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纪看起来年轻点的夫子啧舌道:“听说这狂人日记一出现就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士林之中一度禁止传阅。”
年长夫子又道:“不论是红楼,还是狂人日记,又或是梁祝都被士林中人说成败坏纲常之书,可就算是这样书生士子之间,传阅的也有不少。”
两人因为眼前两卷狂人日记开始了争论。
裴宣机笑道:“这册书在下就送给了两位,一人一册,还望两位闲暇之时可以翻阅。”
“多谢了。”他们拿过桌案上的书卷。
当然了,狂人日记此书在坊间的名声很响亮,好奇的人也想要一睹书中的内容。
裴宣机放低了声音,“两位既知道世家荼毒中原,可知原因?”
见他们两人不讲话,裴宣机叹息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是乃狂人日记讽刺的便是门阀与旧制度,旧制度下苦难的众生只能在这苦难的环境中艰苦求生,现如今朝中推行科举制,是为天下人着想。”
“禁止狂人日记传阅便是他们害怕的所在,他们害怕狂人日记中的内容会影响天下的读书人,可朝中除了一册红楼梦,从来没有说过要禁止传阅狂人日记。”
话语顿了顿,裴宣机又颔首道:“在下常常与骊山的县侯有书信往来,这狂人日记就是出自骊山县侯之手,他常与在下说,他们越是害怕的,我们越要坚持,越要进行下去。”
这番话令两位夫子心神一振,他们俩人还是收下了狂人日记,便匆匆离开了。
而裴宣机继续吃着桌案上的菜,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自己这般坚定。
这两人看来就有些摇摆不定。
这世上坚定者少,摇摆不定者多。
裴宣机又喝下一口茶水,“等他们遇到了那些不公的事,或许就会坚定许多吧。”
“县侯呀。”裴宣机叹道:“在下可一直都按照你的要求在办事,推翻世家的大业太难了。”
也有可能给了两册狂人日记之后,他们就会抛之脑后。
裴宣机一直坚持广泛传播的方式,一直在各个寒门士子走动,结交各路有志之士。
世家如今虽说还庞大,但今时不同往日。
还有朝中要推行科举制这个重要的关口。
这是大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
在酒肆里喝茶难免会引起不少人的目光,裴宣机注意到这些目光只好讪讪一笑,便匆匆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所住的官驿,因身上有太府寺的关文,每每去一个地方都可以住在官驿。
裴宣机将今日的进展写下来,要将这书信送去骊山。
伙计端着一些饭食进入房间内,“客人,听说今天潼关有个游园大会,许多人都会去,还有一些和尚呢。”
裴宣机将自己写好的书信折起来放在一旁。
伙计还特意看了一眼,“这是骊山纸吧。”
在驿馆的伙计通常接待朝中官吏,接触的人不是勋贵就是官员,纸张笔墨这东西虽然名贵,他见过的也不少。
也就是每一次县侯回信的时候,总是会带来不少的纸张。
现在在一个盒子中还放着许多的空白纸张。
等着这个伙计离开之后,裴宣机才吃眼前的饭食,每一次送信都是让官驿的人送去。
而县侯的回信都是让那些卖红烧肉的人送来。
虽说不清楚县侯与这些卖红烧肉的人有什么关系,而且不论自己在何地,这些人总是可以找到自己。
裴宣机隐隐有一种感觉,倘若自己有一天会有性命之忧,只要找到卖红烧肉的人,就可以保护自己。
况且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若是被那几家大族知晓,说不定他们会痛下死手。
为保全自己裴宣机心中这般打算着。
翌日,裴宣机又去田地里记录作物的情况,潼关的县丞也都知晓了,朝中太府寺派人来了潼关来察看作物的生长情况。
这里的县丞对裴宣机很客气,裴宣机现在就算是没有正式官职,他们也不敢怠慢,太府寺卿是当今新晋的县侯,那个传闻中的张阳。
他们捧着裴宣机还来不及。
人在潼关查阅作物的耕种情况,记录各地的粮食与产量,这都是表面上的事。
这些县丞与地方官吏都不知道裴宣机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关中正是春日,辽东还是一样寒冷。
张大安养起了小胡子,当初来辽东还是显得生嫩的脸,现在神情坚毅许多,他看着信件低声道:“兄长如今成了太府寺卿,还要管着作物的耕种,辽东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经过这三年以来的治理,辽东开垦田地,将农户重新入户,现在的辽东早已不是当初荒败的景象。
温挺听父亲温彦博的吩咐,来到辽东助张大安,完成大计。
去年冬天到了辽东,温挺走了辽东许多地方,而且也看了许多地方的进展。
张大安确实一直都在建设辽东,而且这三年以来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果。
尤其是田地开垦,借着运河将多余的粮食运下去,如此竟能让辽东富裕不少。
父亲说得不错,那骊山的县侯可靠,至少有些事情他不是嘴上说的,而是切实在做。
如今张大安既是礼部的侍郎,又任辽东长史,在辽东郡守一直没有任命的情况下,他能够总揽辽东事宜。
温挺不懂太府寺的事情,他也不关心,只是言道:“张侍郎,家父此生心愿便是收复辽东,不知道张侍郎何时派兵拿下高句丽。”
张大安闻言笑道:“李义府作为使者一直在高句丽王室,你且放心,昨日来信说是渊盖苏文已经在召集人手了,高句丽的宫廷之变已是箭在弦上了。”
温挺收紧衣衫,从关中来一路到了辽东,还是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气候,都已经是四月了这里依旧很冷。
张大安看着外面的天空,厚重的云层遮住了落日,几阵信风吹来,让人不住一个哆嗦。
“今夜可能会下大雨,粮食这才种下不久,温兄与我一起去看看水渠疏通得如何了。”
温挺一直心系高句丽大事,听张大安又要去看水渠,便再问道:“看完了沟渠是否可以攻打高句丽了。”
张大安翻身上马,又道:“时候还早,我们贸然出兵朝中反而会将我等治罪。”
马儿慢悠悠走着,看温挺还一脸的焦急,张大安解释道:“出兵要有理由,其实兄长交代得不错,我们是去高句丽营救礼部的使者而不是去攻打高句丽,至于是否拿下高句丽的王城,那就要另说了,温挺兄以为呢?”
“你说得在理。”
心中再着急,事情也有轻重缓急,温挺明白贸然出兵不合适。
但他也没有心情陪着张大安去查看沟渠的情况,双手作揖道:“在下就看看练兵如何,就先告辞了。”
说完话,他便匆匆离开了。
张大安独自一人骑着马儿,沿着沟渠一路往北走,温挺是带着目的来到辽东。
他虽说是个信得过的人,但太急功近利。
有些事情不能光着急,也要看形势。
辽东的粮食刚刚种下,张大安可不敢想要是一场暴雨淹了作物,今年就会没有收成,他只有亲自去看过之后才会放心。
自乱阵脚的事张大安不会做,他觉得渊盖苏文夺权是必然的,曹操做过的事,他说不定也想做。
这种人迟早会输,这些年大唐越发强大。
听闻关中人口几度上升,一户人家有三个孩子都是常事。
只要中原更加强大,收复高句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是张大安读史书学来的经验,一直以来高句丽就是这样,中原强大他们就会附庸,当中原动荡,他们就会划地割据,甚至会北上。
张大安心里相信只要辽东足够富裕,朝中就会重视辽东,往后不论历朝历代,都会知晓辽东的重要性。
如此一来便是长治久安,张大安才会觉得此番来辽东三年,不算白费。
“禀长史,骊山的银钱到了,一共两千贯。”
“哈哈哈!”张大安朗声一笑,“将那八千石煤全部送去骊山。”
“喏!”
四位县丞脸上都带着笑容,辽东有很多的煤石,若是这些煤石都卖出去,可以带来多少银钱,他们在辽东呆了这么多年,这里苦寒贫瘠,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张大安又道:“走水路吧,轻便一些。”
“喏。”四位县丞齐声道。
“慢着。”见他们要离开,张大安又叮嘱道:“耕种之事还要继续盯着,光是卖煤石只会坐吃山空,长久之计还要重视耕种,不可怠慢了。”
“我等领命。”
见张大安没有其他的嘱咐,这四位县丞才快步离开。
经略辽东之后,张大安才知道,这里的煤铁矿之丰富,难怪兄长如此重视辽东,还为此给辽东送来了这么多银钱补助。
张大安想到来到辽东第一年与第二年,这辽东几度经营不下去,好在有骊山的支持。
如今想到辽东的财富,张大安便觉得骊山还真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骊山也能出钱帮助辽东,但需要辽东给予矿场,骊山不会白要,也会给钱,但价钱更低。
官衙经过修缮之后也好了不少,辽东没有郡守,长史统领这里的事务。
张大安又给骊山写了一份书信,交给了门外的壮士。
第六百六十五章 臣服后才是最重要的
这三个壮士就是当初护送自己到辽东的人,三年过去了他们依旧守在这里。
君子一诺重千金,大唐猛士亦如此。
张大安的叹息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等辽东之事平定,我就要回长安了。”
那壮士回道:“这里的乡民一定会欢送你的。”
大家都是看着张大安这个勤勤恳恳的年轻人一路走来,面对辽东的许多难事,他总会耐心解决。
并且建设城墙,修缮道路沟渠,整理户籍,将山野之人请下来,入户给予田地耕种。
这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够办成的,可大安一如既往坚持,竟然真被他办好了。
也难得他有这等耐心与韧性。
张大安心有牵挂,“也不知道家父身体如何了,真想早点回去看看。”
收复高句丽之后,便是大安回长安的时候。
从去年年初到现在,张大安也一直都在大唐打听长安的情况,知道了兄长成为了太府寺卿,又知道朝中开始开辟都护府。
皇帝励精图治是好事,张大安迈步走出官衙。
一旁的壮士又道:“听说现在骊山县侯遭到了陛下冷遇。”
张大安笑道:“你想错了,兄长如今的冷遇只是暂时的,兄长还年轻往后还会有起复的机会,中书省的官职都还在兄长身上,社稷之功陛下不会忘记的,而且兄长的太府寺卿一定能够做得比历任更好。”
那壮士笑道:“大安兄弟这么说,想来是没错的。”
张大安点头道:“今夜多半要下大雨,与辽东四县十五村的里长县丞都告知一声,夜里不要睡太死了。”
“喏。”
天色入夜,过了子时,辽东果然下起了暴雨。
张大安决定彻夜不睡,随时准备应对好这场大雨。
有长史的命令,各个村县的县丞与里正也不敢多睡,熬夜度过了这场暴雨。
等到暴雨停歇,天色重新敞亮,张大安沿着沟渠再次往上走着,看着沟渠中水流很大,好在先前就修缮过,大水对田地的影响并不大。
未雨绸缪,辽东五月到九月是雨季,雨水短暂,雨势有大有小。
这也是大安要治理这里的难点。
在不小看每一阵雨的坚持上,努力将损失做到最小。
关中五月,春风拂面而过,小武与小慧,还有李丽质三人正在骑射。
她们一人骑着一匹马儿,张弓搭箭。
马儿跑动的同时,李丽质拉满手中的弓,一箭放出,箭矢堪堪只是落在靶子上。
三人的骑射本领还不熟练,就这么近的距离还射不准。
张阳给李世民倒上茶水,“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