虽然无言,却很有力量。
“游娜,这些年你闹的还不够吗?你拿把刀想吓唬谁呢?来来来,你要杀人是吧,先往这儿来,你先把我杀了,一了百了。”
胡玉书的脚下也穿着拖鞋,身上的外套还穿反了,他的手上还拿着尤娜的大衣,应该是怕尤娜着凉。
门口的胖妹远远的站着。不哭不闹,显得很安静。
妈妈伸手要去开车门,被爸爸拦住:
“我去跟尤娜解释,你就在车上,小猪,拉着你干妈。”
爸爸下了车,尤娜立刻把刀的方向对准爸爸,我也急忙下了车挡在爸爸身前:
“杀人是犯法的,你想让胖妹的孩子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里,以你为耻吗?”
尤娜哈哈大笑,也不挡在车前了,直接朝我们快走过来,胡玉书都没拦住她,爸爸怕尤娜真的动手,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游娜,孩子出生后你闹过一次,亲子鉴定我们也做过了,现在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你的女儿也要做妈妈了,你还想怎样?”
尤娜疯了一般的咆哮着:
“亲子鉴定,亲子鉴定,去你的亲子鉴定,胡玉书,舒见钧,你们两人瞒了我二十多年还不够吗?当初的亲子鉴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不清楚吗?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谁都别想骗我,我给当时做亲子鉴定的医生打过电话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到今天才跟我吐露真话,实话告诉你们,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刻真正安心过,我一直都在套医生的话,到今天才套出来,可见你们俩是真的有本事。”
胡玉书丢了外套,趁着尤娜不注意,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林深赶紧上前夺走了尤娜手中的菜刀。
尤娜在胡玉书的怀里挣扎着,渐渐的瘫软在地:
“你们有本事就瞒的密不透风啊,都这把年纪了让我知道这么残忍的真相,你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吗?胡玉书,你个挨千刀的。你到底做过多少对不起我的事?”
看着疯闹的尤娜突然间这样悲伤的低喊着,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妈妈。
妈妈不知何时开了车窗,眼里泛着泪光。
我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能从尤娜的哀痛中感受到,我们可能从来没有看到过尤娜的真实面目,一直以来,尤娜在村民们的心里,就是一个活菩萨,而且尤娜爱时尚爱保养,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尤娜过的日子,是所有女人所向往的。
可我们从来不知道褪去那些表面的光环后,尤娜的心里竟然藏着这么深的伤。
当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和处境时,想必内心的崩盘已经令她难以承受了。
爸爸紧紧拉着我的手:
“当年的事情我们都不想再提及,我舒见钧敢说一句,我们舒家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游娜的事情,不管是二十多年前,还是这二十多年来,请你不要再往我们家泼脏水,孩子们都大了,你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打陆沧这件事是我做的,我认,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都奉陪到底,丫头,我们回去。”
爸爸给我开了车门,想把我塞进车里。
尤娜疯了一般的扑向我妈,被胡玉书用力拉住:
“康佳颖,你个贱货,你下车,你下来,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今天这笔账算不清楚,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爸爸强行把我推了进去,对着周晓拂说:“开车,快开车。”
周晓拂都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问:
“干爸,那你...你和林深怎么办?”
听到我妈要走,尤娜狠狠的咬了胡玉书的手,然后不顾林深的阻拦来到车前,趴在车上不肯下来:
“想走。就先从我身上压过去,我死了你们就都安宁了,康佳颖,我死了就如了你的意,你就可以一女侍二夫了。”
周晓拂为难的看着我妈:
“干妈,我看她今天是真想拼了老命,你们长辈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不如坐下来说清楚,免得这个疯婆娘天天找你们闹。”
我用眼神制止着周晓拂,然后双手攀着我妈的肩膀:
“林深会把她弄走的,妈,我和小猪决定了,明天我们就回城,反正你和爸爸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你去星城离我近一点,还能时不时的照顾照顾我们,你们要是觉得烦了,我给你们制定出游攻略,你们多出去走走看看。”
周晓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附和道:
“就是,干妈,我准备今年结婚,结婚之前想把身子调养好,早点给你们二老添个大胖孙子来享享天伦之乐,我爸妈都太忙了,他们也没时间管我,家里保姆做的饭菜又不合我胃口,就辛苦干爸干妈照顾我一阵子,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二老的。”
我和周晓拂努力转移着我妈的注意力,但她拍拍我的手:
“你马上就二十七了吧,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是该说清楚的,你别怕,有妈妈在。”
周晓拂警觉的把目光投向我,我心里咯噔一下,眼皮不自觉的跳着,怎么也压制不住。
随后我妈下了车,爸爸一直用身子护着妈妈,胡玉书也提高了警惕,怕尤娜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妈妈走到尤娜面前,很平静的说:
“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别吵别闹,别伤了孩子们的心,也别吓着孩子们,行吗?”
尤娜从车上下来站好,胡玉书捡起地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聊聊就聊聊,我就等着看你怎么给自己洗白。”
妈妈转身敲了敲后座的玻璃,周晓拂把车窗摇了下去,妈妈笑着对我说:
“若宝,你是个大人了,也下车来,你们都来,都是一家人,一起听听。”
爸爸试图要阻止妈妈,但妈妈眼神坚定,爸爸只是悄悄的牵着妈妈的手,和妈妈并排着走进了尤娜家。
在进屋之前,周晓拂挽着我和林深的胳膊,担忧地说: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们两怕不怕?我觉得干爸干妈一定有重大的事情瞒着你,尤娜这样步步紧逼的,我很担心干妈,当然,我也很担心你。”
我淡然一笑:
“有什么好怕的,不管我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我都只有一个爸爸。”
说完我就率先走了进去,周晓拂应该是愣住了,还是林深提醒她:
“快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一家人一条心,怕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我们三人到客厅时,胖妹已经给我爸妈都倒了一杯茶,又陆续给我们都倒了一杯,然后自己回了房。
周晓拂八卦的在我耳边说:
“陆沧都断手断脚了,胖丫不准备去照顾吗?”
我掐了周晓拂一把,她才闭了嘴。
客厅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中,尴尬的周晓拂一直在喝茶,咕噜咕噜的喝完一整杯后,再去伸手的时候发现杯子空了,胡玉书急忙拿了茶壶过来给周晓拂添了一杯,并招呼我们:
“喝茶喝茶,都喝茶,这几天家里事多。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请见谅。”
周晓拂都没伸手去扶杯子,只有林深礼貌的回了一句:
“谢谢叔叔。”
之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还是妈妈先开口:
“老胡,你先别忙,先坐。”
这句话没什么毛病啊,但尤娜却噌的起身,用手指着我妈:
“骚货,老胡是你喊的吗?我忍了你二十多年,现在我一秒钟都忍不了你,他叫胡玉书,你记住了,老胡只有我能喊,他是我的,是我的。”
相比于我妈的淡定,我爸紧张得多,他也跟着尤娜起身,身子微微倾向我妈,确保我妈是在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
“游娜,你能冷静下来听我好好说吗?”
我妈的语调不紧不慢,感觉内心没有多少波澜。
胡玉书拉了尤娜一下。尤娜直接怼了回去:
“拉我做什么?你护了这个贱人二十几年,到今天了,我伺候你吃伺候你穿的,你还想护着她不成?你们不是想打消我的顾虑吗?来,你们说,我洗耳恭听。”
尤娜负气的坐在沙发上,胡玉书只是尴尬的赔笑。
我妈冷笑一声:
“游娜,你也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也清楚,你不就想着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好,我告诉你,舒若不是见钧的孩子。”
这话来的那么突然,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抓住林深,他和周晓拂迅速换了个位子,在我身旁坐下,很自然的搂紧了我。
尤娜再次起身,指着我妈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了我老公,胡玉书,你现在好好听听,我没冤枉你吧。康佳颖,你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你个专门勾搭男人的潘金莲,我今天跟你拼了。”
尤娜顺手抄起了桌上的茶杯,爸爸伸手去挡,但速度没胡玉书快,那茶杯直接砸在胡玉书的额头上,水花四溅,妈妈依然稳如泰山的坐着,爸爸抽了两张纸去擦妈妈的手,满眼的担忧。
胡玉书挨了一下,一开始看着没多大事,但没过多久,他的额头前就肿了个大包。
见胡玉书竟然真的护着我妈,尤娜对他也半点夫妻之情了,拿着已经没水的茶杯对着胡玉书的身上猛砸,胡玉书用手自保着,没有还手,卧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胖妹盯着客厅发生的事情,但她却没有出来,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家暴的家庭,胖妹似乎一点都惊讶这样的场景,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林深起身要去拉劝的,被周晓拂抓住: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小心引火上身。”
这顿毒打持续了几分钟,期间茶杯撞在桌子上,碎了一小块,胡玉书再用手挡的时候,碎裂的地方划伤了他的手,他家里开着空调,所以他脱掉大衣后里面穿的是断袖,伤口也不深,鲜血渗透出来都没让尤娜停手,直到茶杯第二次碰到桌子的时候,胡玉书才说了一句:
“碎玻璃扎手,你小心点。”
周晓拂都在惊呼:“绝世好男人啊,你打了我一巴掌,我却惦记着你手疼不疼,原来段子里的故事都源自于生活,可惜这家暴场面有点惨烈。”
尤娜这才停了手,气喘吁吁的扔给他两张纸:
“擦擦吧,免得有人心疼。”
说这话的时候,尤娜看了我妈一眼,眼睛全都是怒火和仇恨。
我妈低头一笑:
“真是笑话,我对胡玉书从没半点想法,谈不上心疼,你今天就算是把他打死了,我也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相反,我会为你拍手叫好。”
尤娜毫不客气的丢给我妈一句:“哼,口是心非。”
这对白听着叫人很无语,胖妹开了门出来,手中拿着医药箱,很熟练的走到胡玉书身边,飞快的替胡玉书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周晓拂惊讶的问:
“胖丫,你这包扎手法很专业啊。”
胖妹苦笑一声:“如果你从小见多了这样的战争场面,你也能学会救死扶伤的,这些事情一次两次是后怕,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胖妹说完,收起了医药箱,起身后还叮嘱了尤娜一句:
“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还是给我爸留点面子吧。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别下死手,打死了他你就只能当寡妇了,反正我是坚决不会同意你改嫁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番话说的那么毫无情调,胖妹的漠然让我们都惊讶到难以置信。
胡玉书还安慰胖妹:
“爸爸没事,你怀有身孕,快回屋躺着,医生说你不能过多走动,想吃什么了跟爸爸说,爸爸做好给你送屋里去。”
我注意到了,胡玉书的手上有很多的疤痕,新的旧的,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刚刚脱痂,还能看到粉红色的肉,想来胡玉书这些年来没少挨打。
胡玉书很高,在村里他是我见过最高的,听说有一米九,尤娜和他倒是最萌身高差,但他个子高挑又保养的很好,也没有啤酒肚。看着阳刚烈性,应该不是个怕妻的人才对。
然而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个风光无限的养殖场老板,却恰恰是个惧内到窝囊的人。
尤娜冷言讽刺着:
“哟哟哟,知道自己的私生女在这里,知道怎么给自己脸上贴金啊,可惜你就算演的再好,你对人家来说没有养育之恩,这白眼狼跟她妈一个样,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胖妹平淡的留下一句:
“你们聊吧,我回屋躺着休息去了,医药箱我给你留在桌上。”
随着卧室门嘭的一声关闭后,周晓拂惊呼:“天啦,这是亲闺女吗?总感觉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我心里想着这话不妙,果不其然,尤娜的火气一点就着,拿着那破茶杯就朝着周晓拂砸了过来:
“你才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你们全家都是垃圾。”
周晓拂坐在沙发的最边上,幸亏她反应灵敏,朝着我们这边一侧身就躲过了,杯子应声落地,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我妈再次开口:
“有什么仇怨冲着我们来就行,孩子们都是无辜的,你想知道些什么,你今天尽管问,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说开之后,今后我们两家各过各的,老死不相往来。”
听到老死不相往来几个字,尤娜指着我问:
“那她呢,你不打算让她认祖归宗?”
妈妈用手护着我:“她是我的孩子,从未背离过祖宗,何来的认祖归宗一说。”
尤娜冷笑着,换了个问法:
“好,那我问你,她到底是谁的孩子?”
爸爸着急抢答:“她是我的孩子。”
妈妈却轻拍着爸爸的大腿,淡定的回答:
“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我对她有生育之情,她也是见钧含辛茹苦养大的,见钧对她有养育之恩,如你所想,硬要让这个孩子和胡玉书搭上一点关系,那就是他强行塞给了我一颗精子罢了,仅此而已。”
要亲口承认当年的真相,需要多大的勇气。
更何况妈妈用了强塞这两个字,我能感觉到妈妈整个身子都在抖,但她的表情却看起来十分平稳,尤娜听了之后也没有我们想象当中的那么暴跳如雷,她反而很冷静的问:
“你什么意思?”
妈妈盯着胡玉书,冷哼一声:
“这个真相我帮你隐瞒了二十多年,现在该你亲口跟游娜坦白了,胡玉书,我说出这一切并不是想让你把孩子认回去,舒若永远姓舒,她永远都是舒见钧的孩子,而你,对她而言就是个很熟的邻居罢了,只要有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胡玉书的脸煞白,似乎很怕说起当年的事情。
但我们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他身上,他逃避不掉,只好看着尤娜说:
“这事情还得从你那死去的老母亲开始说起。”
尤娜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
“那你就从她老人家开始说起,我听着,你放心,我不打你,这些年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死鸭子嘴硬般的扛着,我的力气也耗光,耐性也磨没了,说吧,说完大家都各回各家,我也好洗个澡睡一觉,明早我们就去民政局把离婚证给领了。”
胡玉书迷茫的看着尤娜,那双眼里充满了恐慌:
“娜娜,你要和我离婚?”
尤娜很嫌弃的甩开胡玉书伸过来的手,加大了分贝吼道:
“你到底说不说,你还想瞒到几时?趁着他们都在,你就说吧,都说出来,别带到土里去免得下辈子投胎都不安生。”
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住的。
我妈也劝说着:“都说出来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我没把你怎么着,现在我们两口子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只是这件事迟早要说清楚讲明白的,我已经决定了,搬到城里去和女儿一起住,我们不会再回来。”
胡玉书又把那双无助的眼转到了我妈身上:
“你要离开这儿?”
尤娜一下子就恼了,朝着胡玉书腿上踹了一脚:
“胡玉书,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看着尤娜的火气冒腾了起来,胡玉书搬了凳子在桌子的对面坐着,双手撑着脑袋,像是在硬扛,又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艰难的抬头看了看我:
“当年,村子里的万人流水席是我一手操办的,各姓家族回来祭祖的人都满意而归,之后又举行了当时很轰动的一个青年男女相亲大会,这些你们都是参与者,那天晚上的舞会,我上厕所的间隙恰好听到你的母亲跟人说起我们的事情,你的老母亲觉得我不是真心喜欢你,于是要在我的酒里动手脚,你还记得我在众人起哄之下和你喝的那杯交杯酒吗?”
原来那个时候的村里也会有这么多热闹的事情,妈妈的手一直在抖,妈妈一直轻轻拍着妈妈的手背。
尤娜湿了眼眶:
“你当时硬要跟我换一杯酒。大家都以为是你心疼我,你觉得我手中的这杯酒比较满,你想帮我分担着点,怕我喝多了。”
胡玉书抹了把脸:
“其实我是想报复你的母亲,我想让你喝下那杯不干净的酒,但我没想到,你的母亲并不是想在我的酒里动手脚,而是想让你主动,我阴差阳错的喝下了那杯酒,在舞会上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话说到这儿,妈妈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爸爸紧紧搂着他,轻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胡玉书也红了眼:
“是我当时鬼迷心窍,那天晚上恰好佳颖...”
话说一半,尤娜狠狠的瞪了胡玉书一眼,他立刻纠正过来:
“那天晚上恰好我看见康佳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想早点回家休息,我尾随她回了家,正好她家人都不在,所以我...”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以为听到这些话后爸爸会冲过去和胡玉书拼个你死我活,但爸爸没有,他一直都坚定不移的搂着妈妈,身体没有丝毫的挪动。
尤娜开始抽泣,从最初的隐忍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等她哭够了,又问我妈妈:
“是他强了你?”
妈妈颤抖的回答:“当时我和见钧已经谈婚论嫁了,我之所以找借口提前回家,是我跟见钧约好了第二天要去民政局领证,出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回绝了见钧的婚约,当时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自己,是见钧来我家里,看到了我床上的血渍,他清楚的知道我的生理期,于是反反复复的问我,那一段时间他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两个月后,我晕倒在见钧的怀里,他把我送到卫生室,才被告知我已有俩月的身孕。”
尤娜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胡玉书:
“所以那时我去你家的时候,你鼻青脸肿的躺在家里不能动弹,你骗我说开着拖拉机出去讨债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人,才被别人揍了一顿,其实不是的,其实是你对康佳颖做了那种事情,舒见钧把你给打成了这样?”
胡玉书把头都快低在桌子上了,尤娜呸了他一口:
“禽兽,你活该,舒见钧当年就应该把你给打死。”
屋子里的气氛阴沉到了极点,林深也一直紧紧抱着我,我倒是内心很平静,只要爸爸妈妈的心始终是在一起的,我就能安静的听他们说完这些陈年往事。
知道真相后,尤娜长时间的沉默着,过了很久才问:
“你当年恨他吗?”
妈妈咬牙切齿的说:
“恨,我当时没死成,就是想着不能让他活着再祸害别人了,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当垫背,我写了个书面陈述,我是想让他坐牢的,见钧也很支持我。只要有见钧在,我什么都不怕,我们连律师都找好了,是他拖着一身伤在我家院里冒着大雨跪了三天三夜,求着我们别告他。”
沉默了很久的爸爸也开了口:
“天放晴的那天,我从镇上回来,在路上遇到了胡玉书的姑妈,她笑着跟我说,你怀了身孕,等胡玉书从外地回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坏了的,回到家我把你怀孕的事情跟佳颖说了,佳颖这才心软了。”
说到这儿,妈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眼里充满着歉意:
“若宝,妈妈要跟你说句对不起,当时我跟爸爸的婚期在即,我去县城医院准备打掉你,就在护士快打麻药的时候,你爸爸突然冲了进来,把手术室砸了个遍。然后甩下身上所有的钱,把我抱了回去,我们当天晚上在县城的宾馆开了个房,你爸爸跪在我面前求我留下这个孩子,我让他给我三天时间考虑,结果...”
妈妈突然不可遏制的哭了,我本来很冷静的听着,妈妈一哭,我也跟着哭了。
“佳颖,这些事情别跟孩子说了,既然现在话都说完了,我们回去吧,都这点了,孩子们都还没吃饭呢。”
爸爸刚要起身,被妈妈摁住了:
“不,这些话我一定要当着孩子的面,当着胡玉书和尤娜的面说出来,我这辈子亏欠你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孩子有权知道养她的爸爸为她付出了多少,孩子,你听着,你的爸爸只有舒见钧一人,我在宾馆里住了两天,第三天你爸爸回来的时候,他告诉我...”
妈妈哭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爸爸一直在劝妈妈不要说了,但妈妈却还是断断续续的说:
“你爸爸...你爸爸他为了你...他为了你,找亲戚托关系把自己给结扎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炸醒了我们所有人心底最柔软的底线。
未婚的爸爸结扎了,也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也哭的很汹涌,爸爸却擦拭着我的眼泪:
“孩子,别哭,只要你认我这个爸爸,爸爸这辈子就值了,你别受妈妈的影响,妈妈这边的思想工作,爸爸帮你做,胡玉书始终是你的亲爸爸,不管怎样,你以后有出息了。还是要对他好。”
妈妈一拳捶在爸爸胸口:
“舒见钧你说什么呢?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认胡玉书的,舒若你给我听好了,你的爸爸是舒见钧,你这辈子只有舒见钧这一个爸爸,你要是敢认胡玉书,我就死给你看。”
我伸手抱着爸爸妈妈,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周晓拂哽咽着,推了推林深:
“你一边去,让个位子给我。”
然后我感觉身后有人紧紧抱住了我,周晓拂还伸手去擦妈妈脸上的泪珠:
“都不哭,我们都不哭,爸爸不只有舒若一个女儿,爸爸还有我,我永远都是爸爸的女儿,也永远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们都是爸妈至亲的骨肉。爸爸你是B型血,我也是B型血,如果哪天我生孩子大出血的话。爸爸一定要鲜血给我,这样我的体内就流着爸爸的血了。”
爸爸拿了纸巾去擦周晓拂的眼泪:
“傻孩子,胡说什么,你生孩子肯定会平平安安的,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都不哭,佳颖,你是长辈,你要有个长辈的样,快别哭了。”
周晓拂还有心情开玩笑:
“老爸,你不是说老妈是你的大女儿吗?来来来,老二给你们做个表率,你们两个都不许哭了,否则老爸不给我们做饭吃。”
我和妈妈都破涕为笑,林深吆喝了一声:
“好了三朵金花,我们赶紧回家吧,我这肚子都快饿扁了,老爸,今晚我们父子兵进厨房,给她们三朵金花做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出来,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周晓拂一掌拍在林深胸口:
“庆祝什么?”
林深稍一犹豫。爸爸赶紧救场:
“庆祝爸爸有了两个闺女半个儿。”
林深摸着头不解的问:“为什么是半个儿?我这个头不够高吗?”
周晓拂哈哈大笑:“傻帽儿,你有没有点常识,你要是一个儿子的话,你还怎么娶我这貌美如花的妹妹?所以你呀,注定了只是半个儿。”
这么一说,林深脸上堆满了笑意:
“大姐威武,还是大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以后还请大姐多多指教。”
我们这边已经欢天喜地了,尤娜和胡玉书却还是愁云惨淡的。
爸妈起了身准备告辞,胡玉书还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尤娜倒是紧跟着起了身,有些尴尬,手足都有些无处安放,最后晃着手说:
“要不就在街上找个店子点些东西吃吧,你们也都辛苦一天了,我请你们吃饭,也给佳颖赔个不是。”
爸爸急忙挥手:
“不必不必,不必客气,有些话说开了就好,这些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孩子们也要成家立业了,你们俩也都放开心胸的去接纳过去发生的一切吧,吵吵闹闹大半辈子了,都不容易,以后的路孩子们有自己的家要经营,就剩下你们两个,就别再跟彼此过不去了,都好好的过日子,别给孩子们心里添堵。”
爸爸还真是伟大,都这个时候了还劝人家和睦。
周晓拂暗地里还拉了拉爸爸的衣袖,爸爸却误解了周晓拂的意思,笑着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回家给你们做饭去。”
尤娜朝我们走了两步:“佳颖。”
我妈回头:“还有事吗?”
尤娜突然间给我妈鞠了一躬:
“对不起,虽然伤害你的人是胡玉书,但那杯不干净的酒终究是出自我妈的手,我替我死去的老母亲给你赔个不是,也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和孩子,放过了胡玉书,我今天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再次向你说声抱歉,请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无所适从的尤娜说到最后都有些慌了,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还是胡玉书起身扶了一下,尤娜像是触了电一样,立刻甩开了胡玉书,但她的坏脸色没有延续到我们面前,看着我们立即变了张脸:
“还有舒若,其实我知道你跟胖丫情同姐妹,以前我不明白胖丫为什么这么喜欢你,总是想跟你亲近,现在我明白了,生胖丫时我难产,之后就再也不能生育了,胖丫没有兄弟姐妹,你和胖丫又是同根,所以她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周晓拂警觉的护着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们家舒若永远不可能跟你们家有任何关系,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
尤娜连忙摆手否认: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其实我知道陆沧说的是假话,你跟胖丫这么要好,你要是知道陆沧和胖丫在一起,你就算再喜欢陆沧也不会跟胖丫抢的,我是把这些年的怨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所以才会失了理智,现在我知道二十多年前的真相了,我真是觉得...觉得无地自容。”
尤娜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周晓拂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知道自己错了,算你还有点良心,你们胡家欠我们舒家的,就永远这样欠着吧。”
尤娜上前两步,被周晓拂挡了回去:
“你想干什么你,退后点,别乱来。”
我拉了拉周晓拂,自觉上前两步:
“阿姨,我爸妈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承受了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我和你一样,都是到现在才知道真相,我能平静的接受着一切,因为我从小就在一个充满着温暖和真情的家里长大,爸爸妈妈给了我足够的爱,以至于我现在听到我的身世,我一点都没觉得这件事情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我希望你和我一样,善待爱你的人,珍惜现在的幸福。”
尤娜不知该如何接话,我又补充了一句:
“阿姨,如果说二十多年胡叔叔喜欢的是我妈妈的话,你这二十多年的付出已经感动了胡叔叔,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真意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的。”
妈妈似乎不乐意听到我帮胡玉书说话,拉着我就往外走,一直都觉得没脸见人的胡玉书突然追到门口,小声的央求着我妈:
“佳颖,我能不能和舒若说几句话?”
我和妈妈走在最前面,回头一看,爸爸和林深他们跟在后面,胡玉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爸爸眼里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