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捷笑道:“管大郎还与我说了半晌的心腹之言,我想要不听都不行,那是拦着不让走啊,我也很为难呢。”
管悦脸上泛了红。
这个人!
以为醉酒失言是不可挽回的窘迫事,偏偏遇上她心细体贴,事事都给他安排好了;说她周到,却在这里捏着把柄逼迫他,痞子似的调笑,欺负得他无地自容。
他何曾记得昨晚醉酒之后浑说了什么!就连真实的名姓,也说不定是被她连环设套问出来的。更可恶的是,她话不说尽,让他没法判断出来,她已经知道了多少。
但他也是个善隐瞒的,只咬着嘴唇,小声反问:“您……您别逗我了。那什么大郎小郎的,小生听都没有听说过。醉后之语最是虚妄,满口胡言乱语,衙内竟也当了真,真是让小生无地自容。”
这时酒保在外敲门。郎捷也不细问,只点点头:“行,你这样的,是得小心些。”回身绕过屏风去开门,接了食盒转回来,在屏风后传来声音:“我刚才听你起床的动静,就叫了早饭。”
管悦转出屏风来道谢。
他这才看清楚,这小房间当中摆着一张桌子,几个坐凳,漆光莹润。整间屋子格局通透,布置闲雅,以纱屏、竹帘等隔出三两张床榻的空间,客人可分别休憩,不必互相搅扰。郎捷昨晚应该也歇在这里。
想必这房间渡资昂贵,他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人家这样相待?
他无意中露了真实的身份,虽然到现在还死不承认,但看郎捷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摆明了根本不信这些托词。
他想着这事棘手,心里又怕,期期艾艾到桌边,小声道:“郎衙内……为何不信……我的解释呢?”
郎捷将食盒打开,看看菜肴粥点,又一色一色拿出来,摆在桌上。从容坐下盛了粥饭,一份在身边的位置上放下,一份放在自己面前,这才望过来,打了个请坐的手势。笑着道:“你也不必想起别的,只想起你该叫我什么,我便给你个准话。”
管悦委委屈屈地坐在那,捏着汤匙,捧着碗,愣愣地发呆。
郎捷见他愁的这个样,就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悦哥儿先别胡思乱想的,垫垫肚子再说吧。你且放心,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有些稀薄义气。你的秘密,你知我知,不入六耳。”
到底是什么秘密嘛!
是男扮女装?是张家的仇恨?还是两个都说了?
急死管悦了。
第6章 升棺见喜(5/8)
郎捷到底也没多问,管悦最后也没能说。吃了顿饶有兴味和提心吊胆的早饭,郎捷又一路送着管悦回了朝阳观。
未几日,琼林宴上,三鼎甲披红带彩,惹人艳羡。接下来几日,尚未授官,新科进士们便入了朝堂的人脉。
只是管悦,每次应酬回来,皆是心惊胆战的。
人都说,富贵儿郎不愁嫁,怎么他这几日所见,各府里文武同僚,尽是张罗着要他做儿媳的?
且不说他背着报仇的心思,单说他是个乡野的出身,就不该耽搁了人家世家出身的贤德儿郎嘛!
哦,不,不对。
他是个男孩子啊!这假凤虚凰的,怎么和人谈婚嫁!
真是糊涂,怎么扮女子久了,却把这一头全忘了,真以为自己是个女儿身呢?
好笑之后,仔细想想,又有点自怜。
别家男儿,十七八岁上,都是承欢于双亲膝下,羞涩待嫁的娇憨模样,而他这命运怨愤悲苦,无人可依靠。而后一路上京,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又在男儿的苦楚之外,尝了份女儿家才有的艰辛。
他也说不出自己是更想做男子,还是做女子,既然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就说眼前,还是要想个好法子,把这些钓金龟的鱼钩统统挡掉才行。
郎捷远远看着那“林探花”在人后长吁短叹,临水照影,背着手发愁,心里牵挂着,便抛了旧友,几步过来挨着肩膀问:“怎么每次都在水边上出神,留心滑了脚,到时候可要露相了。”
管悦愤然道:“不要你管。”走开几步,却又觉得气不平,转过头来,看郎捷果然还是胸有成竹笑着看他,忍不住又要犟嘴:“我穿着好几层衣衫呢,即便落水也并没什么!”
郎捷把他腰轻轻一揽,低下头去,在他耳边声音极低地道:“你可知,就是因为你没什么,才不懂在中衣内里穿个裹胸。若因这个,不慎显出身子轮廓来,才招人注意呢。”
管悦顿时愣住了。
只是郎捷一笑,他又有些恼了:“我……我晚长,还不知道要裹胸,不行吗!”
郎捷闻言,只是低着头笑个不停,笑得管悦心里发毛。
尽管两人离水边还相近,管悦心中只觉得,反正她习武之人,也不会怎样,抬手用力搡她一把,恨声道:“你这混蛋!讲话怎么都不讲明白的!”
郎捷果然不动不摇。管悦一叠声催她说,她只是笑得很开心,还顺手帮他摘了头上落的花瓣,在他脸颊上捏了捏,道:“我之前便想着,你这岁数讲的是虚岁吧?如此看来,年纪还小着。待你大些,这些姻缘之事更是甩都甩不脱。再想全身而退,和女子相好,只怕也晚了不是?”
忽而只听身后一声:“哦!林小娘子方才道年纪小,不宜婚配,原来是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