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进行了大半,林峥峤和他的夫人一起将满月的孩子抱了出来。
他们将孩子抱到了阮慕阳面前。
阮慕阳看着襁褓之中的孩子,小小的一个,胳膊和腿都肉肉的,像藕节一样,心中一阵柔软,格外欢喜。
“这孩子还没取名,不知有没有福分让师母帮忙取一个。”林峥峤说道。
林家的嫡长孙竟然让一个年轻的妇人取名?宾客们心中惊讶,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林老爷和林夫人也没有反对。这妇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阮慕阳笑了笑。这名字要说让张安夷取还差不多,毕竟他也是当朝的大儒了,而她之前在阮府的时候跟着西席读书就不怎么开窍,名字是要跟着人一辈子的,她要是随便取一个,不得耽误了人家孩子一辈子?
往后说不定要怨她一辈子。
但是林家人太过热情,推辞不过,阮慕阳想了想说:“孩子的大名还是让父亲取的好,我便给他取个小名吧。”
取个小名也好。林峥峤笑着道:“多谢师母。”
阮慕阳想了想道:“小名应当取得顺口喜气一些,就叫‘元宝’吧。”
元宝元宝,虽然没深意,但是叫着顺口,听着喜气。
林家对这个小名似乎也很满意。林峥峤道:“多谢师母。”
随后林峥峤夫妇带着小元宝去见其他亲友宾客,阮慕阳正准备坐回席上,却被横出来的一把扇子挡住了去路。
那扇子伸出来的太过突然,若是她多走一步,恐怕就要撞到胸口上了。
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多岁,模样还算周正,却端着一股自诩风流强调的男人,阮慕阳皱起了眉。
“放肆!”珐琅挡在了阮慕阳面前,呵斥道。她本就不苟言笑看起来严肃一些,再加上跟了阮慕阳那么久,冷着脸的时候也是能唬人的。
这个男子正是透过屏风空隙看了阮慕阳许久的那个。
男子似乎没想到珐琅一个丫头竟然脾气这么大,一下子被镇住了。道了句:“好有气势的丫头。”
随后,他又看向了阮慕阳,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道:“这位夫人好,在下孙浩游。”原先只是远处看着,现在离近了再看,他发现更好看了。
阮慕阳看了他一眼,说:“劳驾让开。”
她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举止轻佻的人了。在京城,随着张安夷步步高升,旁人对她也是越发恭敬,哪有人敢这样对她了?
孙浩游挑了挑眉毛。在这沧州,还没有人听到他孙浩游的名字还这么无动于衷的。
“夫人。在下没有恶意——”
他的还没说完,阮慕阳便带着珐琅从他身边走过了。
原先孙浩游只是觉得这妇人长得漂亮上来打两声招呼,饱一饱眼福,却没想到碰了壁。有点意思。
就在他要追上去的时候,手臂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发现是林峥峤。
“浩游,你在做什么?”林峥峤表情严肃。沧州不算大,但凡世家贵族都沾亲带故,是以孙浩游算是他的远房表弟。他是什么德行,林峥峤最清楚不过了。
孙浩游也十分清楚林峥峤古板的性子。原本他是不耐烦应付的,但是今天破天荒耐着心打探道:“表兄,我怎么没听说你在外面拜了个老师?那个妇人是什么来头?”
“她不是你惹得起的人。”林峥峤警告道,“我劝你最好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不然谁都保不住你。”
他越这么说,孙浩游眼中的兴致越浓。“在沧州还有我惹不起的?”
他是沧州知府孙振的小儿子,在沧州城横行惯了,再加上他的母亲是金陵人,跟当今裘太后是闺中密友,自打元帝继位,他们家的权势也更加大了。
有什么人是他招惹不起的?
除非是当今内阁首辅。
但是人家在京城,他想惹也惹不到。
见孙浩游没有还是那副样子,林峥峤的语气更加严肃了:“我这是在为你好。”
文人就是太啰嗦。孙浩游实际上极看不上这个只会读书,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的表兄的。不仅啰嗦还胆小如鼠。
他敷衍道:“知道了我的表兄。”
宴席之后,林家人知道阮慕阳是独自来沧州的,想留她下来小住,但是被阮慕阳以还有别的事为由推辞了。于是林家人又十分客气恭敬地将阮慕阳送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才回去。
“夫人,林家的人倒是品行端正,作风也极好。”来到沧州之后,珐琅始终注意着阮慕阳的情绪,怕她因为被送到这里心中郁结,便时常与她说话。注意着她的感受。
察觉到来了沧州,珐琅的话明显比以前多了,阮慕阳明白她的用心,心中很暖。她点了点头道:“是啊,林家的人真的不错。”
没过多久,跟车夫一起坐在马车外的护卫忽然叫了一声:“夫人。”
“怎么了?”珐琅问道。
护卫答道:“有人在跟着我们。”
他们刚到沧州,认识的人不多,更没有结仇,怎么会有人跟着他们?
阮慕阳第一想到的便是宴席上遇到的那个孙浩游。
“能不能将人甩掉?”她问。
“是。”
最后,他们回庄院的时候,身后的尾巴自然是被甩掉了。
京城。
裘太后架不住接连不断上奏的折子,单独召见了张安夷。
“彻查冤假错案以及冤杀是个十分繁重的任务,张阁老确定要这么做吗?”
张安夷如今是百官之首,裘太后的压力不仅来自于那些折子,还来自于张安夷暗中给她施加的压力。元帝年纪还小,她虽然垂帘听政但毕竟只是太后,朝中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群臣又能为她所用的人。
张安夷虽然能镇得住朝臣,却不能完全为她所控制。但是裘皇后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以及他没有洛阶、徐厚之流的心。她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却不得不仰仗着张安夷。因为现在朝中没有他不行。
她正在栽培的尹济虽然能力很强,但是还没有成气候,轻而易举就被张安夷外派,还无法与他对抗。
“臣代表那些冤死的大臣以及大臣的家眷们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同意。”张安夷语气坚定。
裘太后脸色很差,却没有再次发作。她看着低着头的张安夷,上挑的眼中隐忍着愤怒。最终她闭了闭眼,压抑住了情绪道:“那这件事便由张阁老全权负责吧。”
“谢皇上、太后娘娘。”
新德元年,五月十九,元帝下旨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协同内阁彻查武帝、灵帝在位时期朝中的冤假错案。
张安夷将这件事派给了沈未负责。
文渊阁外的廊柱之下,张安夷与沈未并肩而立,望着重重宫阙。
沈未还沉浸在听到元帝下旨之时的激动之中,平日里锋利得毫不逊色于男子的眼睛之中隐隐含着泪水。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入仕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没想到当初不切实际,仅凭着一腔愤恨而追求的目标真的会有实现的一天。
她看向身旁那个高大的宽厚仿佛能扛起光华千万里江山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她的父亲因为被洛阶诬陷贪污,沈家全家受到了牵连,唯独在表亲家的她活了下来。她心中为父亲为沈家不平,便偷偷跑回了京城,女扮男装进了张安夷所在的学院,拜在了他同一师门之下,与他成了同窗。
她从小便在父亲口中经常听到神童张安夷的名字,结交之后才知道他是真的极具天赋和才情,便成了至交好友。
有一年恰逢沈濂的忌日,沈未偷偷烧纸,正好被张安夷撞见。
当时沈未吓了一跳。
“我道你为何奇奇怪怪的。原来沈兄竟然是沈大人的公子。”那时候的张安夷只有十六岁,还未参加过会试,眉宇之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又精得跟妖孽一样。
听到他说是“公子”,沈未松了口气,心中又隐隐地有些失望。
在这之后,张安夷对她更加好了,平日里也很照顾她。可见他是个有良心的人。
后来,他参加会试落榜了。
被捧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当时原先捧他的那些人就开始讥笑他,说他是伤仲永。说他才尽了。
但是沈未却知道,他参加科举只是因为张老尚书期盼他参加。他从研究科举考试的八股该怎么写,先前乡试能过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应变的能力和聪慧。他的志向不在官场之上。
落榜之后,沈未找到了他:“你为什么不想入仕?”
在众人的嘲笑之下,他还像从前那样自得,只是身上那股张扬的意气收敛了一些。沈未至今还记得他说的。
“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官场,以为做官了以后就能飞黄腾达,一展志向,光耀门楣,可他们只有进去了以后才知道官场的水有多深,多污浊。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就像你的父亲那样的下场。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他看得那么透彻。
沈未咬了咬唇说道:“我只有做官了才能替我爹、替沈家平反。”
“那就提前祝沈兄金榜题名,得偿所愿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出去走走。”这才是他的志向。
张安夷这一走就是两年。回来后,他虽然样子没怎么变,但是沈未却觉得他变得更加深沉了。
沈未他们几个跟他关系好的就在酒楼里摆了酒,庆祝他回来。结果她喝多了,张安夷送她回去的时候发现了她是女儿身。
原先微醺的沈未被吓得清醒了。
“你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女扮男装这是欺君的重罪。”张安夷的语气很凝重。
她何尝不知道?
那一晚沈未跟张安夷狠狠吵了一架。之后沈未害怕他劝她放弃,一直躲着他,害怕见到他,可是后来还是在学堂里遇到了。
沈未掉头想走却被张安夷拦下了。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若是你想劝我放弃那便不要说了。我知道这条路有多么艰难,沈家一门只留我一个。我不想我爹和我们的亲人们就这样含冤而死。”沈未说得坚定。
“原先以为你是个男子我并没有打算劝你,可是现在我知道你是个女子。这是欺君,你可想过若是被发现了,你要连累多少人?”
她与同窗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若不是上次喝酒发生的意外,谁会发现她是女子?
沈未本想反驳,可是张安夷凝重的语气让她没敢把话说出口。
出去游历两年,她发现他的变化很大。
“总是,我就是要为我爹、为沈家平反。”沈未说得坚定。
张安夷叹了口气,忽然说道:“沈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他的事情我不该坐视不管。平反之路艰辛,你一个女子不方便,便由我来吧,也算是报答沈大人。”
沈未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想入仕的吗?”接下来她听到了一段让她震惊而且毕生难忘的话。
“我的祖父一直想让我入仕,我也不忍心辜负他的栽培。这两年我在外游历看见了很多事。官场是浑水,我不能因为污浊便不去趟这趟浑水,比起逃避,更应当作的治理污水,还世道、还冤死之人一个清白。”
沈未被他淡淡的语气之中透露出的坚定所震撼,忽然觉得自己太狭隘了。
她下意识地问:“那你要如何做?”
“没有一个君主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想要做一个治世能臣,首先要做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光华的权臣全都出自内阁。所以他要先入翰林,再入内阁,在经历朝堂浮沉之后成为权臣!
那时武帝身子硬朗,多疑嗜杀,内阁之中洛阶和徐厚二分天下,三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着,他的志向在当时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经历了这样的大变,再加上这几年女扮男装的经历,沈未在性格上越来越要强,而且身为女子,她的能力丝毫不比男子差。已经打定主意要入仕。若是这时候放弃了,她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嫁人?生子?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在沈家得以平反之前,她不会去想这些。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劝我放弃?”沈未问。
张安夷点了点头:“这条路太艰辛,你女扮男装更加危险,平反之事,我来替你做。”
“凭什么你替我?我不会放弃的。”沈未看着他温和的样子就来气,“张二,你当你的权臣,我走我的仕途。”
这次不欢而散之后就是过年了。
过完正月十五,出了年之后。一件关于张安夷的事情在京城传得风风火火。说是正月十五的灯会上,阮侍郎家那位与永安王谢昭订了亲的小姐跟张安夷一同掉进了湖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安夷将阮家那位小姐抱上了岸。
紧接着,张安夷的亲事便定了下来。
他要成亲了。
沈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隐隐有种失落感,但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就再也没有资格去想这些了。
张安夷成亲之后的第二年便是会试,然后再是殿试。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便进入了波谲云诡的朝堂,经历了许许多多惊心动魄的时刻,从武帝,到灵帝再到如今的元帝,他们见证了两代君王的驾崩,看着徐厚。洛阶这两座当年看似不可撼动的大山倒下,在宦海浮沉中走到了现在。
如今元帝终于下旨彻查冤杀错杀了。不仅能替她的父亲沈濂平反,还能为更多像沈家、像她父亲一样蒙冤的大臣平反。
过去十年的事情在沈未脑中飞快地闪过,她望着重重宫墙,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着。“当初我没想到今天会来的这么快。”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是啊。”张安夷看着远处,眼底的情绪也是格外复杂。
随后,他收回了目光看向沈未道:“尹济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此人心思深沉,将来恐怕不在你我之下。这次巡查两江两淮若是顺利归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压住了。是个祸患。这件事了了之后,你便寻个办法离开吧。”
沈未第一反应就是不想离开。
“我不想离开。”
离开了朝堂,她便能找一个远离京城僻静的地方变回女儿身了。可是她并不期盼这样。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扮作男子,也习惯了朝堂之中的勾心斗角,远离纷争恢复女儿身虽然好,可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找个人嫁了?
恐怕她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看得上眼的如意郎君了。况且她的年纪不小了,寻常女子在她这个年纪别说是嫁人了,大部分孩子都有了。谁会娶她一个老姑娘?
张安夷皱了皱眉:“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他说的隐晦。
“为什么不行?”从深宫之中吹过来的风吹起了沈未的衣摆,她的声音异常坚定,“只准你张二有远大的志向,就不准别人志高心远?”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沈未。如今位列内阁,放眼天下,大半的男子都是不如她的。
看张安夷满脸的不赞同,沈未继续道:“裘太后的野心极大。她想要培养尹济成为自己的一把利剑。尹济此人确实不简单,那你在朝堂之上岂不是更需要助力?洛阶都倒下了,一个还没成气候的尹济算什么?”
他敢将她的身份说出来,她就敢除掉他。
“况且,我觉得裘太后用不好这把利剑。”
“随你吧。”张安夷的语气之中带着无奈,“若是苗头不对,为了沈大人,我会采取别的措施。”
沈未不再搭理他。而是转移了话题调笑道:“你近些日子总是板着张脸。听说嫂夫人去沧州吃林峥峤长子的满月酒了?”她五官虽然阴柔,但是眉宇间的神态却是十足的男子气概,调侃起人的时候,也是一副倜傥的样子,风度翩翩。
张安夷的目光再次看向远处,没有回答。
沧州城外。
已经是林府赴宴回来后两日了。
张安夷没有派人来接阮慕阳,阮慕阳也不想这些了。远离京城、远离了朝堂纷争和勾心斗角,她的日子过得格外清闲,还将几年前学了个半吊子的画捡了起来,继续练。后来那几年,她心里担心着被张安夷发现。脑子里想的都是朝堂局势,早就没了闲情雅致了。
现在捡起来正好。
因为当初给还是阮妃的阮太妃画百鸟朝凤的花样,阮慕阳最会画的就是禽鸟。
已经是五月底了,但是沧州的天气不热,在树荫之下画画正好。
忽然,一个下人走过来说道:“夫人,知府大人家的公子来访说是查最近出没的海上流寇。”
查流寇查到她这儿来了?而且怎么会是知府家的公子来查流寇?
阮慕阳放下了笔,疑惑地问道:“知府大人家的公子?”
脑中忽然想到一个人,她问:“那位公子叫什么?”
“孙浩游,孙公子。”庄院的下人许多都是沧州当地人,自然不会不知道孙浩游的名字。
果然是他。那到底是不是来查流寇的就不知道了。
昨日阮慕阳跟潘妈妈打听了一下沧州的世家,也知道了孙浩游是何等人物。他是沧州知府的小儿子,他的母亲娘家在金陵,跟裘太后是闺中密友,所以他才能这么嚣张。
珐琅脸色一变:“夫人,竟然是他!要不要将他赶走?”
孙浩游的出身在沧州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就是没什么眼力劲儿。
阮慕阳摇了摇头,对下人说道:“让孙公子进来吧。”都能找到这儿了,还以官府查海上流寇的名义,她哪能不见?到时候给她安上一个窝藏流寇的罪名,虽到最后不至于会如何,却也要惊动京城了。
那日从林家出来之后跟丢了人,但是孙浩游并不愁找不到。只要在沧州地界儿,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人。这次他派出去的手下整整查了一日半才查到阮慕阳的住处,比他预计要久上很多。
城外的这座庄院他倒是不曾听说过,派人打听背后的主人也未打听出来什么,神秘得很。至于住在院中的妇人的身份,他的手下也没打听到。
简直是一群废物!
当庄院的下人请他进去的时候,孙浩游得意地笑了笑,对身后跟着的官差道:“走,进去。”
进去之后,他一边跟着下人走,一边打量着庄院里的景致,最后来到了会客的厅堂。
看到阮慕阳端坐在那里,他笑了笑说:“张夫人,最近从海上过来的流寇在沧州城外作乱,烧杀抢掠,在下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搜查流寇。”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在阮慕阳的脸上打转。
这庄院之中没有男主人,听她的口音也不是本地的,不告知身份,弄得如此神秘,气质又不似普通妇人,多半是京城某个大户或者某位官员的外室或者不得宠的正妻。
阮慕阳只当没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道:“公子查便是。”
孙浩游朝跟来的官差说道:“都给我好好查查,小心别让流寇溜进来,惊扰了张夫人。”
“是。”
官差们开始在庄院之中四处搜查起来。
孙浩游本人却没有动。他依旧盯着阮慕阳,一副自认为潇洒倜傥的样子继续说道:“为了夫人的安全,在下还要问几个问题。”他长得原本还不错,可是那自大的样子让人生厌,显得有几分油腻。
“公子问便是。”
“这两天夜里夫人可曾察觉到有什么异动?”
“不曾。”
孙浩游又问:“张夫人是哪里的人?为何来沧州?”
“京城人,来赴林府嫡长孙的满月宴,顺便在沧州小住上一阵子。”
明明提问的是自己,可是孙浩游有种自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
厅堂之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丫环。一个小厮,孙浩游瞧着阮慕阳端庄的样子,起了别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地上前,带着几分气势说道:“在下觉得夫人的身份有些可疑,又在这个时候出现,恐怕需要夫人跟在下去一趟官府。”
看他靠得越来越近,珐琅挡在了阮慕阳面前喝道:“放肆!”
阮慕阳按住了珐琅让她稍安勿躁,笑了笑问:“不知我到底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孙浩游觉得珐琅的一声呵斥落了自己的面子,心中不满,不似方才那般和颜悦色了。他冷笑了一声说:“你们都是外乡人,出现的时间跟流寇出现的时间吻合。流寇上岸了好几日。就在沧州城外却始终没有被抓到,显然是藏了起来。这个庄院的护卫会武,平日里庄院的人也不与外界联系,一到天黑就大门紧闭,而流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阮慕阳的脸:“而流寇刚好就是在天黑出现。”
他想看到阮慕阳露出惊慌的表情,甚至向他表述自己的清白,可是阮慕阳让他失望了。
“公子说完了?”阮慕阳笑了笑,语气平和。
她这一笑学到了张安夷三分的样子,老神在在的,看着有些高深。
孙浩游皱了皱眉。
“公子来查流寇,那我就要先问公子一些事情。”阮慕阳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容人质疑,“公子身上可有功名?可在府衙之中有一官半职?”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孙浩游还需要功名?
“那便是没有了。”阮慕阳继续道,“既然公子没有官职,如何能带着官差来替知府大人办公事?多半是假公济私吧?”
她的话让孙浩游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张夫人竟然牙尖嘴利。”
他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叫道:“来人!”
官差立即出现。
“这府里的人个个都看着十分可疑,尤其是她。”孙浩游指向阮慕阳,别有深意地一笑,“将她给我带回去,本公子要亲自审问。其他人严加看管。”
“谁敢!”珐琅冷着声音。
孙浩游一笑:“还有这个嚣张的丫环,一起给公子我带走!”
看着出现的官差,阮慕阳也不慌张,反而平静地提醒道:“奉劝孙公子一句,若是孙公子就这样回去,便当做没有发生过今日这样假公济私的事情。”
“敢威胁本公子?若是我不呢?”孙浩游更加愤怒,“动手!”
珐琅大喊道:“保护夫人!”
随即,五个护卫从外面跑进了厅堂,其中两个飞快地来到阮慕阳身边将她保护了起来。
孙浩游今日带了八个官差过来。八个官差对五个护卫应当是绰绰有余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带来的八个官差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除去这个庄院原本就有的护院不说,这次来沧州,张安夷还安排了护卫跟着她。孙浩游带来的这几个官差根本不足为惧。
“我无意生事,这里也没什么海上的流寇,孙公子请回吧。”阮慕阳说道。
她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害怕暴露了身份,庄院的门坎会被踏破,打扰她的安静,便没有说出身份。可这在孙浩游眼中就变成了害怕生事,他更加确定阮慕阳是京城贵族或者官员的外室,而要将人安排到沧州来的,多半是不受宠的。
既然是这样要藏着捂着的,那么他动了也不会有人明着追究,况且还是不受宠的。
孙浩游心思飞快地转着,嘴上说道:“这是官府的人,你们这是要与官府为敌?”
“公子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察觉到孙浩游的歪心没有被打消,阮慕阳又提醒道:“劝公子一句,如今沧州有流寇,不如将心思真的放在搜查流寇上。解除沧州的忧患,让沧州的百姓们过得安心才是正事。”
说完,她示意护卫将那几个官差放了。
孙浩游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指手画脚过,心中愤恨:“一个外室,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走!”走着瞧!
阮慕阳被他说得一愣。
外室?
她哪里像外室了?
孙浩游走后,阮慕阳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叫来了这次跟来的护卫之中的统领说道:“他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能不能以二爷的名义去提点提点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