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听到这话,许敬宗有些恍惚,随后稍稍镇定,“臣领命。”
李世民颔首道:“等吐蕃与瀚海都护府建设好了,你就任职礼部尚书,至于张阳……当下就留在太府寺。”
许敬宗低着头道:“臣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你退下吧。”
李世民平淡言道。
东征的事情已经牵挂许久了,自从温彦博入朝说起了这件事,此事就像是心里一块石头一直悬着。
大唐终有一日要拿下高句丽,这个日子越早越好。
许敬宗走出甘露殿,他心中盘算着这是第四次陛下与自己单独谈话。
最早一次是因为高昌的事,之后是因为吐蕃,最近一次是陛下承诺礼部尚书,而现在是为了高句丽。
陛下说了,以后礼部的事情可以不经过中书省,能够直接面见陛下。
在朝中要站住脚,除了自己能力还要明白陛下的言外之意。
从张阳与赵国公的一次约定之后,向朝中争取了礼部的外交职权。
到了如今礼部一直都游离在朝堂争斗之外,不论是都护府之争,还是科举礼部都是不参与的。
如此一个孤立的官邸,又是如此地庞大,随着这五年以来的沉淀,礼部掌握的消息越来越多,派出去的人手也越来越多。
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礼部,如今礼部在朝政上举足轻重。
陛下的言外之意就是以后的礼部直属陛下,不用向中书省报备,也不用再看朝中各部的脸色。
可于此同时的代价是往后礼部就要听从陛下号令。
这是陛下的权术,礼部像是一棵果树,从关内外的地理志,再到关外的风土人情,回鹘或者吐蕃的情报,和现在的外交能力,这都是礼部的硕果。
如此硕果陛下不会让任何人有觊觎之心,礼部必须是陛下的,也必须是陛下直属的,这好像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许敬宗走到朱雀门外,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明白了张尚书会离开礼部的原因。
或许他早就想到了现在的礼部会有今天,总有一天要交给陛下的。
而张尚书在这个时候功成身退是最好的。
不论是陛下,张阳,还是自己,又或者是礼部这么多人,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张阳成全了所有人。
这种局面确实是最好的,许敬宗索然一叹,礼部不容易呀,走到今时今日的局面太难了。
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又觉得自己必须要扛起来。
来到外交院门口,就有几个使者在门口吵吵闹闹,许敬宗再看来人是南诏的使者。
许多关外的使者来长安之后,便不想回去了。
滞留在长安城的使者越来越多。
不动声色地走入外交院内,许敬宗问着李崇义,“崇义公子,这些人在闹什么?”
李崇义小声回道:“是南诏的使者,说是最近有个唐人带着一伙盗匪,在他们南诏攻城略地。”
许敬宗诧异道:“唐人?”
“嗯。”李崇义的神情凝重,“他们说是这样的,三月发生的事情。”
闻言,许敬宗思索着,要去攻打南诏还要过道蜀地,那片地方的路很不好走。
最近奏报也没有说剑南道附近有盗匪作乱来着。
许敬宗小声问道:“当真是在攻城略地?”
李崇义反倒笑了,“也就几个村寨而已,哪里有他们说的这么大。”
这么说许敬宗放心了,他又道:“说不定是当地乡民之间的冲突。”
见许敬宗要离开,李崇义追问道:“那这事我们要管吗?”
许敬宗走向外交院的后院,让这里的厨子上了一碗汤饼,便回道:“安抚就好,至于南诏村寨的事情,就说我们大唐也犯不着攻打他们,凡事要讲证据,他们如有抓获盗匪并且能够带到长安作人证,往后再议。”
李崇义点着头记下。
“崇义公子用过饭食了吗?”
闻言,李崇义摇了摇头。
许敬宗让厨子再上了一碗汤饼,便继续吃着。
外交院依旧很忙碌,人手几次扩充之后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与各国使者打交道。
吐蕃的都护府修建还没有摆平,瀚海都护府的建设也在安排,西突厥平定这才半年,还要派出官吏治理。
吃完碗中的汤饼,许敬宗心中带着期望,期望自己早日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继续发扬张尚书留下来的外交事业。
骊山,李丽质也回来了。
李玥听着她的诉说,笑道:“回来就好,用饭吧。”
“嗯。”李丽质点头洗手准备用饭。
这一声用饭显得很温暖,在骊山用饭的时候总是最温馨的,弟弟妹妹围着桌子而坐。
而皇姐与姐夫也把每一顿饭食都看得很重,不论弟弟妹妹有多贪睡,坚决不能耽误了用饭的时辰,不论弟弟妹妹有多玩闹,到了用饭的时辰就要停下来手中的事,按时回来吃饭。
这是骊山的规矩,也是最温暖的规矩。
在宫里生活,在母后身边也还好,但总会遇到宫中妃子之间的琐事。
在骊山弟弟妹妹能够更加开心,也不会分开。
张阳吃着饭食,看着礼部送来的信件,李世民派去瀚海都护府的人是丘行恭。
丘行恭也是朝中的一个老将,当年跟随李世民参与玄武门之事的人之一。
而且此人生性严酷,朝中文武双方的人都对他极为忌惮。
丘行恭的此人品行严酷,当初因弹劾被革职为民,后来又被复用,这样的人留在长安难免又会生祸事,如今被派去了瀚海都护府,去折腾回鹘人和薛延陀。
张阳无奈一笑,说不定李世民也抱着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派去安西都护府段志玄和段瓒父子将领,派出去的文吏是杜构,也是当年杜如晦的儿子。
文臣武将去各地都护府的同时,这位天可汗又裁撤了许多地方官吏,换上了现在朝中的新人。
用天可汗的话来说各地县丞多有是前隋留下来的官吏,有不少年事已高,是该替换了。
皇帝用这种方式继续蚕食各地士族豪门的关系,替换上的官吏也都是精挑细选的,这些人是身家底子很干净的新晋官吏,派去各地地方任命县丞长史的人,也都是忠心当今皇帝的。
如此一来加上地方折冲府的安排,皇帝一步步拿住了这些豪门大族的咽喉。
这是长孙无忌定下的方针,以此来削减地方豪门的控制力。
饭后,张阳下山与张公瑾说了这件事,“老师,我一直以为赵国公是站在世家权贵这边的。”
张公瑾坐在轮椅上笑道:“既然陛下决意要对抗世家,要振兴科举,他长孙无忌势必也要站在陛下这边,他会随着陛下的心意办事。”
“我看当初他还帮着关陇的门阀说话。”
“关陇啊……”张公瑾又想起了从前,反倒笑了,“那是他们将陛下想得太简单了,如今的关陇门阀早就不是当年了。”
“正如老师所言,我也听闻有不少陇右地而来的人,想要迁入长安城地界,其中泾阳与灞上,还有高陵三地迁入了陇右人士最多,过度地开垦会让田地越发贫瘠。”
自秦汉以来,人们为了粮食,也是因为战争的坚壁清野,将高山夷为平地,将山林砍伐形成了平原,成为了田地,这种过度开垦也带来了恶果。
倒是如今的关西没有后世那般环境恶劣。
张阳觉得自己这个太府寺卿号召人们重新植树造林也是来得及的,至少从现在开始,在西北种出一片大森林。
让贫瘠的土地重新恢复生机,这是一项大工程,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先从自己的这里开始。
关西环境越发恶劣,从太府寺的卷宗来看收获的粮食一年比一年少,人们自然要东迁。
更不要说经历了战乱,关陇门阀想要李唐皇帝履行当年支持李渊登基时的许诺。
或许李建成还在的话会支持他们,玄武门出事之前,李建成还活着,他得到的士族与门阀支持是最多的。
也就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李世民,而不是李建成,才会开始着手对付当初支持李建成的人。
说来李世民是个会隐忍的皇帝,忍下了玄武门的骂名,忍下了渭水之盟,忍下了众多士族的骂声。
刚刚坐在皇位上的那几年,李世民稳稳做好了朝堂的交接,依旧用当年的重臣与地方将领,并且让高士廉来主持朝政。
直到现在这位皇帝权力巩固了,到了开始清算的时候。
这个天下,在这位皇帝的意志下开始变化。
张阳听着老师的解释,又道:“我还是不赞同赵国公的方式。”
张公瑾缓缓点头,“嗯,你总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撤去地方官吏只能减弱门阀世家对地方的控制力,但他们的实力依旧还在,根子深入地下盘根错节,削去一些枝叶支脉而已,动不了他们的元气。”
“嗯。”张公瑾也认同这个做法,他点头道道:“长孙无忌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不敢冒风险,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陛下采纳,他会说出风险最小,最安全的办法。”
“明明有心要除去中原的隐患,却要小心谨慎,甚至步履维艰,真是讽刺啊。”
“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也知道进退。”
张公瑾喝下一口茶水,“老夫也没有本事再教你其他,唯有万事保全自己,就算是引火烧身你也要留个全身而退的余地。”
第六百六十四章 从不亏本的骊山
小清清骑在小熊的背上,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瞧着田地里的作物,“爹爹,就是为了这些作物烦忧吗?”
王婶点头道:“县侯这是为了天下人。”
看她还是有些不理解,王婶又道:“这世上能为自己考虑的人多,但能为天下人考虑的却少之又少,难得可贵……县侯是这样的人。”
小清清瞧了眼正在与师公说话的爹爹,便拍了拍熊背,“熊大,去爹爹那儿。”
小熊这才迈开脚步。
来到屋前,小清清带着俏皮的笑容,“师公好。”
张公瑾微笑着点头,“孩子长这么大了。”
小清清盘腿坐在熊背上,“以后还会长高的。”
这女儿别看现在乖巧的模样,平时机灵着呢,她总是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讨好而已。
不过是想要多吃一两顿烤肉,在她师公面前乖巧。
张阳又道:“老师的教导我会记在心里的,不过老师也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骊山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公瑾还是点头,既然他这么说,那便已经有所打算了。
又和老师交代了几句,张阳便领着她上山。
贞观十一年的五月,裴宣机从荆州又到了潼关,他在这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慧旷和尚。
身边还有两个夫子,他们是官学派来去各地支教的,长安城一路到了潼关,还要远去范阳与太原。
裴宣机只是远远看着这个和尚从街道上走过。
玄奘没有回到长安城,这和尚心中念想的造纸术没有得到。
如今看他落魄的样子,裴宣机心里很高兴,他们过得越落魄就意味县侯的大计已经一步步开始了。
再看眼前两位夫子,裴宣机给他们倒上茶水,眼前两盘腊肉,说是宴请这两位夫子,菜色确实不怎么样,显得寒酸。
他笑道:“我们的生活依旧是艰苦的,希望两位夫子不要嫌弃。”
俩夫子笑着拱手道:“这已经很好了,朝中每月给的例钱也不多。”
裴宣机给他们倒上茶水,“这是下官找附近乡民要的茶叶,都是今年的新摘的好茶。”
看两位夫子喝下茶水了,裴宣机又道:“虽说没有门阀大族那般的财力,唯有一颗赤忱之心以报社稷,两位此番去贫寒之地支教,身负朝中支教事业,在下佩服,以茶代酒先敬两位。”
茶水入口,一位稍年长一些,约莫五十岁的夫子笑道:“如此,我等自然不负朝中重托,我们两人也是贫寒子弟,出了这潼关,便要分道扬镳,此番聚首往后再相见就难了。”
这两位夫子出了潼关之后一位要去范阳,还有一位要去太原。
裴宣机拿出两册书,“此乃狂人日记,在下平日里每每读之便会抄录,三五天抄一卷,越读越发了解世家对中原的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