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蔡兵马以及基层军将武吏,所行之法也是承续楚山军由之以来的传统,但他们主要来自盘龙寨大捷之后所俘的流民、饥民,对此次进剿洞荆贼军心里还是有很大的疑虑与困惑。
在得知徐怀正式获得枢密院的征调进剿令状之后,周景、范宗奇等人也即刻对南蔡兵马进行宣导,但效果并不太明显。
在正式开拔前,徐怀也无法顾及连日来马不停蹄的劳累,他赶往县尉司,要亲自对召集到县尉司大院的三百多名队率、都将等基层军将武吏进行最后的动员。
从南蔡流民招募、选拔的队率、都将等基层军将,前期主要是在南蔡州学分舍进行修习,暂时还没有机会来得及编入选锋军进行进一步的历练。
他们大多数人,徐怀也不熟悉,但现在就要用这批军将武吏,也是形势所迫。
徐怀等一干人进入县尉司大院,先宣布正式成立南蔡剿匪统制司,南蔡县尉司及诸乡司以及相应人马,都统统纳入统制司的管制。
徐怀自领统制,王举、郭君判、周景、张雄山、韩圭、姜燮、徐胜等人兼领参军事,分掌令函、军情、辎重、监察、传驿诸职事。
南蔡兵马统编入楚山左军序列,范宗奇以副统制兼领左军第六厢都指挥使、乌敕戈、韩奇虎出任左军第八、第九厢都虞侯;王峻接任南蔡县尉,统领南蔡县尉司所辖的水军、县守军及诸乡司所属的乡兵人马,并兼领工辎营。
除了新编左军第七、第八、第九厢人马外,南蔡县尉司所辖的水军及县兵也扩编到三千人众。
在对三厢所属的指挥使、都将、队率等各级军将武吏进行正式授衔之后,徐怀也亲自对所有军将武吏进行动员讲话:
“……汴梁失陷前,虽说外有边患,内有恶吏劣绅盘剥,朝中也有奸佞当道,残害忠良,但绝大部分民众大体都还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日子。赤扈铁蹄南侵,将平静彻底打破,不计其数的老弱妇孺惨遭屠戮,不计其数的父老乡亲被迫背井离乡,流落江淮、荆湖,食不裹腹、衣不蔽体,道旁饿殍冻毙风雪者不知凡几――”
“……造成这一切的最大罪魁祸首是谁?是官兵还是胡虏?倘若我们不抵抗,甚至忘掉数百万族人惨死、上千万人家园被侵占的血仇,不想着收复中原,不想着从胡虏手里重新夺回我们被侵占的家园,也不去管此时仍然留在河淮、河东、河北、关陕等地、在赤扈人铁蹄下苦苦挣扎的父老乡亲,但赤扈人占据中原之后就会满足了吗?赤扈铁蹄就不会继续南下,坐看我们守住这半壁江山、苟喘延息吗?大家心里很清楚,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很多人心里又想,我们北上去跟胡虏作战,大多数将卒是心甘情愿的,但为什么要出兵去进剿洞荆贼军?他们中很多人跟大家一样,都是苦无生计,都是在饿死之前被迫落草为寇,拼一线最后的生机……”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已经有些弱小了,面对一个彪型大汉,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堪堪抵挡住,这时候却有一人在后面拽他的袍襟,拖他的后腿,他还有抵挡住强敌的希望吗?现在虏帝遇刺身亡,新的虏帝还没有即位,我们好不容易有一点喘息之机,我们更迫切的是不是要先解决拖我们后腿的这个后患,接下来才能极尽全力去抵挡强敌?”
“……说洞荆贼军也好,说洞荆联军也罢,我比在座诸位更清楚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迫于生计,我比在座诸位更清楚他们中绝大多数只是为了在饿死、冻死之前挣扎一条活路,就像溺水者沉到塘底前拼命的去抓任何能抓住的东西。但是我们身边出现沉塘者,我们要怎么做?是放任他们将我们一起拖往塘底,是将他们踢到一旁不理不睬,还是一棍子先将他们打晕,然后想办法将他们拖上岸?你们要相信,此次进剿洞荆联军,绝不是为了多造杀戮去换取什么战功。我徐怀不稀罕这些战功――盘龙寨一役,我徐怀有滥杀过半点无辜?”
“……我们此次进剿洞荆联军,但最终的目的,我们是为了解救更多沉沦乱局之中无法自拔的老弱妇孺。因此,我们反反复复强调我们的军纪,第一,我们严禁滥杀、虐待战俘,第二对老弱妇孺,我们不仅严禁劫掠、伤害,还要尽一切可能的提供救护,第三,对那些奸杀掳掠犯下大恶的匪首以及冥顽不化的追随者,我们也一定要狠狠的予以打击,不能心慈手软。我们此次进剿,作战越是顺利、越是快速,对真正的无辜者伤害才会降到最低……”
“……这次时间很紧迫,仓促间我只能将队率、都将以上的军将武吏集中起来,告诉你们这次进剿作战的目的、宗旨。你们回去后,不仅现在就要将这些想法告诉手底下的将卒,在开拔、进军的途中,以及在洞荆联军作战过程中,都要记得时时刻刻跟手底下的将卒宣讲。你们自己也要时时刻刻去琢磨这里面的道理。”
不管士臣群体、以高峻阳、郑氏为代表的西军将帅,以及淮王府诸将对徐怀如何看不顺眼,但自桐柏山匪乱以来,徐怀屡屡斩获胜捷,在楚山全军早已经建立起近乎传奇的形象。
南蔡兵马虽然操练为时尚短,前后仅九个月,选拔出来的基层军将武吏,主要也是在南蔡州学分舍进行修习,但盘龙寨一役以及民间流传的种种传闻,兼之州学分舍及县尉司、诸乡司(巡检司)将吏皆楚山嫡系,都潜移默化的巩固了在他们心目的地位,甚至会更加的传奇化。
徐怀将基层将吏召集起来,亲自进行动员,效果当然非周景、范宗奇等能及。
夜里县尉司大院也是架起十数堆篝火,分批将三十多头羔羊剥皮架到篝火上烤熟上,徐怀与诸将吏痛快淋漓的祭了一回五脏庙,为开拔作战进行最后的准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制置司
“……”
荆湖北路制置司衙堂之内灯烛高烧,制置使孔昌裕将兵马都部署高峻堂以及提点刑狱公事等荆北主要将吏都召集过来,商议即将全面展开的,对洞荆贼军展开的进剿作战。
十数人济济一堂,看着枢密院及徐怀遣信使送来的两封信函都面面相觑,大多数人都沉默不作声,都神色微妙的看向孔昌裕,似乎一切都听孔昌裕拿主意。
陛下新丧,制置司才刚刚下令江夏城及制司所属州县都照规制服丧,制置司衙堂里也设了祭台,孔昌裕、高峻堂等一干高级将吏带头换上孝衣服丧。
谁都没有想到事隔两天,枢密院下令征讨洞荆贼军的诏函以及徐怀以楚山行营、南蔡征讨统制司名义所撰写的公函,就前后脚送抵孔昌裕的案头,而徐怀今日才赶到南蔡,甚至连南蔡征讨统制司的印信都没有篆刻出来。
徐怀也没有跟荆湖北路制置司商议的意思,而是直接行文告知荆湖北路制置司,他在抵达南蔡之后随时会下令封锁汉水等河道。
荆湖北路制置司这边什么时候进行兵马的动员、集结,徐怀不会干涉,行文之中也没有催促之意,但言明南蔡征讨统制司封锁、开拔诸令下达之后,就会对郢、复、鄂、荆等州县涉及到的汉水、华陵、长林等河道进行军事管制,一律禁止民船擅入。
除此之外,徐怀在文中要求鄂州水军在没有明确甚至迫切的作战需求之前,不得擅入汉水,约定两司临时所辖水域以汉水河口为界;要求进剿作战所涉及到的州县给予征讨兵马无条件的配合,包括城寨进驻,粮秣征收等。
南蔡征讨统制司也不会就具体的事情,浪费时间先征求荆湖北路制置司的同意,而是会根据作战的需要,直接对所涉及的州县直接颁传军令。
枢密院所颁布的征讨诏,并没有给予徐怀节制荆北兵马的权力,重点是协同作战,理论上需要徐怀出面与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制置司协商出具体的作战方案,再分头实施。
徐怀传给荆湖北路制置使的行文,实际跟要求临时节制荆西诸州县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都没有派一个稍微有分量点的人物赶到江夏跟荆湖北路制置司解释一下。
孔昌裕乃是制置使,地位不在徐怀之下,更何况荆湖北路乃是他的地盘,荆江以北对洞荆联军开展进剿作战,除非朝廷令旨明确说清楚,要不然也应该以制置司为主。
而高峻堂因为契丹残部的关系,对楚山满腹意见,到任两个月就接连下令限制南蔡捕捞船队在荆江及汉水之中的活动范围,将王番出任兵马都部署期间举荐、任命的军吏差不多都轮换了一遍。
换作他时,孔昌裕、高峻堂他们收到徐怀的这封行文,定然会勃然大怒,除了下令诸州县无需理会楚山的军令――没有朝廷明确的令旨,楚山无权越过制置司管制到荆湖诸州县头上,他们多半还会上书朝中弹劾徐怀胡乱侵凌荆湖北路制置司的权职。
然而陛下新丧,徐怀持诏进京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诱捕郑家父子,与众臣拥立淮王,孔昌裕、高峻堂他们此时也已经了解到相关情况。
这叫他们如何揣测楚山与淮王府的关系,这叫他们如何看待徐怀在建继帝大殓刚过、朝丧未满,就拿到枢密院的征调令返回南蔡这事?
“陛下驾崩,郑氏心怀叵测,欲图妄行废立,虽说郑怀忠、郑聪父子已为淮王殿下与诸公扣押下来,但淮东军将没有那么容易妥善解决。这么看来,洞荆贼军实在是需要快快解决,以免滋生大乱,”
孔昌裕见诸将吏都不作声,他这次却是难得体谅的说道,
“靖胜侯孝服不除而出兵剿匪,其志实乃悲壮哉,我等也当奋随其志――诸公以为呢?”
“使君所言甚是,”有人接过孔昌裕的话头说道,“陛下病危之时赐密诏给徐侯,定然是切切不念洞荆贼军未灭,圣心难安――说起来也是我们剿匪不利,令陛下弥离之际犹不能牵挂荆湖,惭愧啊。”
淮王嗣皇帝的名位已定,就等朝丧期满后举行即位大礼。
见孔昌裕等人都如此油滑,高峻堂也不可能在这个节眼唱什么反调,说道:“一切皆依使君所见。”
“靖胜侯悲于陛下驾崩,迫切出兵以慰陛下遗志,行文难免挂万漏一,为免有错漏,我等还要渡江走一趟与靖胜侯见上一面,作战之事需好生商议……”孔昌裕说道。
洞荆贼军去年突袭鄂州,在荆江以北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当时孔昌裕还只是转运使,但哪怕徐怀亲率兵马痛击盘踞千汊浦的贼军,侨置南蔡,他都没有想着说与徐怀见上一面。
此时孔昌裕非但丝毫不介意徐怀行文的强横与无礼,反而提出要主动渡江前往南蔡,与徐怀见面,众人也都清楚孔昌裕心里在想什么。
淮王登基即位,势必还得倚重士臣治理地方、执掌朝政,但问题是那么多士臣,却非人人都能得到倚重。
孔昌裕之所以从转运使提拔为独挡一面的制置使,并非他声望、威势臻至这一步,实是楚山在鄂北侨置南蔡,周鹤等人在朝中担心楚山对荆湖北路会有进一步的渗透以及王番当时任兵马都部署仓促间无法调离,才强烈主张设立制置司独揽荆湖北路的军政大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淮王登基,孔昌裕显然不会觉得他真能坐稳制置使的位子。
而建邺这些日子发生的诸多事,也叫人很难想象徐怀与淮王还是陌路人……
……
……
次日午后孔昌裕率领荆湖北路制置司十数将吏渡江北上。
南蔡招讨统制司此时已经正式派出水军舟船封锁南蔡城西码头直到华陵河口的汉水河道,驱逐商货、捕渔民船,同时将百余艘舟船集结到南蔡城以南十数里处,动用上千匠师、役工着手搭建浮桥,连接汉水东西两岸。
在架设浮桥选址的下游方向,在距离汉水入长江河口不远处,十数艘巨舶两两抛锚停泊在水面上,依次将数十根长逾数丈的木桩深深打入河床之中。
木桩打入河床,露出水面不足丈余,同时还连接一只只系挂长索、重逾两三千斤重的巨锚抛入河底,防止木桩被水流冲倒;后续还用铁索将这些木桩连接起来,最终形成对汉水河道的铁链封锁,杜绝舟船闯入汉水上游河道。
之所以能如此做,除了当世汉水两岸没有固定堤坝的约束,多次在江汉平原上改道流淌,河床浅淤,入秋之后水位又进一步降低、水浅流缓外,楚山在筑造堰堤等水利工造、铸造大型铁器等方面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孔昌裕等人在汉川县令尹尧志的陪同下,登上南蔡城西新修的大堤,看到楚山竟然真的一点都不顾及荆北制置司的意见,就直接截断汉水河道,脸皮子也禁不住微微抽搐。
“进剿匪军刻不容缓,徐侯昨日抵达南蔡,宣读淮王及枢密院令诏之后,连夜确定进剿诸策,今日一早就在百余侍卫的簇拥下,先行渡汉水前往华陵了,却不知使君会到南蔡来……”韩圭拱手与孔昌裕等人说道。
招讨主力兵马未动,范宗奇、乌敕戈、韩奇虎等统兵将领暂时都还留在南蔡,乌敕海、王峻等将率领选锋军骁骑今日才陆续抵达南蔡,还需要在南蔡休整两天,但徐怀不会等一切准备齐当再动身前往华陵。
当然,徐怀与王举、郭君判等人在侍卫兵马簇拥下动身时,孔昌裕已经派信使赶到南蔡通禀见面磋谈进剿作战之事,但徐怀当没有接到信使传递的消息,就直接渡汉水西进了。
徐怀完全清楚孔昌裕等人此时为何会放低姿态,也能料到等淮王及朝中诸多大臣缓过神来后,孔昌裕这些人又会变换怎样的嘴脸,怎愿意浪费时间与他们虚与委蛇?
之所以是韩圭出面应对孔昌裕等人,却非徐怀不需要韩圭在身边出谋划策,实在韩圭一介儒生,连日来乘马很是吃不消,因此他暂时留在南蔡歇上两天。
徐怀要赶在淮王等人彻底醒悟、收回成命之前,尽快在汉水以西将招讨兵马展开,但上万兵马展开并从北面对洞荆联军维持住进剿之势,却非简单之事,需要调用大量的资源。
南蔡原本收容二十多万饥民,就需要定期从外部输入大量的粮食才能勉强维持――这次筹措时间太过短促,南蔡所储备的粮食严重不足以维持上万兵马在汉水长时间展开。
除了需要立即开辟舞阳经南阳、襄阳进入华陵河、长林河的运输通道外,还是要想办法尽可能就地征集粮秣等物资。
就必然需要在孔昌裕等人翻脸之前,尽可能拿到荆江以北、汉水以西诸州县的节制权。
除了故作傲慢,利用孔昌裕等人还不明实情,强迫他们低头外,徐怀此时下令对汉水进行封锁,名义上是防备擅长水战的贼军扰袭南蔡,实际上还是杜绝鄂州水军进入汉水的可能,必要时甚至可以直接截断荆湖北路制置司与荆、峡、复三州的信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补给线
深秋时节,薄雾笼罩唐白河两岸的大地,数百骑兵沿着驿道而来。
骑兵的声势永远要比步卒壮观得多,数百骑兵看着就像三四千人马铺天盖地而来。
事前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泌阳守军仓促间关闭城门,看着数百骑兵绕过泌阳城,往铸锋堂在泌阳城西南方向的货栈而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骑兵行进的速度并没有多快,之前有不少北上的商旅遭遇上,也搞不清楚北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纷纷折返。他们带回到泌阳城的消息,就是沿途看到楚山此次南下的兵马,绝不仅眼前六七百骑兵,后面还有更多的楚山兵马正往南阳境内挺进。
靖胜侯之前就已经率千余骑兵奔赴建邺,陛下新丧,楚山又大举调动兵马南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宁慈、周运泽等人仓促登上城头,看着第一批骑兵已经进入铸锋堂城南货栈,心里俱是震惊,却都不敢胡乱揣测说话。
他们前天才接到建继帝驾崩的诏诰,府县衙门也根据诏诰部署祭奠及官民服丧之事。
诏诰并没有提及郑氏父子妄行废立、欲对嗣皇帝淮王不轨等事,但宁慈、周运泽身为南阳知府、通判,也是士臣里的中坚力量了,在朝中都有故旧,以及晋庄成在朝中担任礼部侍郎,不会完全听不到消息。
昨日数封私函快马扬鞭送入泌阳城中,宁慈、周运泽他们也大体知道建继帝驾崩之后,徐怀率兵马于政事堂羁押郑怀忠、郑聪父子等事。
楚山联合淮王府出兵淮东,收拾郑氏父子在淮东的余孽,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但问题是楚山倘若要出兵淮东,不应该从信阳、淮源等地直接沿着淮河南岸东进,怎么大举往南调动兵马?
“程知县,或许要你前往走一趟!”宁慈神色阴悒的看向程伦英,说道。
郑怀忠、郑聪父子率神武军主力调往淮南之后,去年年中为调南阳府军参与汝蔡等地的轮戍,程伦英几乎是公开的跟楚山站到一起。
楚山真要有什么异动,宁慈不觉得程伦英一定会提前得到消息,但此时着程伦英前往铸锋堂货栈,与统领楚山骑兵赶到泌阳的统兵见面,总能打听一些消息――当然,程伦英很可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并不会据实跟他们说,但也比他们枯坐城中什么都摸不着头脑要强。
虽说没有枢密院的调令,南阳府应该拒绝楚山军随意进出,但现在这个情况,宁慈可不觉得自己应该头硬着站出来。
程伦英也是满心惊疑,这次却没有拒绝宁慈的差遣,带着数名随从就奔铸锋堂货栈而来。
铸锋堂在泌阳城南的货栈,位于泌水河畔,最初时连同仓房、马厩在内,仅是一座占地三四亩大小的院落,码头位于院子南侧,也只能停泊两艘四五丈长的木帆船;随着楚山出山、经泌阳转河运的货运规模越来越大,货栈及码头这些年不断得到扩建。
去年徐怀将匠师、匠工及家属上万人迁到白河支流东赵河上游龙潭岭,建设炼地、烧瓷工场。
唐白河在南阳府境内分为唐河、白河两支,直到襄阳府襄城县境内才合流形成真正的唐白河。
西侧的白河受南阳盆地西翼地形起伏以及土质的影响,航运条件很差,不仅支流东赵河仅能供载重二三十石浅底帆船通过,就算是白河干流在南阳县、新野县境内,仍然有大段的浅滩仅一两尺水深,限制舟船通行。
同时白河沿岸都没有修筑堤坝,河道经常受洪水影响而变化。
东翼的唐河虽说也没有人工修筑的堤坝,但地形相对平坦,洪涝灾害也要轻一些,航运条件要好很多。
针对这一特点,去年楚山就进一步扩建了铸锋堂在泌阳城南的货栈,以便龙潭岭生产的铁料、瓷器,先通过小型舟船出山,到南阳县北部通过唐河白河之间的横渠运抵泌阳,集中在泌阳城南货栈换载中型木帆船,运往襄阳及南蔡等地。
同时铸锋堂去年得以在南阳诸县征购粮食,也是先集中到泌阳城南货栈,再通过唐河北上,在运抵方城县南部的东社店货栈后,再转由陆路通过方城隘口运抵舞阳西的南澧水河畔,再改河运前往舞阳、召陵、襄城、梁县等地。
当世大宗商货运输的困难及复杂性,以及泌阳城与楚山辖县的相对复杂的地形关系,都决定了铸锋堂在泌阳城南货栈的特殊地位。
此时的城南货栈、码头占地扩大到三十余亩,特别是货栈在修建高厚护墙后,与中小型军事堡砦没有区别,日常有百余武装护卫及五百多辎兵驻扎于此。
此外,货栈还利用西侧的洼地,开辟一座可供百余中小舟船停泊的船池。
楚山五百余骑抵达泌阳后,也得以直接进驻货栈之中,毕竟在最为忙碌的时季,货栈基本上都要容纳上千人规模的骡马队在此休整、转运商货。
程伦英赶到城南货栈,看到徐武江、唐盘等人站在大院里,心里一惊,上前拱手道:“你们怎么来泌阳了?”
徐武江此时乃是楚山行营左司马,而在楚山统兵诸将里,唐盘与徐心庵的地位比其他都指挥使、都虞候都要高,仅次于徐武碛、陈子箫、王宪三大统制。
徐武江、唐盘二人在此,意味着楚山这次南调兵马的规模,可能要比预想中大得多,不大可能仅两三千兵马。
“程郎君过来正好,我们刚要派人去请程郎君哩,”徐武江一边请程伦英往厅堂走,一边解释道,“朝廷令旨可能还要晚一两天才能到南阳府,我们是接到节帅的军令先行出动,也没有来得及提前跟南阳府报备……”
在徐怀从南蔡出发东往建邺之前,就下令楚山在方城北面的隘堡集结了一部分兵马为进剿洞荆贼军做准备,甚至也已经提前往泌阳货栈集结物资,包括向南阳诸县加大粮食征购规模,只是南阳府这边没有察觉到异常罢了。
“徐侯已经返回南蔡,要亲领南蔡兵马进剿洞荆贼军?”程伦英惊讶问道。
泌阳距离南阳有八百余里,除了驿传这玩意不是那么稳定、可靠外,更主要是南阳府、襄阳府受中枢直辖――徐怀在建邺提出要在南蔡征编一部兵马,参与对洞荆贼军的进剿,枢密院签发征调令后,在这个节骨眼上都知道第一时间要遣信使知会岳阳(荆湖南路制置司)、江夏(荆湖北路制置司),仓促之间却没有谁想到要行文襄阳府、南阳府。
徐怀却非忘了这点,甚至可以说是有意没有提及这点。
徐怀真要提醒枢密院行文襄阳府、南阳府,势必要说清楚从楚山本部额外调动人马及粮秣辎重的规模等具体部署,枢密院甚至会在行文对人马、辎重经南阳、襄阳调动做出具体的规定,或者说限制。
枢密院没有行文,但徐怀又确实有征调令在手,那很多事就可以从权了――就算是文横岳执掌的襄阳府此时想要加以限制,徐怀也是要翻脸的。
目前徐怀除了要将大量物资从舞阳、淮源等地先一步集中到泌阳城南货栈来,同时还要在南阳府与襄阳府的交界处,在唐河、白河的交汇点成立大型中转站;物资补给线在抵达荆门东的华陵河口后,还会沿着华陵河、长林河延伸到江陵县境内――除了要调动上万名辎重兵以及人数规模更大的役力,以车马舟船辗转于诸中转站间输运粮秣、军械等物资,同时还会调以数以千计的精锐驻守、保护这些中转站。
这也是发动会战期间,后勤保障的必备工作,徐武江作为楚山行营左司马赶到泌阳坐镇,就是全权负责从舞阳到华陵河口的这条补给线正常、安全的运作;唐盘作为徐武江的副手,负责统领保护这么补给线的楚山兵马……
陛下新丧,徐怀在建邺不仅以雷霆手段羁押郑怀忠、郑聪父子,还在大殓之礼过后就直接统兵进剿洞荆贼军,这些都令程伦英非常的震惊,听徐武江说及补给线诸多要点好一阵,才恍过神来,惊讶的问道:
“都说兵贵神速,徐侯在南蔡征调兵马,仓促之间可能需要楚山先直接供给一部分作战物资,但与此同时,不应该就地征调各种物资,尽可能减少路途损耗吗?”
程伦英转念又想到,整条补给线位于南阳府、襄阳府,全程除了撮尔山贼外,再无威胁,楚山理应要求南阳府、襄阳府出兵保护,进一步降低楚山的消耗才对,而不是将这么多的楚山精锐派到南阳、襄阳府境内。
除了徐怀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将这么多的楚山精锐派到南阳、襄阳府境内驻扎下来?
程伦英自恃还是得徐怀信任的,想到这里,低声看向徐武江、唐盘问道:“徐侯意不在剿匪?”
“节帅还是要剿匪的,只是朝中形势比想象中复杂,我们现在也不甚清楚,得到的军令只是如此,军令之中也没有办法写太多的细节,只能见到节帅之后才能清楚……”唐盘说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意在
程伦英不相信徐武江、唐盘二人真不清楚徐怀真正的意图,但想到建继帝驾崩后纷至沓来、令人眼花缭乱且心惊不已的消息,程伦英也能理解形势的错综复杂,暗感有些事此时在楚山或许仅限徐武江、唐盘等极有限的人知悉,当下也按捺住内心的好奇与深深困惑,说道:“宁慈差遣我过来,更多是打听些消息,你们二人倘若无暇去见宁慈,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