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守没好气的加了一句:“原话带到就行,让王思政自己去把元修接来,我们在睢阳等到秋收以后,过时不候!”
“喏!末将这就去办!”
被刘益守训斥了一顿,源士康悻悻的走了。他的心情刘益守可以理解,毕竟是元诩的贴身侍从出身。
对于源士康来说,刘益守尊王讨逆,挟天子以令不臣走曹操模式,属于是内心认可的路线。
恐怕他身边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主公!”
不一会,刘益守身后又有人喊。他转过身来,发现居然是杨愔。
杨愔一直在他手下处理繁杂政务,平日里很少露面,更是很少单独来找。最近睢阳周边忙着布置农耕,恢复生产,他应该是忙得脚不着地才对。
“怎么了?”
刘益守疑惑问道。
“清河王元亶,携家带口的找来,寻求庇护。”
杨愔不动声色的说道。
“元旦?”刘益守还没搞清楚状况。
杨愔耐心解释道:“近期许多元氏一族的人寻求庇护,那些人现在多半都在雍丘安置。主公也知道这些事,不过他们都是元氏旁支没什么好说的。可元亶此人乃是孝文帝之孙,身份有些特别。”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刘益守沉吟不语,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这些事。
“也行吧,你派人接元亶一家到睢阳,我和他见一面再说。”
看到杨愔还没走,刘益守有些困惑,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主公,您之前不是经常说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么?如今正是风云际会之时,咱们立元亶为帝,尊王讨逆,岂不美哉?”
杨愔压低声音说道。
果然,源士康有想法,杨愔也有想法。要竖起来当傀儡的对象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的。这种情况有点像是股市房市的牛市起来了,很多实体行业的人看到炒股来钱快,纷纷将资金投入其中。
殊不知要是没后台没有过人的硬实力,这些人多半都是要替他人做嫁衣的。
“遵彦(杨愔表字)今年贵庚?”
刘益守问了一个很是突兀的问题,杨愔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呃,在下已经十九……快二十了。”
杨愔涨红了脸讪讪答道。
“才二十嘛,我还以为是六十了呢。”
刘益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不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等嘛。就算再等个十年,我们也才三十,绝对等得起。”
说完,刘益守转身便走进了睢阳城城门。
第251章 都市龙王の伝说
某个僻静优雅的小院里,刘益守正与陈庆之对坐于石桌两侧,而这张石桌桌面上,已经刻画出纵横交错的棋盘。
羊姜像个小媳妇一样,大气都不敢出,怀里抱着装黑棋的竹筒,静静的在一旁观棋。她之所以有资格坐这里,只是因为她老爹羊侃是一号人物而已。
“汉代大儒董仲舒说仁、义、礼、智、信为五常。
将战场杀伐纳入棋局,不伤不杀一人,是为仁;
棋子交相配合,彼此守望,乃至舍小就大、弃子争先,是为义;
棋手对弈彬彬有礼,观棋亦是不语,是为礼;
对局中落子无悔,是为信;
至于智则更是不言自明,无脑之人,岂可操控棋局。
仁、义、礼、智、信这五常皆在棋局之中,学了大有裨益,这些你可明白?”
陈庆之微笑说道,在棋盘上落下白子。
“师父说得很对,但徒儿认为,士卒上阵保家卫国,农夫耕作喂养国家,工人劳作用度不缺,贩夫走卒皆有可取。唯有这嬉戏之事不名一文,是为末端,本末不能倒置。”
刘益守肃然说道,落下黑子,这话听得羊姜心惊胆战。
陈庆之眉毛一挑,饶是涵养甚好,也被刘益守气得咬牙切齿。没错,刘益守口中的“末等”,说的就是他!
陪萧衍下了几十年围棋的“无所事事者”。
“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再不济也能修身养性。
览其得失,古今略备,都在这经纬纵横,黑白交错之间。
你懂个屁!”
陈庆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又落下一子!
坐在一旁观棋的羊姜吓得瑟瑟发抖,这名义上的师徒二人似乎要吵起来,不,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拿来啊。”
刘益守无奈的看了羊姜一眼说道:“你把棋盒死死抱着,我怎么拿棋子?”
“哦哦哦。”
羊姜讪讪将棋盒放到了白棋棋盒的旁边,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装,都是因陋就简的用竹筒。不过这并不妨碍刘益守与陈庆之二人话题的云里雾里。
因为羊姜一句也听不明白真意!
“人不是棋子,若是将天下都当做棋盘,棋中的仁乃是最大的不仁!棋子无命,而人有,棋子无情,亦是无父无母,无亲朋好友,可人却不同。
棋手抖落棋子不过拂去一尘埃,这粒尘埃落到人身上,足以毁灭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
棋手对弈不过输赢之间,可世间的输赢,又岂是棋子能代表的?师父的话冠冕堂皇,却是少考虑了一点。”
刘益守落下黑棋,看着陈庆之一字一句说道:“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练也真不了,落子无悔也代替不了生离死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谁也不是天,既然不是天,岂能无情?”
听到这话,陈庆之不下了,端坐看着刘益守,二人之间气氛凝固到要爆炸!
“呃,我回去收拾东西……”
羊姜丢下一句话就灰溜溜的跑路了,这师徒之间的话题太高端,她连插嘴和打圆场的办法都没有!
“去吧,八月十五过了我们就走,算算日子也快了。”
刘益守对羊姜微微一笑,转过头来淡然说道:“该师父下了。”
飞一样的出了院子,羊姜长出一口气,这两人的气场太有压迫感了。
陈庆之乃是名震天下的白袍军主帅,刘益守则是声名鹊起的新晋军阀,手握雄兵叱咤一方。
羊姜忽然觉得自己还挺有眼光的,起码看上的男人不差,对吧?
“呃,我不是堕落了,而是参与到一个更高端的人群里面了,对,就是这样。”
内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她忽然认为自己现在过得还挺不错的。就像是刘益守经常挂嘴边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叫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要是他就只我一个女人,那我少活二十年也是可以的呀!”
回自家院子的路上,羊姜啧啧感慨,自言自语道。
她一路来到刘益守的书房,想看看自己有什么东西在那边落下,更想偷窥一下,嗯,说不定家里哪个娘子的裹胸布丢在那里了呢?
“寿阳的地图啊。”
羊姜看到刘益守书房的桌案上摆着一张梁国梁郡地图,寿阳作为那边首屈一指的大城,周边各处都有标记,密密麻麻的。
看来刘益守把准备都做前面了,到那边之后,可以很快接管地盘,发展生产。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老天给我一个这么出类拔萃的,唉,命苦!”
幸福也有幸福的烦恼,羊姜叹息了一声,翻了下镇纸下面压着的一叠纸,然后就愣住了。
“建康最强赘婿?”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是龙王传人,为报恩,做别家赘婿。作为公主的妻子鄙视,三年不让上床。作为皇帝的岳父鄙视,给个闲散官职让他在家。家中奴仆鄙视,无人伺候。他怡然自得,从不抱怨。”
羊姜一边念一边面色古怪,纸上写的这些,笔迹就是刘益守的,虽然对方练字进步很快,但写得怪异的字体一看便知,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都是些什么啊……”
虽然莫名其妙,羊姜依然往下看。
“是逢百万胡虏寇边,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中文武无计可施,而皇帝依然沉迷享乐不理国事。
某日寿宴之上,十万禁军将士哗变,围困建康城,在城外高喊:请龙王出山救万民于水火!
皇帝环顾寿宴满朝文武困惑问道:谁是龙王?
坐在末座的不起眼赘婿慢慢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一时间,羊姜感觉到整个书房安静得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可以听到。
这都是些什么啊!看了这几页纸,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刘益守写的这些,不就是暗示那个赘婿是他自己嘛!
龙王赘婿:刘益守。
昏庸皇帝:萧衍。
看不起他的正室:长城公主。
满朝文武:梁国中枢。
甚至连建康城都懒得改一下!
“我眼睛都要瞎了,啊啊啊啊啊啊!”
羊姜把自己的头猛敲了几下。
虽然这样感慨又抱怨,她还是继续往后面翻,然后发现后面的全是白纸,多的一个字都没有了。
“这就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始乱终弃啊!”
羊姜生气的将稿纸抛出去,纸片纷纷落下。她自觉失态,连忙跑去捡地上的稿子。
恍然间她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抬起头来,看到刘益守已经在书房门口站着,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
“龙王……呃,赘婿,不对,阿郎你不是在下棋么?”
羊姜匆忙间将稿子捡起来抱在怀里,心虚的问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已,下什么棋啊。”
刘益守叹息了一声,将手伸到羊姜怀里去摸那一叠稿子。
“拿来吧,我写着玩的。”
什么赘婿龙王啊,这事传出去他就社死了!
“主公,元亶带着家眷还有一些元氏族人……”
源士康站在书房门口,话说了一半,就看到刘益守伸出手在羊姜怀里摸,而后者紧紧抱着胸口。
三人都感觉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
“带路吧。”
刘益守无奈叹息了一声,收回手,有些心虚的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跟着源士康离开了书房。等他走后,羊姜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可以在棋道上跟陈庆之争得面红耳赤,却也可以是龙王赘婿!
“天啊!阿郎居然是这样的人!”
羊姜捂住脸,嘿嘿嘿的笑出声来,然后捂着肚子狂笑不止!
……
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还有八九岁的小男孩A,六七岁的小男孩B,三四岁的小女孩C,还有四五个样貌相近的年轻美人DEF等,居然还有元明月!
刘益守不动声色观察这庞大的阵势,又看了看面前沉稳又带着些许谦卑的中年大叔,平静说道:“鄙人刘益守,请问各位是?”
“在下元亶,淮南王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