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劳烦程郎君……”徐武江拱手说道。
补给线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展开,特别是人马以及驻营的物资都要第一时间到位,徐武江、唐盘还真没有办法脱开身,亲自前往泌阳城与宁慈、周运泽等人纠缠。
徐武江当即派了一人随同程伦英前往泌阳城,面见宁慈、周运泽等人陈述楚山奉枢密院征调、协同荆湖北路及荆湖南路进剿洞荆贼军之事。
初听徐怀于建邺帝大殓之日西返南蔡,亲领兵马协同两湖进剿贼军的消息,宁慈、周运泽也是一脸的震惊,但楚山来人退下之后,宁慈、周运泽很快也琢磨出一些异常来。
他们能坐到这个位子,绝对不是蠢人,当然清楚行军作战,就地征集粮秣等物资,损耗是最低的。
再说了,徐怀持有枢密院的征调令,除了可以名正言顺的从荆湖北路征调物资,更为关键的是在进剿作战结束之后,楚山可以将结余物资收入囊中带走,将一堆烂帐推给荆湖北路制置司与中枢去扯皮清算。
倘若不从荆湖北路就地征调物资,完全从楚山内部周济、调集,就算可以向朝廷虚报大量的损耗,但问题是朝廷如此捉襟见肘,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将帐给楚山填平?
朝廷倘若能拿出钱粮,去年怎么可能同意楚山在鄂北侨置南蔡县?
还有一点,那就是程伦英能想到的,宁慈、周运泽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从舞阳到荆门华陵河口的补给线,楚山为何不要求所经府县出兵保护,非要调动本部精锐进驻沿线五六处物资中转站?
难道是真担心贼军有能力绕到襄阳、南阳袭击楚山的补给线吗?
“宁府君,楚山这次动作不寻常啊!”周运泽轻轻叩着手指,跟宁慈说道。
程伦英面色如常的坐在下首,拿眼角余光打量宁慈。
却见宁慈神色阴郁的沉吟片晌,继而做出决定道:“楚山需行之事,先尽力配合,另外我们再遣人前往南蔡面见靖胜侯,求征调令一观……”
“不需要派人赶往建邺核实一下?”周运泽有些意外的问道。
南阳府没有接到朝廷的行文,态度强硬的话,甚至可以拒绝楚山兵马入境,退而求其次也是快马加鞭派人前往建邺核查是不是驿传出了什么问题——仅仅派人去见徐怀确认征调令是否存在,态度就太软弱了。
宁慈挥了挥手,说道:“无需如此麻烦,我相信靖胜侯不会假造枢密院函文。”
周运泽作为通判,并非宁慈的僚属,甚至有监督、弹劾宁慈理政不端的权力,但宁慈对这件事的处置只能说太过软弱,却没有特别不妥的地方。当然,周运泽他要是觉得有必要,也是可以直接派人前往建邺询问行文遗漏之事。
周运泽迟疑了片晌,也没有多坚持什么,只是朝宁慈拱拱手,说道:“那一切便听宁府君安排。”
在周运泽、程伦英及诸多官员离开,宁慈走回到与府衙后方的宅院。
宁慈没有携家小赴任,在泌阳的住所乃是一栋紧挨着府衙及其他官员集中住宿区幽静的院子,院子里有三四十名仆役、奴婢以及在南阳新纳的两名小妾照顾起居,自谓在诸多士臣里已是清廉如水了。
回到书斋坐于案前,宁慈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建继帝襄阳登基之前,宁慈与时任京西南路经略使的顾藩交好,之后也主要是在顾藩的力荐之下,才出任南阳知府。
当然,当时周鹤、高纯年等人也属意宁慈——宁慈能在诸多士臣脱颍而出,除了他作为士臣群体的一份子对唐、邓二州更加了解外,更主要还是他很早就不掩饰对出身卑贱的楚山众人的不满。
徐怀桀骜不驯、大权独揽以及战功之耀眼将他人衬托得黯然无色、令人嫉恨,这些还是其次,真正犯大忌讳的还是徐怀在汝蔡两州手段强硬的平抑地租、随意征没田宅以及丈量田地均摊田赋、清理民户对山林河川及矿产的侵占等事。
这点不仅仅违背了大越立朝以来“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祖制,更是触及士大夫凌然众生之上的根本利益。
宁慈以文渊殿直学士兼知南阳府,一年俸禄一千两百贯已经可以说优渥了,但不要说远在祖籍的妻儿老小要养了,他自己在南阳府宅院里三四十名仆役、奴婢以及两名小妾,一年的用度没有三四千贯根本打不了底。
士绅之家不兼田宅,何以立世?
倘若说绝大部分士臣主要还是不希望看到这种风气在大越扩散开来,与楚山暂时还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但南阳府以及襄阳府对楚山恨之入骨的士绅就太多了。
淮源旧属泌阳县,在楚山置县之时,甚至更早在桐柏山匪乱前后,像晋氏等家在桐柏山里都有大量的田宅、山林就为徐怀征没,或廉价赎买,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而在赤扈人南侵之前,襄阳府乃是京西南路监司所在,不仅很多胥吏来自汝蔡等地,汝蔡等地的士绅之家更是主要逃入南阳府或襄阳城避难。
他们当然希望收复中原,但他们更希望收复中原之后,能继续占有原先被迫抛弃的田宅。
然而楚山却立下怎样的规矩?
所有南逃民户,都视同放弃旧有田宅,皆充官有。
杨麟、刘衍等人驻守舞阳、叶县、梁县等地,这些地方的士绅以及大小地主,即便拖儿携女逃入更安全的襄阳城中居住,但只要继续安排家丁留守,监管佃户耕种,每年还是能保证有收成的。
然而等到楚山行营将汝蔡两州都囊括进去之后,徐怀就用强硬手段将这些田宅一律征没,总计数十万田地都拿来安置将卒家小以及仍然滞留在汝蔡两州境内的流民。
换了谁,心里不恨之入骨?
因此宁慈出知南阳府,上上下下都是指望他能抵挡住楚山将触手伸到南阳府来。
淮南大捷后,郑氏及神武军调守淮南东路,郑氏族人以及神武军将卒家小陆续从南阳迁出随军或定居建邺,为了更好抵御赤扈骑兵南下,朝廷对川峡诸州县进行新的辖区调整,设立了西秦路、东川路,分由高峻阳、顾继迁出任制置安抚使。
胡楷、朱沆等人当时也提出将南阳府及随、汝、蔡三州划出来,重新设立京西南路,委徐怀以大任,以便楚山军能调动更多的资源、获得更大的纵深,抵御、打击中路敌军。
当时反对最为激烈的,却非周鹤、高纯年等高级士臣,而是从南阳、襄阳随建继帝迁都到建邺定居的吏绅;甚至一度聚集数百人于宫门前跪请建继帝收回成命。
建继帝当时也是怕牵涉太广,这才最终作罢。
宁慈在南阳任事多年,对南阳诸地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料不错,楚山所谓的补给线,几处在南阳府境内的中转站,应该都恰到好处的控制着水陆要冲之地。
宁慈相信徐怀出兵政事堂拿下郑怀忠、郑聪,替淮王消除最大的隐患,不会不图回报。
眼前的一切,宁慈只能认为接下来不管朝中有多大的阻力,徐怀都会强硬的将南阳府划入楚山行营治下。
楚山此时以维持、保护补给线的方式出兵南阳府,无非是想造成既定的事实,压制朝中乃至南阳府当地可能会有的反对声音。
要知道南阳府军目前还是以士绅及大姓宗族出身的军将武吏为骨干,要是没有一点预备手段,朝廷直接将南阳府强行划入楚山行营辖区,南阳当地未必不会发生变乱。
虽说自诩看透这一切,在当前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形下,宁慈不觉得他有能力改变什么——淮王首要也是收拾淮东军将,徐怀即便提出更过分的请求,淮王多半也会暂且认下,何况区区一个南阳府?
宁慈想到这里,铺开纸笔写了一封信,封漆后唤两名信得过的家丁到跟前,吩咐道:“你们速牵几匹快马赶往京中,将此信交到顾藩相公手里!”
第二百三十五章 擅权
史轸不习惯骑乘快马,他是随同第三批人马赶到泌阳,其时已然日暮。
程伦英却是脚勤,得知史轸赶到,不顾天色已晚,又带着几名家人赶到城南货栈来见。
得知宁慈并没有以南阳府衙的名义派人前往建邺找枢密院核查行文遗漏之事,却暗中遣家丁携私函出城驰往建邺,史轸请程伦英坐下,微微叹道:“宁慈是个聪明人,却是看出些门道了,恐怕这个迷魂阵,我们摆不了多久了……”
“……”程伦英饮了一口茶,没有多嘴探究根本,只是问道,“却不知史先先与徐侯那边有什么事是伦英能效劳的?”
“你应该也听说节帅在政事堂擒下郑家父子之事了吧?”史轸问道。
“……”程伦英点点头,说道,“略知一二,却深感困惑,不知其解。”
“是啊,到这时史某也不知道这事对楚山是利是弊,却是节帅甚为坚持,”
史轸将密诏之事前后原委,都一一说给程伦英知晓,说道,
“节帅忧楚山隔岸观火,淮东、淮西两虎争衡,江淮必为胡虏所乘,遂决心秉承圣意剪除其一。然而纸总究包不住火,天下人最终会如何看待这事,实难预料。此外,淮王登基之后,执帝王权柄,江淮又俱为一体,到时候还不知道淮王有没有容楚山的度量,以程郎君之见,楚山秉承陛下之遗志,以驱逐胡虏、收复中原为己念,当如何做?”
程伦英强抑住内心的震惊,沉吟良久,说道:
“枢相早就力议重置京西南路以拒河洛、京西之敌,此实为上策,奈何朝中激烈反对,大行皇帝(皇帝驾崩,没有议定谥号之前,皆以大行皇帝相称)也难力排众议;伦英以为新帝登基后,或再难重起此议。不过,楚山没有南阳相为唇齿太过单薄,不足以拒强敌、不足以为藩屏,节帅既然不计个人损毁,当确保南阳划入楚山辖区为要,以免为朝野孤立,想报国而无门……”
程伦英曾经作为士臣的一分子,心里很清楚士臣对楚山的排斥,同时也很清楚淮王身边杨茂彦、汪伯潜以及葛伯奕这些潜邸重臣以往种种表现,实在不难想象楚山被孤立的将来。
如果说楚山仅据汝蔡两州、辖七十万军民,同时还被朝廷孤立,程伦英不觉得楚山真能支撑多久——最终倘若徐怀被削夺兵权,朝野那么多的将吏,谁能承担起驱逐胡虏、收复中原的重任?
所以说,程伦英看到楚山此次调动,心里有所猜测,却还是支持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紧巴巴再出城赶来见史轸。
“程郎君确是高见,那就请程郎君陪同史某往华陵走一趟,一起见一见节帅,到时候帮史某开脱几句。”史轸请道。
“这怎么说?”程伦英不解问道。
“节帅传往舞阳的令函,要行辕调千余步骑确保舞阳到华陵河口的运道通畅,史某擅自主张,将调动规模扩大到三千步骑、一万辎兵以及新调百余乡吏填入铸锋堂在南阳府各地的粮栈,同时还将铸锋堂在南阳府境之内所有事务,直接纳入长史院管辖之内,”史轸苦笑道,“我擅改军令,自然得到华陵当面向节帅请罪啊……”
“……”
程伦英张了张嘴,今日整整一天陆续有一千两百余步骑从舞阳方向进入泌阳,他以为楚山最终会有三四千人马进驻南阳各地,维持横贯南阳府境的补给线之余,向朝廷表达一个强硬的姿态,但没有想到最终的调动规模还要大,更没有想到这暂时还只是出自史轸的主张,甚至此时并没有得到徐怀的许可。
“……”程伦英思虑片晌,说道,“宁慈欲遣人前往华陵见徐侯,我就将这差遣讨下来,陪史先生走一趟。”
史轸跟徐武江、唐盘说道:“你们在此整顿人马,我与程郎君还是连夜赶路,这样我们还能乘车而行,不受马背颠簸之苦。”
“军令变更之事,我们也都附议,史先生可不要独揽其功啊!”徐武江笑着说道。
楚山据汝蔡两州,力抵京西、河洛之敌,以不足八十万人口、十七八万青壮男丁,动不动就要征调超过十万的兵卒参与防御、作战,动员之强度,远超当世之想象,钱粮更是恨不得每一枚铜子都掰开来花。
要说楚山众人不想将南阳府划并到楚山行营辖下统一调配,得是多大的笑话?
南阳府合并唐邓二州而得,居桐柏、伏牛诸山之间,土地平阔、肥沃、有着极高的耕地占比,同时还雨水充沛、气候温润,历朝以来都是农耕大区。
赤扈南侵之前,南阳二州就有民户七十余万口;赤扈南侵以来,河淮、河洛民众大规模经南阳南下,但仍然有二三十万流民、饥民滞留于南阳。
相比较之下,襄阳城作为陪都,又据汉水之险,战略地位要更为重要,也一直以来都是京西南路监司所在,但境内除了占据南阳盆地南部外,其他地方多山陵起伏,耕地情况比淮源好不了多少,赤扈人南侵之前整个襄阳府辖域的民户仅有三十万口。
单以南阳府的人与地,楚山众人做梦都想着将南阳划入楚山治下。
然而奈何一直以来阻力太大。
在郑怀忠、郑聪父子率神武军前往淮南之后,楚山最终争取到手的,也仅仅是有权在南阳府境内征购粮秣。
不过,在史轸的坚持下,将这一项工作做到极致。
为了绕开以大地主为主的市商,直接将触手延伸到各个村寨,从自耕农及中小地主手里收购粮食,在史轸的支持下,铸锋堂以泌阳城南货栈为核心,在南阳各水陆交通要津之地,建造上百座粮栈。
当然,这些粮栈都是小规模的,可能就是紧挨着渡口、驿站或村头建造一两栋小型仓房,日常也仅安排两三人驻守,负责走村窜寨联络民户,协助骡马队装卸、运输粮食,保证了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总计约二十万石粮食,以低廉的价格输往楚山。
徐怀传往舞阳的军令,是要求行辕调动千余步骑,确保舞阳到华陵河口的运道安全。
实际上舞阳到华陵河口有两个关键节点:
舞阳等地到方城东社店货栈,是全程陆路,需要用骡马队运输粮秣军械;从东社店货栈到泌阳城南货栈,可用中小型帆船运输粮秣军械,从泌阳城南货栈一直到华陵河口,乃至从华陵河、长林河,都可以通过中型帆船将粮秣军械运抵最前线。
运道除了东社店货栈及泌阳城南货栈两个关键节点之外,沿途只要设立警戒哨所,千余步骑就足够用了。
然而史轸在舞阳与留守舞阳的徐武江、徐武碛、范雍、潘成虎等人商议,最终没有得到徐怀许可,就直接调整过后的方案,除了东社店、泌阳城两个关键节点外,徐武江、唐盘在进驻泌阳城南货栈后,还要直接派出一批批人手,进驻沿唐河往南延伸到襄城县北部的四处粮食收购站,到位后就直接以楚山行营的名义向外围征用土地,招募役工,建造物资中转营寨,确保南阳府境内从南到北每隔四到六十里的距离,就有一座大型的物资及人马中转站,后续将分别调派一营精锐及相应的辎兵及骡马队进入其中。
除此之外,还将往分布于南阳府各地上百处粮栈,分派一名乡吏带领六到十名不等的守兵或辎兵进驻。
九月底南阳府各地粮食都纷纷收割进仓,这么做名义上是为了加强在南阳府境内的粮食征购,最大限度的支撑对洞荆贼军的进剿,尽可能避免从粮食压力依旧极大的汝蔡两州抽调粮食,但实际上却则要对南阳府形成事实上的军事控制。
在史轸看来,这次南阳府是势在必得,甚至还不仅仅局限于此。
所以,史轸仓促间也来不及遣人去找徐怀请示,他与徐武碛、徐武江、范雍、潘成虎等人商议过后,又说服二位夫人,最终直接更改了徐怀的军令。
因为这一更改,所涉及到的各方面影响极为深刻,史轸也无法顾及路途颠簸、劳累,只能亲自踏上行程,赶往华陵与徐怀见面……
……
……
此时的徐怀刚刚抵达华陵县,与朱芝见上面,还不清楚调令更改之事。
他站在华陵城头,眺望暮色下有些荒凉的四野,朱芝站在他身旁说道:
“……三月初荆南制置司将兵马集结于潭州,大举进攻贼军于西洞庭沿岸的老巢,迫使盘踞四湖地区的贼军纷纷南下增援,荆复等地压力骤减,趁机收复不少失地,但进入汛季之后,洞庭湖沿岸水势大涨,几次水战不利,伤亡颇重,不得不收缩战线,令贼军气势再度嚣张起来……”
去年六月洞荆贼军躁动,大肆攻伐荆江北岸地区,沔阳等县一度陷落,华陵县勉强守住,但原知县管翔运等官员不幸殉职——随着荆北兵马回援,陆续收复沔阳等失陷城池,需要一批官员填弥空缺。
当时朱沆希望朱芝能得到真正的历练,就替他选了华陵县令的缺,却差点被荣乐郡主抓破脸皮。
朱芝到华陵县任职之后,当时荆北都部署司在南面的荆州治江陵城驻以重兵,他加紧操练乡兵,整顿防务,恢复农耕,却也做得有声有色。
不过,今年入汛之后,随着荆南兵马在荆江以南进行战略性收缩,贼军声势再次大涨,荆北兵马在江陵等地野战也多次失利,华陵县再次被贼军频频侵入。
朱芝还想着等汛季过去,大水消退,荆南兵马会再次加大进剿的力度,但奈何一直到建继帝驾崩,都不见荆江南岸有什么动静……
第二百三十六章 相逼
华陵河西接瓦子湖,东接汉水,长约五十余里,乃是荆州北部相接荆江汉水的主要河道,像一条细长的绶带横亘于荆山南麓的平坦大地上。
夕阳西照,一株老梨树矗立于樊台军寨前的华陵河畔。
徐怀抬头看着树叶渐黄的杈枝上那只废弃的喜鹊窝,听史轸述说留守舞阳众人对他签发军令的调整,良久才转回身来,看着悠悠华陵河水,看向程伦英问道:“程郎君可知这华陵河由来?”
程伦英还以为徐怀会对史轸等人擅改军令不满,有意帮着辩说几句,却不想徐怀沉默良久,却突然考究起他对华陵河是否知晓来。
程伦英疑惑的看了徐怀一眼,拱手说道:
“伦英曾在复州任属吏,对华陵略知一二:春秋楚国定都于郢,位于乃今时荆州治江陵县北、瓦子湖以西、纪山以南。其时荆江、汉水交于夏口,楚于夏水(今汉水襄江)以东粮秣转输于郢,需沿夏水而下,至夏口溯江而上,凡一千八百里,水路迢迢。时名相孙叔敖辨别地形,于今华陵县北泽口凿河,从东往西接瓦子湖,于瓦子湖西南凿河道于郢都南面夏都(今沙头市)镇通荆江,又于沮水巩石坝拦流注水,使秋冬水盈能通舟船,此水道横亘荆州以北,古称扬水。扬水凿成迄今已有一千六百载,几经荒废、疏浚,迄今泽被苍生子孙,其瓦子湖以东位于华陵河境内,时人多称华陵河。大越立朝以来,汉水每逢汛季多汛水南泄,瓦子湖又承荆江上游来水及沮漳河之水,水势弥漫,常令华陵、当阳、江陵等地汪洋一片,名相安苏知荆州时,征民夫万余,于华陵城西樊台历两载凿河道南通白露湖,是为长林河;其后又于樊台设军寨控扼要津——徐侯统兵马进剿洞荆贼军,粮秣经襄江(汉水)而入华陵河、长林河南下,泽口、樊台皆是要津,而樊台又有西拒瓦子湖寇匪之责更为重要,当驻精锐以抵挡……”
作为古云梦泽的一部分,汉水以西、荆江以北的荆州平原,迄今仍然分布着瓦子湖、白露湖、洪湖等大片的水泽湖荡。
最西侧的瓦子湖位于荆州治江陵城以东,驻以重兵的江陵城控制荆江进入瓦子湖的河道,又以桩柱、沉船,封锁白露湖与瓦子湖之间的水道,因此水域辽阔的瓦子湖,却是要比江陵县东部的白露湖以及复州南部及鄂州汉阳县境内的洪湖等水荡要太平得多。
虽说瓦子湖较为平静,但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汉水出襄阳境,受涢山(大洪山)所阻,河道大体从北往南稍稍偏东流淌,而荆江(长江)出三峡之后,则是从西北往东南方向流淌,荆湖大地两条奔流不息的主干流在这一段流向是相互靠近,相距最近甚至不足百里。
不过,汉水(襄江)进入涢山以南的复州竟陵县境内之后,则折往东偏南流淌,而荆江继续往东南方向的岳州岳阳县流淌,两条主干流的距离又逐渐拉开,直到荆江于岳州治岳阳城折向东北方向流淌,最终于鄂州治江夏城以北合流。
荆州治江陵城濒临荆江,复州华陵县濒临汉水,时人惯常以为江陵位于华陵以南,但实际上江陵与华陵东西相向,瓦子湖及华陵河作为古扬水,实际是一条大体东西流向的水道。
樊台这个位置,西接江陵、东接华陵,南通白露湖、北面的沙洋堡乃是前朝名将尉迟恭修筑、用来控扼汉水(襄江)的沙洋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