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我的脚在炉火的烘烤下终于暖和了点,但还是有些凉意。哪知陆滇安的脚却暖得跟个小火炉似的,脚掌上传来的温暖触觉让我忍不住舒服地轻呼了一声。
陆滇安得意的笑了:“你们女的阴气就是重,看你这脚,凉的跟冰棍儿似的。怎么样,我的脚暖和吧?这世界上除了我妈,你是第一个能享受到这项服务的人。”
我还想抽回脚,他忙伸手阻止:“别别别,你这脚太冰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你要是觉得别扭,那我就不暖了,你还是老实点把脚放在这吧。”他收回脚站起来,忽然开始解外套,脱下里面的一件无袖羊毛衫,蹲下来把我的脚给捂严实了,“行啦,这样就不怕了。”
我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的侧脸,问:“为什么这么做?”
“啊?这么做?”陆滇安扯扯绕在我脚上的羊毛衫“那不是你脚冰嘛。”
“我是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滇安笑了:“因为我要追你呗,我不对你好,怎么能追到你?”
“世上女人千千万,能配上你的却绝不是我。”
“谁说的?”
我被噎了一下:“……生活经验说的,它告诉我要珍爱生命,远离富二代。”
陆滇安不赞同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那生活经验从哪来的,但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富二代,让生活更美好。”
我摇摇头:“不劳你质疑我的生活经验。只是这位富二代,找老婆不是买青菜萝卜,不是你看对眼就行了,而是要对方也看对眼。退一步说,即便对于你们富二代来说,找老婆就跟买青菜萝卜似的,但为了体现你与众不同的风度,我觉得你也该问问青菜萝卜的意见。”
“云燕,”他蹙着眉,“你不是青菜萝卜。”
我“哦”了一声,问他:“我不是吗?”
陆滇安将视线锁定在我脸上:“你不是青菜萝卜。我承认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仅相处了一个月就向你提出交往的想法,在这里我向你道歉。但我毕竟比你年长六岁,思考事情喜欢从利益比较方面入手。在我看来,你性格直率,但在某些方面趋于保守,这样的人婚后不容易出轨,又不会过分依赖我,有利于提高婚姻质量。其次,你身家清白,不管你父母的工作还是你的工作都很简单纯粹,你嫁到陆家,不大会出现太大的利益纠葛。你别那么看我,这项考虑是双方的,这有利于给彼此营造一个较好的生活坏境。最后,崇玉很喜欢你,而你也比他那不靠谱的妈妈要有责任心的多。这些是我的考虑,但也是你的优点。”
河面上拂过一阵又一阵的风,风里的凉意将我激得猛打了个寒战。
眼前的人还在看我,两手自信地交握着架在腿上。在他身后,是断壁残垣似的风景,倒退着从彼此身边驶过的,也是在岁月里斑驳了颜色的老墙。可他偏就在这一片荒颓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贵气,仿若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叹了口气。
天知道我是个连掉颗芝麻都要弯腰捡起来的人,现在撞上这么大一个馅饼,说不要实在不是因为矜持,而是心里没底。
我和他见面次数不多,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三次。第一次是初见那天,在漫天闪烁的白光中,他姣好的面容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彼时我尚有青春期的幻想,觉得路遇一个如此标致的人,实乃上天蒙召。只可惜萍水相逢就是萍水相逢,我再欣赏他的外貌,最后还是得和他分道扬镳。第二次是在医院。我因替他侄子出头负了伤,他过来探望。那次我没能一眼认出他来,如果不是他预先来看望过我,又帮我支付了医药费,恐怕也不会认出我。第三次则是大半个月前,他作为相亲对象出现在我面前。
你看,我来s市已有五年,却从未与他相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俩福分浅薄,因缘际会都鲜有,更遑论婚姻嫁娶。要不是陆滇安已三次谈及这件事,我甚至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这块馅饼着实过大,太有砸死人的风险。
我觉得自己分析的极有道理,但为了不伤陆滇安的自信心,我假意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姑娘复姑娘,姑娘何其多。以你这条件的,姑娘们铁定能从山海关排到嘉峪关去。你再从中挑选挑选,那些个家世匹配,性格贴合的,也能占领好几个烽火台。所以说,加油找个门当户对的去吧,别在这逗我了。”
陆滇安俊挺的眉毛立即蹙起,架在腿上的双手也开始颤抖。
他抖了抖,又抖了抖,然后转过身去握起船桨继续划。
见他如此伤心,我感觉到了莫大的忧伤,于是吟了句诗。
我说:“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病树前头万木春啊。”
前头的陆滇安又是一抖,我愈发觉得忧伤,摇摇头继续看我的风景。
小舟在平静的水面破开一道裂痕,以平稳的速度往前驶去,船舷边传来河水汩汩翻涌着的声音。我探头去拨弄河水,手指触碰到冰得刺骨的水面时狠狠打了个激灵。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冲背对着我撑船的人说:“那什么,你们这挺冷的哈。你那羊毛衫叫我给裹脚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不然这样吧,你脱一件,我也脱一件,你看中了我身上哪一件,我脱给你?”
陆滇安的身子坚持不懈地抖了抖,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背着我撑船。我看着他强撑着的背影,暗自叹道,现在的男人啊,果然爱搞面子工程。这大冬天的,他当自己是新世纪的活雷锋呢?不就是感情谈崩了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花尚有重开日,他堂堂一少爷怎么可能没姻缘。
活雷锋陆滇安到了游船结束都没选好到底要我哪件衣服,不过这样也好,万一他想要件贴身的,我还真不好脱给他。
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想呢?像陆滇安这样的活雷锋,怎么可能有这么不雷锋的想法。啊呀,真是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