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朝政,张安朝的事情在张府没有大肆宣扬,知道实情的也就老尚书老夫人还有张吉夫妇。
张安朝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官职没了的事情告诉陈氏,直到第二日早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官服出门,陈氏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问之下,她才知道张安朝的官位没了。
“二哥说今日去跟工部的人说我得了恶疾,往后都不用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氏差点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二哥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们是见不得我们好吗?”
张安朝没有吭声。
他没有解释,陈氏自然就真的以为是穿云院见不得他们好了。心中的愤懑几乎药喷薄而出,她头一回这般有主见有勇气。“我去找二嫂!”
穿云院。
张安夷一大早便进宫去了,阮慕阳刚刚喝完了珐琅端来的养身子的汤药。
一直怀不上孩子已经成了她的心病,可是大夫说坚持调养她还是能怀上的。
“夫人,三少夫人。”沐风进来说道。
知道陈氏来一定是为了张安朝的事情,指不定要哭哭啼啼一番,现在想起张安朝,阮慕阳就觉得心中反感,根本不想见他们。她对沐风说道:“你跟三少夫人说我身子不适,在床上躺着。不方便见她。告诉她,与其来找我,不如回去问问三爷做了什么事。”
沐风将阮慕阳的原话告诉了陈氏。
陈氏脸色灰白地回去了。
将张安朝他们三口送去庄子上的事情,张家没有一个人反对。
要么是没有反对的理由,要么是不敢反对。
张安夷派莫闻亲自盯着这件事,态度强硬,三日之后的清晨便将他们送上了马车,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张府。
张府的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再也回不来了。
经过张安朝这件事,阮慕阳也警惕了起来,平日里让寒食带着几个小厮盯着穿云院来来往往的人的动向,以免再有人混进来。
很快就进入十一月了。
往年京城都要腊月才能下雪,今年十一月就开始飘雪了,是以今年格外的冷。
阮慕阳的膝盖一到天冷就会一阵阵的疼,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烤着暖炉,让点翠和珐琅陪着说话解闷。
她想到了重生到这一世醒来后将她们两个从三等丫环提到自己身边的情景,一眨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两个丫头都到了成亲的年龄。
“点翠,寒食可说过什么时候要同我求娶你?他再不来,我就要给你们做主,安排婚事了。”近一两年,点翠与寒食的小动作一直在阮慕阳眼皮子低下。看得出来他们现在很好,只是寒食像是没开窍一样,始终不来跟她提求娶点翠的事情。
点翠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夫人,别、别给我安排婚事了。要那排就给珐琅安排。”
被提到名字,珐琅的脸也红了起来。
阮慕阳笑着道:“逗你们的,你们的亲事自然是要你们愿意才行。”她想着要抽个时间好好提点一下寒食。
她正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就听下人说寒食求见,实在是巧得不行。
点翠的脸红了起来:“夫人,茶凉了,我去换一壶。”说完,她提着茶壶就跑出去了。
看着寒食进来,阮慕阳本想趁着点翠不在提点他几句,却见他神色像是有什么事,便话锋一转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寒食点了点头,来到她低声说道:“夫人,尹大人有事要见您。”
尹济?
尹济现在是替皇后和东宫出谋划策的人,代表的是皇后和东宫,而阮慕阳又借着张安夷的名义与皇后有那样的约定,自然是不会不见他的。
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皇后需要她做什么事。
她思量了一下,说道:“你去告诉他,让他后日去平海寺。”
“是。”
阮慕阳要去平海寺上香拜佛,老夫人自然不会阻止,张安夷也没有怀疑。
只是与尹济约好的前一天晚上,忽然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天亮的时候雪虽是停了,外面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也冷极了。
阮慕阳醒的时候,张安夷刚刚从外面回来,准备换上朝服去上朝。
不论寒冬酷暑,他总是早早地起来练练身子。这年头读书人的身子都十分孱弱,而他的身体却结实极了,体力也很好。
转而想想也是,若不是他身子好,这样天天在内阁操劳,恐怕是吃不消的。
“醒了?昨晚下了大雪,外面积了厚厚一层,恐怕路不好走,要不你改日再去平海寺吧。”张安夷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温柔极了。
二品大员的朝服穿在他身上,象征着整个光华巅峰的权利,尊贵得让人不敢直视,心生敬畏。这样冷硬的朝服之下,是他深入骨髓的温和与儒雅。
虽然还躺在锦被之中,但是感受着他身上还未消散的寒气,阮慕阳可以感觉到外面到底有多冷,忍不住往锦被里钻了钻。
“我身上的寒气冻着你了?”张安夷不再碰她,稍微离她远了一些。
他的动作十分温柔体贴。
“没有。”阮慕阳摇了摇头,关照道:“二爷今日出门要多穿一些。”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穿得那么单薄,好像不会冷一样。
至于那平海寺,既然跟尹济约好了,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的。
等到真的从房里出来,阮慕阳看到庭院之中满满的白色,才发现昨夜的雪下得真的很大。白茫茫之中,只有青竹还是苍翠之色。
明明没有风,却冷得刺骨,阮慕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点翠和珐琅说:“走吧。”
上了马车,她立即将手炉抱在了怀里。
京城的道路上的雪已经被人扫过。并不妨碍行车,但是到了京郊,路就变得很难走了。
这一次去平海寺整整比平日里多花了半个时辰才到。
因为刚下了雪,几乎没有人来寺里上香,少了来往的香客,寺中格外安静,只有青烟袅袅升起,在白雪、黄墙的衬托之下,甚是有禅意。
“张夫人。”尹济比阮慕阳先来了很久。他亦是披着件大氅。看起来也有些怕冷。
阮慕阳端的是一副不可亵渎的样子,说道:“路上都是积雪,不太好走。”
“无妨。”尹济的唇边带着笑容。
他看了眼阮慕阳被冻得发红的脸,建议道:“我们去禅房里?”
可是阮慕阳对他很是防备,微微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说:“不必了,就在长廊里吧,也不是很冷。”
明明冻得脸都红了还说不冷?大约是自己“登徒子”的形象根深蒂固了。尹济又是觉得好像又是觉得无奈,也不勉强,说道:“那就在这儿吧。”
阮慕阳让珐琅、点翠还有寒食三人在附近守着。随后看向尹济问道:“尹大人让寒食传话给我,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懿旨?”
“懿旨倒是没有,但是确实是有事。”尹济慢慢收起了笑意,低声说道,“圣上昨日又吐血了。”
“又吐血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阮慕阳疑惑地问。
这几日张安夷进宫出宫都与往日没什么不一样,并不像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
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尹济说道:“因为皇后娘娘封锁了消息。不过顶多也就瞒两三日,洛大人和张大人在宫中都有耳目,很快就会知道了。”
皇后隐瞒灵帝吐血的事情很是有深意。
因为朝中朝外势力蠢蠢欲动,随着灵帝吐血。身子越来越虚弱肯定会有所动作,皇后是怕生出事端,到时候变得控制不住。毕竟现在太子还小,圣上沉迷修道炼丹,朝政都把持在内阁手中,可谓是权倾朝野,就连圣上说的话恐怕都不如他们管用。
她是怕万一到时候,洛阶生出了反心,亦或是洛阶和张安夷的斗争搅得朝中天翻地覆。
果然不仅是对洛阶,皇后对张安夷也是有防备的,可是她只能选择依靠张安夷。
想到这里,阮慕阳看向尹济,怀疑地问:“这些是皇后让你告诉我的,还是你自己要告诉我的?”
尹济立即笑了起来,上挑的唇间看起来很是轻佻不正经:“若我说是我自己,张夫人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老毛病又犯了,果然不能和颜悦色地对他。
阮慕阳皱了皱眉说:“是你自己要说的,我可没答应你。”此时。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是尹济自己要告诉她的。
尹济看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其实,皇后娘娘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婉。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子。虽说圣上吐了血之后还是像上次一样并无大碍,但是太医说极伤元气,说句大逆不道的,哪日忽然暴毙也说不准。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早做打算,很快朝中估计就要有大动作了。”
这句话中所包含的内容太多,阮慕阳听了心中十分震荡,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果然灵帝吐血不是大家所说的那样没有大碍,吐血怎么可能不伤元气?只是她没想到竟然说可能会暴毙。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皇后。
她问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她——”
光华甚至加上整个前朝都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再加上皇后对太子期盼很大,恐怕不是想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而是想趁着太子年纪还小的时候做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这让她大吃一惊,她把皇后想简单了。
惊讶让她暂时忘记了寒冷。
“皇后并不是好糊弄的女子,所以,接下来你也要早做计划。”尹济探究地看着她,“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要洛阶败、谢昭死,张安夷安然无恙。
阮慕阳差点下意识就说出来,随后警惕地看向他说:“无可奉告。”
尹济看着她防备的样子,笑了笑,十分不在意地说道:“不说也罢,我也不想知道,只是希望你能保全自己,别把自己牵扯进去。”虽然说着让人十分感动的话,可是配上那轻佻的语气就让阮慕阳这样端庄的人儿对他这句话半分感觉都没有。
她又问道:“那你呢?你又图什么?”
蛰伏在翰林院这么久,让自己那么不起眼。实际上却在皇后和太子身后出谋划策,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正好有风吹过来,他挪了挪步子,用后背替她将山风挡住,大氅的下摆被吹得动了动。“还记得当年在扬州城外离开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提起往事,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了起来,“从前我平江知府连瑞之子,后来知晓了自己并不是亲生的,我的养父想让我回扬州本家。可是那些人并不想让我回去。张夫人恐怕难以想象回到扬州后我经历了什么,如何才有命活着到京城的。现在我虽然只是个中允,他们却再也不敢动我了。”
阮慕阳想起了当日扬州城外的刺客,那是冲着他的命去的。
比起当年,尹济确实变了很多。
他不变,就活不到现在。
可想而知在扬州尹家那几年对他的心性是何等的磨炼。
将惊险、血腥的往事化作唇边轻佻一笑,一切都变得不值得一提。尹济说道:“我现在所图的不过就是仕途罢了。”
阮慕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尹济察觉,回看向她的眼睛里问:“张夫人不相信?”
阮慕阳移开了眼。其实她是相信的。
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再次感觉到了寒冷。京郊比京城之中似乎还要冷上一些,她的手中即便抱着暖炉,还是怎么都暖不起来,膝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她道:“今日你对我说的话我全听进去了,多谢忠告,我会早做打算的。”
“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让寒食去官舍找我。”
与尹济分开后,阮慕阳去禅房坐了一会儿,待缓过来觉得没那么冷了之后才去大殿之中拜了拜佛,替老尚书、老夫人还有张安夷求了求平安。
晚上。张安夷从宫中回来,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常服,去掉了外面带进来的寒气才到阮慕阳身边坐下。
“夫人白天还是去了平海寺?”
阮慕阳点了点头,解释道:“最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我想了想,还是去上了香。”
结果半夜阮慕阳的膝盖疼得不行,翻来覆去睡不着。
“夫人,怎么了?”
许是动静弄得大了。张安夷给吵醒了。
他每日那么操劳,晚上睡觉还被自己吵醒,阮慕阳心中觉得愧疚,说道:“没事,就是膝盖有些疼,一会儿就好了。”
“疼得厉害吗?”张安夷起身撩开床帐,借着床帐外微弱的灯光看着她。
阮慕阳摇了摇头。其实也不算是疼得厉害,只是有些难熬,让她睡不着罢了。
张安夷忽然撩开了被子将手伸了进去。
“你做什么?”感觉到他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薄茧,阮慕阳的脸红了红。
这么晚了,他明日还要不要起来去宫里了?
直到她想歪了,张安夷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伸手将她的腿揽了过来,让她双腿蜷起紧紧地贴在他的腿上。
许是男子的身体本就比较阳刚,阮慕阳顿时觉得膝盖贴上了一个热源。舒服多了。
张安夷将阮慕阳整个人拦在了怀里,温柔地说道:“睡吧,要是还疼就起来叫大夫。”
被他这样抱着,阮慕阳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捧在了掌心之中一样,心中格外安稳,便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靠在了他宽大的胸膛之前,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慢慢闭上了眼睛。
见她终于不动了,张安夷失笑,在她发顶吻了吻说:“夫人若是再动下去,恐怕我今夜就睡不着了。”
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阮慕阳的脸红了红,不敢再动了,低低地在他怀中说道:“都这么晚了,快睡吧。想要的话——等明晚你——早些回来。”她说不下去了。
张安夷对她太温柔呵护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软软的棉花包围着,就连心也软得不行,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这种暖心、感动,便只能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一番了。
“好。”
有着张安夷的体温,阮慕阳觉得膝盖没那么疼了,慢慢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晚上,张安夷果然回来的比平日要早一些。
在他包含深意的笑容之中,阮慕阳早早地让点翠和珐琅服侍着沐了浴,换了衣裳,坐在床边假装看着杂书等着他。
在她之后去沐浴的张安夷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氤氲的水汽,仿佛空山新雨一般,将他的眉目衬得更加清晰分明。他走到床边将阮慕阳手中的杂书抽了出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俯下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俯身看着她。
好在是摔在了锦被之上,阮慕阳并没有觉得疼。
“夫人的腿今日好些了吗?”
阮慕阳刚要回答,只觉得张安夷将她的一条腿曲起,手在她的脚踝处辗转流连了一番,然后一边看着她的神色变化,一边沿着她的小腿以磨人的速度缓缓向上。
他手下划过的地方即使隔着衣物,阮慕阳还是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自下而上传遍了全身,惹得她颤了颤,立即求饶一般的按住了他的手说:“好些了。”
开口的声音娇软动人,听得张安夷眸色深了深。
他勾唇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带到唇边吻了吻,动作轻柔娇惯,让阮慕阳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紧接着,他将她的手拉下,让她勾上了自己脖子。俯下身子彻底与她相贴,吻上了她的唇,撬开了她的贝齿,迅速占领了她的口中。
唇齿交融,他们相互纠缠着,却觉得还不够亲密。
阮慕阳被他吻得头昏脑涨,喉咙里溢出轻吟。等她觉得呼吸终于顺畅了,却后知后觉得发现身上有些凉,没等她反应过来。张安夷温热的身子便覆了上来。
两人皆是一声喟叹。
随后,随着床帐摇曳,他们做着更亲密的事情,身体仿佛也交融在了一起。
细碎娇柔的声音与低沉的喘息声渐渐响起,旖旎氤氲,勾人心弦。
就在这日之后的第二天,张安夷得知了灵帝前几日吐血的事情,眼中闪过深思。
同一天,洛阶自司礼监掌印太监高严那边也知道了这件事。
两人各自暗中都有所动作。朝中局势再一次紧张了起来,却因为靠近了年关,这种紧张之感被过年的喜气冲淡了一些,颇有粉饰太平之感。
在过年之前,寒食终于鼓起了勇气向阮慕阳提出了要求娶点翠。
寒食是个十分机灵,做事有分寸的人,这几年替阮慕阳办了不少事之后更是成熟稳重了不少,十分让她信任。点翠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咋呼,但是忠心耿耿,大事上从来不含糊,十分可靠。
在阮慕阳看来,他们二人是十分般配的。
身边得力的丫环少,她有些不舍得这么早放点翠出去的,好在寒食也在穿云院做事,两人即便成了亲,依然能像现在这样。
“点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是准备以后还给她让她出府的。寒食。你可有打算给她一个家?”阮慕阳问。
寒食点了点头,面露难色地说:“夫人,我自然是想到了的。我已经在城东看到了一间房子。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了些钱,只是那地方差了点。”
他有这份心阮慕阳便很高兴。料想他那些积蓄能买下的房子恐怕也十分简陋,她说道:“这样吧,反正你们两人还是要留在我身边的,穿云院空着的屋子那么多,到时候就整理出一间屋子给你们做新房,暂时先住着。待你们二人拿了卖身契要出府的时候,我再你们置办个小院子,让你们安心过日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夫人,这怎么使得。”寒食受宠若惊,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点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又替我做了那么多事,这是你们应得的,不要与我推辞了。”阮慕阳想了想日子说道,“年前给你们办婚事有些仓促,这样吧,年后我替你们做主,将亲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