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庆之和白袍军浪得虚名,我们一战而定,那么我带两万人围困北中城,你们带兵打河阳关,然后一鼓作气杀到洛阳。”
尔朱荣说了一种比较好的情况,可是麾下众将面色怪异,都不相信此战会如此顺利。
很显然,能把尔朱兆打得狼狈逃回来的陈庆之和他麾下的白袍军,绝不会被三下两下就解决。
尔朱荣似乎也感觉到了属下们的疑惑,他耐心解释道:“倘若进展不顺,那么……”
尔朱荣指了指慕容绍宗、贺拔岳和窦泰三人说道:“你们三人,带着麾下一万兵马,轮流上阵!”
轮流上阵可还行?
众人大惊,完全不明白尔朱荣这是在玩哪一出。
你说分兵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为什么不玩那种把敌人引出来以后偷城池啊,或者是四面围攻啊之类的套路呢?
轮流上,这不是添油战术嘛,要不得啊!
“大都督,我们这么打,不是放弃自己的兵力优势么?”
窦泰不解的问道,有点不明白尔朱荣的脑回路。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一拥而上,陈庆之带兵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我们的军阵中拼杀。然后大军稍有退却,他就一鼓作气的打过来,然后一路追杀。
那时候我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跟元天穆当初一样了。”
尔朱荣微笑道:“我不会那么做的,这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
天色已晚,下起了倾盆大雨。雍丘城外的睢水波浪翻涌,黑色的水花四溅,隐约看起来阴森可怖。
刘益守站在城头,打着竹伞凝视着城外躁动不安的景色,轻轻叹了口气。
“主公,您不是说坐镇睢阳么,这里有我跟宇文泰就行了。”
王伟走到刘益守身边,城墙上挂着的火把,将两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的水渍里。
“睢阳城有于谨跟陈元康,无妨的。有我在这里,雍丘城内的人,都知道他们不会被抛弃,这样面对恶战,我才能放心。”
刘益守有些感慨的说道。
王伟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疑惑的问道:“按行军的速度,尔朱荣现在差不多应该到河阳关了,他会怎么跟陈庆之交战呢?”
王伟平日里很喜欢跟刘益守研究行军打仗的策略,交换心得。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费穆大军也不在侦查范围内,他就很想知道尔朱荣跟陈庆之这种顶级水平的指挥跟顶级水平的军队,会打成什么样。
“如果一拥而上打乱战啊,尔朱荣输定了。”
刘益守漫不经心说道。
尔朱荣会输?
王伟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脸上的表情极为不屑。
“你不要不相信,如果尔朱荣把他麾下的军队全部压上,那么则是会被陈庆之在混乱中击败。你以为这是在做游戏么,自己人杀不死自己人?”
听到这话,王伟瞬间明白了刘益守要说什么。
陈庆之兵少,数千人,如臂指使,几乎是指哪打哪。可是尔朱荣要是带个十万人来,他能指哪打哪么?恐怕根本不行。
当初葛荣也很厉害,几十万人,被尔朱荣麾下精兵万人击败,类比一下,可以说是此战的翻版,当然,角色调换了一下,尔朱荣成了兵多的一方。
“所以呢?”
“所以尔朱荣肯定不会这么玩啊,你不要小看他啊。连费穆都不能小看,你怎么可以小看尔朱荣呢!”
刘益守故作生气的说道,王伟连忙道歉,等着对方的下文。
“有一天晚上,元娘子和我一起睡的,我们在床上闹腾了一个时辰,她就沉沉睡去了。”
刘益守忽然说起了房事,王伟带着暧昧的笑容,洗耳恭听。
“然后呢?”
“然后我刚刚睡下呢,游娘子又来了,在我耳边软语哀求,不断的引诱我。不得已我又到她房里去折腾了好久。房事之后,她也沉沉睡去。”
这也行?
王伟感觉三观崩坏,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徐娘子又来了,咳咳,那细腰,你懂的。我又到她房里去,那啥,对吧,然后她也睡了。”
刘益守言不由衷的说道。
“接着呢,尔朱娘子也来了,她那个野马一样的劲头,然后冯娘子也来了,说今晚就要……反正就是我后院那些女人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那一夜都来找我行房。
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拉着我就非要那个,总之呢,就是这么一回事。
到了第二天,休息得很好的元娘子说,今晚再继续房事。”
刘益守面色诡异的看着王伟问道:“你说最后结果会是怎么样?”
你会死!
不,陈庆之会死!
王伟秒懂,微微点头道:“车轮战,尔朱荣麾下的人马可以休息,而陈庆之只有几千人。尔朱荣每次就派出数量跟陈庆之麾下人马多一点的部队,去跟对方厮杀。
很有可能打不过,然后他就再派出另外一支,之前输了的,回来修整再战。因为人数没有差太多,所以陈庆之的那些临阵指挥突袭什么的,根本用不上,他只能依靠自己麾下部队的战斗力。
说白了,就是跟尔朱荣麾下的军队比耐力。”
不得不说,刘益守举那个房事的例子,果然是男人一听就懂。故事很庸俗甚至低俗,但是这个道理类比得很有神髓。
如果尔朱荣这么玩,不说大获全胜,起码逼退陈庆之没问题。他不需要打赢白袍军,他只要最大限度消耗白袍军的实力和精力,然后等对方只能固守的时候,再派出偏师奇袭洛阳就行了。
这一招看起来很笨拙,甚至是有点“蠢”,纯粹是拼士卒的体力!
然而,有时候笨办法才是真正的好办法。对于这个阳谋,陈庆之双拳难敌四手,没什么好招数。
“主公……其实,有尔朱娘子在,投靠尔朱荣,似乎,上位更快些。凭借主公的本事,只怕五年之内就能将尔朱氏根基掏空,如此一来。”
王伟诡异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得来的太快啊,根基不稳,容易翻船。地盘终究还是要自己一点点的打下来,才能站稳脚跟。跟着尔朱荣那帮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刘益守叹息说道,摇了摇头。
契胡、六镇、河北世家,北方各种势力交错。你一点身份背景都没有,凭什么号令群雄啊。只有用棒子把那帮人敲得老实了,你才能将他们收为己用。
“你好像还有话说?”
刘益守看到王伟似乎欲言又止。
“主公,房事要节制啊,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美人,主公要多少有多少,没必要把自己身子弄坏了。”
王伟小声建议道。
“刚刚我只是举例好不好,这不都是因为你太笨,我怕你听不懂,然后才举这个例子么?难道我说你后院里有好多美娇娘如何如何,问题是你也没有啊,那样编段子不是打击你么。”
听到这话,二十多岁还没娶妻纳妾的王伟瞬间感觉万箭穿心。
“呃,其实我已经被打击到了。”
王伟喃喃自语的说道。
“雨太大,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刘益守问道。
“没什么……”
第222章 安禄山给我点了个赞
轰隆!
电闪雷鸣,睢水大涨,奔流不息,岸边的泥沼被漫灌,俨然看不出到底是河水还是雨水。
雍丘城下,费穆淋着雨,看着半点火光都没有的城头,感觉自己仿佛是站在一座鬼城面前。
“传令下去,扎营。”
费穆大声对传令兵喊了一句,自己依然冒着大雨看向城头,那里似乎有人影闪动。暗红色的天空衬托下,幽冥一般的人形矗立在城墙之上,隐隐能透过女墙看到那些笔直的身影。
“将军,雨大,何不趁下雨攻城?雍丘城墙并不高啊。”
副将冒着大雨,对费穆喊道。杂音太大,正常的说话,对方根本听不见。
费穆指了指城墙远处那一个个搭起来的木架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这些木架子是做什么用的,其实他心里有数,只是说出来除了降低自己这边的军心士气外,毫无作用。
副将认为敌军这是毫无防备,其实恰恰相反,对方熄灭了火把, 让自己这边看不透虚实, 不肯冒险,实在是高明到了极点。
只是,他能跟副将说,雍丘守将很厉害么?说了有什么用呢?本来急行军到这里, 士气就已经很低了, 再猝然发难,谁收拾谁还不好说呢!
……
雍丘城的城楼签押房内, 没有任何火光。刘益守、宇文泰、王伟三人枯坐于房内的石墩上, 全都是一言不发。
“主公,我们这样, 会不会有点虚啊?”
黑暗中传来王伟的声音, 看不清表情。
“确实是有点虚的,我现在很怕费穆会攻城,所以什么都不做,把火光熄灭了, 看他们会怎么布置。”
刘益守也有点不确定,反正就是赌嘛。下这么大的瓢泼大雨,守城的他们, 不管是弓箭啊,火油啊这些确实都不能使用了。可是,对于攻城的一方, 只怕爬城墙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这仗还怎么打?
没办法擂鼓鸣金,没办法用火光传信,刘益守觉得费穆攻城也会很虚的。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之前已经决定唱空城计,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正在这时,一个浑身是水的人走到门口, 对刘益守等人喊道:“都督,敌军已经退出雍丘城五里外扎营, 我们是否追击?”
“再探!”
刘益守淡定的说了两个字。
等传令兵走后, 他对二人问道:“你们觉得, 是追还是不追?”
“追!”
“追!”
宇文泰和王伟二人都是一致认为, 现在追击再合适不过了。
“上次我教你们玩的那个斗土豪, 你们不也乐此不疲么?假如说现在我们在跟费穆打牌, 牌局才刚刚开始,你会在一开始就上王炸么?”
刘益守反问了一句。
现在出城追击, 就好比足球后卫离开自己的防守位跑几步去抢断。如果不去抢, 那么防线会一直后移, 理论上也能阻止对方突破。
抢断成功, 马上就能反杀,这个自不必说。但是抢断失败呢?一旦失败,对手就会突破防线, 后面的局面就被动了!
“不可能一开始就上王炸。如果一开始上王炸, 那么对手就会知道, 你已经没有后路, 后面没有更厉害的牌了。”
宇文泰沉声说道, 虽然他比较倾向于现在赌一把。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费穆是远道而来, 立足未稳。而且来的时间, 比预想要早。
所以他定然是急行军前来的, 士卒体力消耗很大。现在追击,颇有胜算。当然,宇文泰也承认,刘益守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绝不是浪得虚名,他运筹帷幄很有脑子。
“所以咯,我们没必要去冒险。只要在这里拖住费穆,我们就能赢。没必要为了眼前的所谓胜机而冲动。
彭乐这张牌,要关键时刻才能打。现在啊,才刚刚开始。”
刘益守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只可惜屋子里光线极差,坐在他身边的王伟和宇文泰都没有察觉。
“对了,选几十个嗓门大的。一旦费穆带兵攻城,就站在城头拼命的骂,骂人的词我明天会写好,王伟你来教那些人喊, 嗯,从他五岁偷看女人洗澡开始。”
似乎是觉得不过瘾, 刘益守又加了一句。
宇文泰和王伟二人忽然感觉后背发凉, 黑暗中的那个人影,体内一定藏着一只狡诈的老狐狸。
……
两天后,天空放晴,万里无云。
费穆带兵将雍丘城团团围住,他估算了一下,城内最多五千守军,应该没有反击的能力。
“费穆!你生下来全村就死光了!你这个扫把星!败类!五岁就偷看女人洗澡,十岁就去偷寡妇!
你这个三姓家奴,有奶就是娘的卑鄙无耻之徒。洛阳一日,血流成河,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败类……”
雍丘城头,几十个人对着城下齐声高呼。
城下,费穆骑在马上,眉毛一挑,双手紧紧捏住缰绳,一声不吭。
被骂成这样还不动手?费穆这定力可以啊!
雍丘城头上,王伟小声对刘益守说道:“主公,好像费穆很沉得住气啊。”
确实很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