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声静气地从床顶上石青色的绡帐到床上人盖得锦缎被面,最后,目光汇上章郁云父亲的盯望,后者那浑浊滞动的眼窝里,经由房里昏惨惨的光一披露,饶是梁京怀着敬畏心,还是觉得可怖的,他震骇住她了。
章家的男儿都是风流倜傥的板正身条,形容也周正姣好。
但眼前的人,瘦脱了相,他就像梁京小时候看得那些僵尸鬼片里的人,脸上没有半点慈善,甚至是面目可憎的,因为病痛折磨的,梁京甚至疯狂地惧怕,他伸出一只青色长甲的手扣住她,怨憎她,为什么要迷惑我儿子的心?
可是他没有,只是呜咽地喘出几口粗气,秦晋在旁提点梁京,让她喊他一声。
梁京忽地抬头,红着眼眶,求助的模样,小声问,喊……喊什么。
“你招呼他一声,让他知道你代表郁云回来了。”
提到章郁云的名字,梁京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也委屈担忧惧怕全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替他急,也替他悔,你父亲快不行了,你为什么不快点回来?
最后,她随着外人的口吻,轻轻磕绊地出口,“章伯伯……”
声音与泪一块,章熹年微微侧首过来,他在床畔的一只枯槁手,不由被梁京一颗泪滴落到。
这一面,章熹年只和梁京对话了一句,他告诉后者,“他妈妈……弹一首钢琴曲最好……听……《月光奏鸣曲》……”
最后,手微微一抬,示意秦晋送客了。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梁京站在庭院里,听到傅安安一声痛哭。
她会意了,一仰首,看天上蟹青孤远的上弦月,杳杳冥冥,似有若无。
天上未圆,人也难圆。
老宅子里断断续续起了些哭声。
梁京一个外人,只身立在庭院里,阖目,几颗泪,悄无声息。
*
将近凌晨三点,外面陆续过来的本家里有人喊了一声,郁云回来了。
章郁云一路往正屋大厅里去,手里的西服外套,随意地丢给跟在他后面的本家兄弟。
他已然知道消息,可是往父亲停灵处一张眼时,还是顿了半步,人已入殓。
宅子里本家亲戚准备发讣告,偏偏他一个主事人,最后一个回来了。
族中长者要他快些去叩头,旧式传统的葬礼,要孝长子烧头一刀纸。
一屋子的人等着他。
章仲英未等章郁云迈过正厅门槛,拄着仗狠狠朝孙儿打了一巴掌,厅堂里无人敢劝,爷孙俩也各自执着沉默。
这一巴掌,无需旁人理解,章家三代今日算是各自销账了。
梁京远远地瞧着章郁云点燃那一刀黄纸,慢慢升腾起些灰烬,飘到厅梁上去。
而他,一言不发,去了父亲,也始终未见他掉一滴泪。
*
约莫清晨拂晓际,章郁云回房看梁京,她从床边缓缓站起身,她已经坐了几个小时,即便再累,外面的动静,始终叫她难阖眼。
他一声孝服,短发也再削减了些,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孝意,走近梁京身边,二人无声地拥抱着,他将圆圆扪在怀里,扪到她都快难换气了。
良久,梁京问他,公司那头怎么样了?
你父亲都未曾见到你最后一面呀。
问着想着,她熬了一个晚上的苦楚,似乎才找到了出口,她埋在章郁云怀里宣泄又压抑地哭着。
她好怕,怕他出事,也怕他父亲,可是那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没了最后一口气。
章郁云安抚她,声音听起来,避重就轻得很,没事的。
梁京就此急了,“我求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你告诉我,我听得懂的。”
她仰首泪在脸颊上,审视着他,章郁云却苦笑不语。
“圆圆,他已经死了。”章郁云眼里的镇静与冷漠,让她一时间甚至听不明白,他口里的‘他’,到底是倪,还是他父亲。
章郁云抱着她,温和地触摸她的长发。
试图叫她安心。
房内有些丁香花的气味,经由暖气一烘托,静谧人心。
良久,梁京右侧脖颈处无端一滴湿热的滚珠子,她才想推开他看他,章郁云不肯,“别动,就这样,让我靠会儿,好嘛?”
他归来得急,形容都没收拾,下巴处的胡渣挨近梁京时,有些扎人,低语间,他问她,父亲同她说了什么?
梁京一个劲地摇头,没有,正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才觉得即便她来这一趟,都是没有用的。
章郁云反过来安抚她,没说什么,便是认同了,
也算替他最后尽孝送终了。
圆圆问他,这可以算的嘛?
“你自己亲口答应我的,自然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二人没说多久,外面有人喊章郁云。
请他出去商量和尚、道士的道场事宜,爷爷信奉这些,即便人终究成为一抔灰,但该尽的哀思还是要尽。
这也是生尽孝死尽哀的意义。
他在她额上贴了一个吻,“我先叫司机送你回去。眼下我也顾不到你。”
“奶奶那边已经知道了,她想让我代为出一份帛金……”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小章,正文收捎了。
第89章 、辛苦最怜(4)
章郁云操持完父亲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