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确实不一般。
贺拔岳这次总算相信了陈元康所说的,也知道了陈元康为什么看不起自己,甚至连尔朱荣也没有放在眼里了。
一个注定要败亡的人,陈元康这种惊才绝艳之人,绝不会将鸡蛋丢这种篮子里面,正如他连恩师李崇的儿子也不鸟一样。
因为李崇的儿子李神轨,虽然是禁军统领,但是却是听命于胡太后。很显然,陈元康同样不看好胡太后的结局。
听了刘益守这番话,贺拔岳脑袋像是开了光一样,瞬间开朗起来了。
“尔朱都督败亡之日,就是将军雄起之时。在此以前,广交豪杰,肃正军纪,训练精兵,低调发展。在关键时刻,寻求外放,才是将军比较容易走的路。”
“还请先生以后能时刻指点在下。”
贺拔岳站起身,然后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好说好说,互相关照了,互相关照。”
刘益守客气的将贺拔岳扶起来说道。
“敢问先生,我们这次应该怎么办呢?”
贺拔岳此时对刘益守的态度,已然完全不同。此刻他言语甚为恭敬。
“这次我虽然不知道尔朱都督是怎么计划的,但是,肯定是跟血书无关。血书是一个意外事件。你能来这里,说明即使没有血书,尔朱都督也已经下决心拿下洛阳了,就看是怎么动手而已。”
“半年前,天子给尔朱都督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兵屯扎河东孟津,隔水相望洛阳,以为奥援。”
贺拔岳这才吞吞吐吐的将这个几乎被忽略过去的决定性情报告诉刘益守。
“这就难怪了。天子(元诩)很害怕岳父尔朱都督篡位,或者当曹操。但是呢,他更怕被胡太后废了!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就直接给尔朱都督写信,但半路又后悔了,在后悔之余却又害怕尔朱都督回去以后,他失去手里的筹码。
所以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这样两边观望下,才下达那样的命令。于是尔朱都督现在应该已经屯兵河东,而不是在晋阳,对么?”
刘益守剥茧抽丝的推理,让贺拔岳叹为观止,这真是神奇得如同亲眼见过一样,令人不得不信服!
“确实如此!大军如今屯扎河东,随意可以顺着黄河而下,在孟津渡河。”贺拔岳有些激动的说道。
“如果依靠尔朱都督手里那点人马,要拿下李神轨麾下的洛阳禁军,难如登天。”
刘益守直接给贺拔岳泼了冷水。
如果是之前,贺拔岳一定会硬怼刘益守,但是经过刚才那番话,他已经对这个人心悦诚服了。如果刘益守说尔朱荣无法撼动洛阳,那么他就一定做不到。
“没错,洛阳的禁军,确实不经打。但是,他们守住洛阳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这些人的数量,也不是尔朱都督麾下两三万精锐能搞定的。”
“所以?”
“天子,应该还有一个后手,可以配合尔朱都督,将洛阳的防御弄瘫痪。但这不是将军应该考虑的。”
“血书在手,尔朱都督就可以用清君侧,诛奸邪的理由,团结各地郡守,以及在洛阳以外的元氏之人。
将军将血书送去,亦是大功一件。”
虽然刘益守这么说,贺拔岳还是感觉有点失望。因为这意味着,他这个先锋军领军,可能到时候并不会出现在第一线。
而是尔朱荣亲自操刀!博取政治资本!
不过好处就是自己的嫡系部队,不用打仗,也不会死人。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不过这次能找到先生,也是不虚此行。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点迷津了!”
贺拔岳热情的握着刘益守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
……
洛阳城东青阳门附近,有一座看上去很是不起眼的尼姑庵,名叫宁静庵。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它的地位,却比圣明寺还要显赫!
这是皇族的妃嫔出家的尼姑庵!当然,皇族的妃嫔出家在这里,不代表这里只有她们。只要元氏不倒,洛阳城佛寺里面经常出的那些破烂事,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去骚扰这里的尼姑。
当道希大师带着刘益守和徐月华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遇上有几个妃嫔前来宁静庵出家!
刘益守远远看去,这些人当中,除了一个颇有姿色外,其余的人都是相貌平平。难怪高阳王元雍对自家的“侍女天团”如此自傲了,从某个角度上说,他确实比皇帝还风光。
“你们是贫僧推荐的人,在这里不会受苦,但那些妃嫔,却不一定了。”
道希大师感慨的说道,引得刘益守跟准备在这里避祸的徐月华都异常好奇。
“大师是在这里认识什么人么?您面子真是够大的。”
刘益守啧啧感慨道,却见一个穿着黑色常服的尼中年姑,轻巧的走过来,略有些轻蔑的看了道希大师一眼,然后伸出了瘦小却不干枯的手掌。
道希大师对着刘益守呵呵一笑,从袖口拿出几颗金豆豆,然后放到这位尼姑手里。对方轻轻掂量了一下,紧绷着的脸舒展开来,朝着道希大师展颜一笑道:“大师最近出手倒是阔绰了不少呢。”
言语暗讽从前道希大师出手一定是异常小气。
“这位娘子,还有这位小妹,拜托您照料了。”
尼姑看了看道希大师,忽然察觉到刘益守那伟岸俊俏的身姿容貌,顿时喜笑颜开,冷不丁抓起他的手热情问道:“敢问这位娘子是您什么人呢?”
“是在下妾室,那一位是在下妹妹。”
刘益守言不由衷的说道,妾室是假妾室,妹妹更是假妹妹,可现在不这么说,那要怎么说才好呢?做人真难。
这位尼姑不动声色的在刘益守掌心挠了一下,给他抛了个媚眼道:“放心,包在贫尼身上了。等你来接的时候,她们一定都是白白胖胖的。”
画风好像有什么不对,刘益守疑惑的看了道希大师一眼,这位圣明寺的高僧轻咳一声,又从袖口拿了一颗金豆子出来,对面的尼姑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徐月华忍不住问道:“大师说的关系甚好,莫非就是这铜臭一般的关系?”
道希大师讪笑道:“不给钱的都归佛祖管,指不定哪天就被佛祖接走了。给钱归寺庙管,只要加钱,要什么都可以。”
看来大师念头通达,甚是了解给钱办事,多给多办的门道。
“行吧,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小月你好好照顾小叶子,我很快就会回洛阳的。”
正在说话,刘益守就看到那个姿色颇为不赖的妃嫔,被几个尼姑一把拉扯头发,连拉带拽的拖到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刘益守有些哀怨的看着道希大师,那眼神像是在说:你介绍的这地方到底靠不靠谱啊,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劳改犯待的地方啊。
“打吧,打吧,我迟早要杀了你们!等我父亲带着兵马来洛阳,你们一个个都要死,哎哟。”
“你们一个个都要死,我要杀你们全家,全都杀光!”
那个挨打的妃嫔,虽然被打,嘴里却还谈吐不清的碎碎念。然后她就迎来了更凶狠的拳打脚踢!
“你们不要再打啦,再打就打死人啦!”
小叶子冲过去将打人的几个尼姑推开,然后对着刘益守大叫道:“哥,快过来看看。”
你特么的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啊!
刘益守挺直了腰,慢慢走过去,他的样子英俊中带着些许正气,那些爱美的尼姑,看到自己打人的丑态被这样一个大帅哥看在眼里,眼神都不由得有些躲闪。
“自己出来捞的时候,也要给别人一点台阶下。这里的妃嫔,虽然大多数,都是咸鱼一样不会翻身了,可万一有个人真的翻过来了,找你们算账怎么办?
你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他给这三个尼姑一人一颗金豆子(都是从崔冏那里要来的),对方果然羞愧的拿着钱离开了,片刻都不愿意停留。
刘益守低下头看着那位被殴打的妃嫔,只觉得她皮肤异常白皙,鼻梁高耸,眼眶深陷,带着异域风情,不像是中原人士。
“这位姐姐,我大哥是世上最好的人,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他说,他都会帮你的。”
刘益守刚刚准备走人,就被小叶子在身后补了一刀。
第15章 优秀的模仿者
“这位郎君,有些人,你是不能碰的,甚至问也不能问。”
刚才那位收钱收得爽快的中年尼姑,板着脸来到刘益守面前,面色略有不善。如果不是因为刘益守太帅了,让这些常年守寡的尼姑心中骚动,她只怕要拿起棍子将对方赶走!
“这位……嗯,师太。我就多说几句话,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过去没有妃嫔翻身的情况,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这座尼姑庵里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会受到灭顶之灾,师太你更是难逃一劫。
我知道,是太后吩咐了,所以要去做。但具体怎么做,师太应该心中有数,不要把事情做绝,话说,莫欺少年穷啊,这位妃嫔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焉知她将来不会发达?”
刘益守好生劝说道。
这位中年尼姑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你哪怕把眼前这位妃嫔打死了,也不过是胡太后记都记不住的一件小事,收益非常低。
但是你如果把眼前这位得罪死了,而对方将来有天翻身了,你将会等来对方最疯狂的报复。这个可能性无论多么小,都不能当做不存在。
因为一旦发生,那就是山崩地裂,把自己逼上绝路。
毫无收益的顺从和某种可能性极小,危险性极大的概率,你究竟愿意去赌哪一个呢?
“郎君请便,一炷香的时间。”
尼姑看在刘益守长得顺眼,说话顺耳的份上,给了一炷香的时间。
等尼姑庵里的人都回避离开以后,刘益守看着低头不语的某位妃嫔,又看了看无辜盯着自己的小叶子,轻轻叹了口气。
教育小孩,还真是挺麻烦的一件事!
“你爹或许权势熏天,或许麾下千军万马,但他现在暂时还没办法拿胡太后怎么样。然而,胡太后弄死你,却只是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或许还不需要这么久。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刚才你那番话,就足以让尼姑庵里的人将你杀死,然后死无对证。”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那位长相异域风情的妃嫔,用沙哑的声音质问道,完全是一副狗咬吕洞宾的姿态,根本不领情。
“头发挺不错的,进去了以后可别剃光头了。”
刘益守微微一笑,从袖口里拿出一把牛角梳,放在眼前这位被打伤的妃嫔手里。
“有什么困难,就找小月和小叶子,呐,就是这两位。人要活着才能谈将来,而不是把脾气撒在没用的地方。用一句话来说,那就叫亲者痛,仇者快。
对了。”
刘益守从包袱里拿出前一天做的多余“盒饭”,递给那位受伤的妃嫔道:“你估计饿的厉害,冷饭将就一下吧。希望下次来这里,不会听到你的死讯,那是挺让人糟心的一件事。”
还是没有回应,只是对方抄起斋饭就开始猛吃,像是被关了三天没吃饭一样。
遇到这样没礼貌的,刘益守不以为意,他站起身,瞪了小叶子一眼道:“在外面就别乱跑,遇到坏人怎么办,让你小月姐带着你进尼姑庵吧。”
他又安慰了徐月华和小叶子几句,就跟着道希大师一起离开了。在刘益守视野看不到的地方,刚才他“施舍”的那位年轻妃嫔,正拿着隔了一晚上的冷斋饭狼吞虎咽,吃相极为狼狈。
大颗的眼泪顺着流到饭菜中,她都浑然不觉。
……
圣明寺的佛堂里,包括刘益守在内,不属于这座寺庙的几个人都聚集到一起,商议出城的事宜。
陈元康和崔冏看起来相当随意,而贺拔岳三人明显的紧张得绷直了身体。
“现在洛阳已经戒严了,所有可疑的物品,都会被搜走。所以可疑人物,都会被先关押,再核实。”
刘益守说完,将血书放到众人面前。而贺拔岳等人,则是将契胡部边军的特制腰牌放到了一起。
这玩意被搜出来,也是很麻烦的,但这种象征身份的东西又不能不带。更别提血书了。
“这些东西一旦被搜到,后果会非常严重。”
“除此以外,我们还缺四份路引,如果我用度牒出城,那么也还缺三份。所以,唯一出城的办法,就是避过搜查。”
“废话这么多,到底要如何出去嘛?”
达奚武忍不住怼了刘益守一句。看到贺拔岳眼神不对,又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
“出去有两种办法,第一个是让城门官查不到,第二个嘛,就是让城门官都不敢查。你们觉得,哪一个更好?”
刘益守环顾了一周问道。
“当然是不敢查最好。只是,现在这道戒严令,城门官不敢查的人极少,除非是…胡太后的亲信,而且是不敢得罪的亲信。”
陈元康若有所思的说道,大神就是大神,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所以,你们看,我这个胡太后的面首,合格不合格?”
刘益守微笑着说道。
诶?这样也行么?
“做面首?亏你想的出来,那你怎么从胡太后那里脱身?还不是会牵连我们。”
达溪武又说了一句,不过这次,所有人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于是这位出自六镇,弓马娴熟的棒小伙,瞬间就不说话了。
“我们一行人,假扮是胡太后的面首,然后从离白马寺最近的一个门出城。”
连元雍都很满意刘益守的相貌和气质,那说明这一位要忽悠并不能算是很聪明的城门官,其实问题是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