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没想到这祸是从悄悄话上起的,还觉得没什么事,一转头,郎捷先认出对方,笑道:“诶,这不是富平郡马么?新婚大喜啊。”
富平郡主的郡马,便是方才想招管悦做儿媳那家官员的女儿。方才听母亲道,林探花并无结亲之意,但说得含糊,她便想着是不是有和长辈不好说的话,才来替母亲探问。谁料就听得这两位在无人处讲出断袖之癖的意思来,当下就着了急。
郎捷的笑脸,她只当不见,冲口呛道:
“郎小将军,没想到你一直推说事业不就,不好议亲,竟是这断袖之癖的缘故!你二人不爱儿郎阴阳相得的天道,偏要双镜对照百合花,真是龌龊!”
“呵呵?”郎捷不干了。
她自当差,便是禁军百里挑一的铁衣宫卫。而这郡马,听着唬人,实际只是个城防营里挂名的虚职,她可毫无顾忌:“京中人人说贵府上教得族中十几位的好儿郎,最是宜室宜家。无论朝中新贵、清流、功勋的门第,你们是普遍撒网,搂草打兔子,看上一个是一个。挑中我这契妹,原本不见得走心,怎么还得她感恩戴德不成?她不愿,你便含血喷人,仗着没人听见我们说些什么,随意栽赃?”
富平郡马怒道:“难道屈说了你们?是你们自家站在这里说,要甩脱姻缘,和女子相好——”
郎捷怒斥:“住口!”
她见一些官员、衙内,都被声音吸引,往这边来了,倒是怒极反笑,冷冷地道:“郡马声张这些,是想说你家嫁郎之心切,使女子宁可寄情于断袖分桃,也不想要你家的子侄儿男?”
富平郡马脸色一变。
郎捷见时间紧迫,只向前踏了一步,低声道:“识相的,就离我契妹远些,另寻你家如意娘子去。若再想人前给她没脸,她年轻脸嫩不知辩驳,我却有许多话,等着发放你呢!到时候,大家没情面,看你玩不玩得起?”
富平郡主拂袖而去,路上见别人问她,只是恨恨不答。
管悦有些担心:“郎将军……”
“啧。”郎捷有些不满地看着他道,“方才我是怎么叫你的?”
管悦倒是个识时务的,方才富平郡马一说那话,郎捷从头到尾不用他开口,就这般强硬维护,名目还是契妹……
管悦的脸更红了。
看她如此坚决,想必京城之中,契姊妹一说只是义结金兰。可在他们南方,这称呼更坐实了百合之名。叫他怎么反应的好?
难道真的叫契姐吗?
这怎么叫得出口!
他忸怩一下,小声道:“多谢姐姐……解围。”
郎捷却抓着不放:“什么姐姐?”
“郎姐姐。”
“不行,这么叫犯了我的名讳。”
“斯敏姐姐。”
“好了,这才乖。”郎捷总算是摆脱了那从未谋面,至今也不知道是谁的“琳姐姐”的阴影,喜上眉梢。
这时再有人来探问,她二人只说是有些小口角,糊弄过去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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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官的任命一下来,郎捷被放出京去,在鄂州做了团练使。而管悦,虽然按着三鼎甲位列翰林的旧例授职,可没做一个月,吏部奏报,边郡州县缺人,就把他拨下去鄂州郡和光县做县尹去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明眼人一看这趋势,就知道两人还是因为和郡马的那场争执,传出了私德方面的流言,对仕途稍有影响。
可是,若说郡马使力成功了,却也不像。
一个是丞相在本届科考中亲手发掘,最心爱的门生,一个是公孙老将军世交儿女,一定要庇护的人,即便看起来是下放,焉知非福?
仔细看看,她二人占的都是实缺,而且鄂州并不在边防最前线,民风淳朴,公事一向清闲。吏部这样分派,只怕是考虑好的,有心让她两个避避风头,攒攒经验,再一步步回升时,就挺直腰杆好说话了。
考绩周期,起码是三年。
也就是说,两人在鄂州,时常在公私事务上往来,起码要相处三年。
于是,一场迎送,姐有心,“妹”无意,接风宴办得很尴尬呀。
宴还未完,这假扮的小娘子就因舟马劳顿,又喝了几盅闷酒,整个人都张牙舞爪起来,扯着郎团练,口中只叫:“还我琳姐姐!不要郎姐姐,要琳姐姐!”
幸亏席间坐的都是相熟的同僚,早也知道京中这场韵事的传言,只看着她两个揉成一团,取笑几句。管悦越是掉着泪不依不饶,她们笑得越欢。郎捷看他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心里发紧。也顾不得衣襟都叫他揉散了,半倚半抱给他从席面上带了出去。
到了房里,一身军中便服,胸口尽湿。小郎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虽然挣不起身来,却还手脚乱划着闹腾:“我没醉!不要你来假好心!”
郎捷被他气得不行。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想她的出身虽然不算高,却也从小到大没伺候过别人这些次。如今人家喊的是琳姐姐,她还得上赶着,帮那不知道是姓林还是名琳的娘子,好生照看这小东西。
照看就照看吧,又看他年小,也不知道这琳姐姐是什么缘由,实在不能趁人之危下手。待等他清醒,又会怒目相视,伸手推开,落不到一点好处。
缠不得,爱不得。
却又舍不得,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