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奴身殒命谎言欺君
一路颠簸摇晃,雁落羽恍惚中以为自己回到了温哥华的那艘小艇上。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满是脂粉味的马车里。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将破旧的门帘撩开一条缝,对着前方猛挥鞭子的车夫惶恐地询问道,“麻烦你停车,你要带我去哪里?”
“姑娘莫怕,中山王今早当众处死一名伎女换下你一条性命。小的亦是奉王爷之命秘密将您送往王爷的封邑躲避风头。”一直处在昏迷中的落羽并不知道,被当众处斩的伎女正是副戍伊洛瑰的那位相好,其他几名伎女也在归途中被杀人灭口,而这次“偷桃换李”的秘密行动正好征用了这辆来自青楼的毡棚马车。
“那位中山王为什么要救我?”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总之,姑娘得贵人相助,幸而逃过一劫。”
数日之后,京城万年南门大开,接受占据敦煌之地的凉武昭王孙李宝的朝贡。拓跋焘一身少有的郑重扮相,身着玄袍腰系红裳,头戴十二缕珠帘的冕冠,高居永安殿接受朝见。难得好心情,一回到寝宫便接到了拓跋辰的密报,满心期许地拆开信筒,暴戾的阴云霎时遮蔽了俊逸的面孔。
什么?拓跋辰回营之前,她就因杀死一名士卒而被副戍伊洛瑰当众斩首了?
该死!
长袖一挥,啪的一声将密信拍在漆木条案上,怒火直冲头顶,哗啦啦将案头的文房四宝、卷牍奏章全数推落在地。沉默良久,愤愤地喘着粗气,猛然转身瞋目暴吼,“笔帖士,拟旨!不论什么名目——给朕找,给朕编!朕要砍了伊洛瑰的脑袋!”抓起案牍边的青釉菊瓶咔嚓一声摔得粉碎,“不!朕要他一家老小的脑袋,朕要夷他三族!”
安乐宫中风雷骤起,大小宦官跪伏一地,为首的中常侍将额头生生磕出了血,嘴里不停念叨着,“万岁息怒,万岁息怒,万岁保重龙体。。。。。。”
宫门外忽然传来一缕从容而温和的嗓音,如和煦的春风轻扬起如雾的飞絮,“万岁息怒!凡事自有天数。”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道袍,手握拂尘的黑胡子老道飘然进了宫门,此人正是新天师道的创始人寇谦之。轻捻髭须,拂尘一摆,上前施礼,“贫道今晨卜了一卦,料定陛下今日必为伤心断肠之事所困,专程来此为陛下指点迷津。”
拓跋焘下颌轻扬,稍稍收敛情绪,摆手示意内侍看座,“天师神算,卦象上怎么说?朕愿闻一二。”
“令陛下牵心断肠之人尚在人世。此时——”一手捻须,一手掐指推算,“鸾和离散,和鸣东南。”传说鸾鸟和凤凰一样有雌雄之分,雄鸟曰鸾,雌鸟曰和。
“此话当真?”
“贫道绝无虚言。”说罢,悠然起身,“陛下日理万机,贫道已道破天机,不便打扰,就此告辞。”躬身施礼,退了几步,袍带当风阔步出了宫门。
帝神色阴郁,由几个宦官服侍着换上便服,心中暗暗嘲讽:道法神通?呵,耳目众多罢了。那手握重兵的拓跋辰早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唉,他们是想着法地逼着他杀自己的手足兄弟。。。。。。
可那混账的确该死!对方胆敢欺君罔上,背着他把人送去了中山。和鸣东南——摆明是拓跋辰的封邑。也许,他该亲自去趟那里。
但愿那小子没有把人弄进王府,但愿对方没想过要将此女占为己有。如果被他知道什么人碰了他的东西,即使是亲兄弟,他也绝不姑息!
经过了十几个昼夜的奔波,自阴山一路驰向中山的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处幽静的庭院里。落羽掀起毡帘,怯怯地探出了头,怀疑自己已经到了中山王府。头顶梳着双环髻的婢女迎上前来,询问起风尘扑扑的车把式:“车上乃何人?我该如何跟夫人回话?”
车把式从怀中取出书信,交予婢女手中,左顾右盼,神色诡异:“此乃王爷的亲笔书信,务必面呈夫人。夫人看后,嘱其即刻销毁。”
“那车上的人是?”婢女接过信,继续追问。
“莫问!夫人看过信,自然就知晓了其中的厉害。”
雁落羽颤颤巍巍地下了车,大病一场,本就娇弱的身子越发窈窕。惨白的小脸上全无血色,神情凄婉,不由让人平添几分怜爱。
夫人沮渠氏于房中惴惴不安地看过信,遂将焦灼的目光投向窗外。隐隐有些预感,这女子将会给整个中山王府带来灾难。他拓跋辰吃了雄心豹子胆,窝藏钦犯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他是色迷心窍,还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扬手烧毁了书信,望着窜动的火苗,暗暗在心中盘算:不行!这女子绝对不能住在王府里。万一什么人走漏了风声,她得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劝说拓跋辰尽快入京请罪,恳求天子从轻发落,那些权倾朝野的士族汉臣正愁抓不住他的小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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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
《淮南子·卷四地形训》注:“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异苑》载,羁宾王养一鸾,三年不鸣。后悬镜照之。鸾睹影悲鸣,一奋而绝。后人在诗中多以鸾镜表示临镜而生悲。
*中山*
今河北定州。《通典·州郡·博陵郡》说:“定州,帝尧始封唐国之地。战国初为中山国,后为魏所并,后又属赵。秦为上谷、钜鹿二郡之地。汉高帝置中山郡,景帝改为中山国。后汉因之,晋亦不改。后燕慕容垂移都于此。后魏为中山郡,兼置安州,道武帝改为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