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娘子瞪了女儿一眼。
管盈立即跪下道:“小女实在没有说谎,真的不知道大尹问的是什么。那张四娘前几日来了我家一趟,恰逢我上学去了,不在家中。如今便是面对面都不相识的,更没有任何往来。”
管娘子小心地帮腔道:“大尹明察,我也不曾知道我家女儿和张琳有什么往来。”
县尹暂不置可否,一眼扫过另两个儿郎。
只见那小一些的,虎头虎脑,身量还低,十足懵懂;大一些的,一脸悚然,身子微微发颤,心里就有了数。
只多看了两眼,管悦便撑不住,跪下回话道:“母亲,是我假充妹妹的名字,与张……张姐姐,说了几句话。”
管娘子还不知道这事,大吃一惊:“你?你和她说什么了!”
第4章 升棺见喜(3/8)
管悦见了这等疾言厉色,心里没来由的怕,眼圈先红了。张张嘴,却一时哽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管娘子见他的模样,情知有事,急得上火,也顾不上县尹在旁,劈手打了他一个脆响的耳光。管悦这才愣愣地掉了泪。
管娘子把他肩膀一搡,恨声道:“你这杀才!还不快说!”
管悦一边抽泣,一边哀声道:“我……我只是觉得她可怜……就安慰她说……说……”
他说不下去了。
他要说的事,怎么能在这么多外人面前声张?
这才忽然觉得,冯氏所说的注意名节云云,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这会后悔已晚。
他心中权衡,是说出真相比扭捏隐瞒更重要。
一狠心,索性和盘托出:“大尹明鉴。张琳家出了事,我母亲说要退婚。是我心有不甘,假托我妹妹的名目,私下相见了一面,说了愿和她共患难的话。张琳其时情绪低落,说了些不愿拖累我的话,告辞而去。后来我差小厮打听过张琳住处,此后再无交集。”
县尹面上显出些意外的神色。
这小儿郎,方才还噤若寒蝉,稍一冷静,竟能应对得这样流利,简单几句就说清了经过,不遮不掩,全然不像个闺阁男儿。只是看他母亲面色铁青,眼看又要出手教训,她便叫住了:“管娘子。”
管娘子微微躬身听吩咐。
县尹道:“小儿女定亲多年,忽然要退婚,一时不适应,说几句互相安慰的话,我看算不得什么大事。”管娘子只得点头称是。
县尹又道:“管大郎,那日之后,你可有得知张琳去向?”
管悦心想,这般查问,必是张琳离开了本县吧。
低着头道:“回禀大尹,那日行越矩之举,事后想想甚是惭愧,所以这几日我都在家中面壁反省,实在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县尹道:“管娘子,请将家中其余人等都清出去,我再单问问令爱。管大郎,你站起来回话吧。”
管悦道了谢,垂手侍立。
待四周人都散了去,县尹才小声向她道:“管大郎可知?那张四娘子,死了。”
管悦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半晌呆滞,似被雷劈了一般。只觉得鬓角的发根扯着脸皮,胳膊上、后背上,一阵又冷又痒。
醒过味来,倒抽一口冷气。
那句轻飘飘的“死了”,仿佛又在耳边响了一遍,惹得他又呆呆立了半晌。
县尹望着他脸上的神色,才松了口气,半真半假地道:“她留下一封信来,写明是给小管娘子的。既是你假托妹妹的名义,想必就是和你说的。”
管悦依然是不可置信的模样:“那,信,我能看看么?”
县尹又道:“可惜,涂污了大半,只可辨认出一点点,只在信封上看得出是给你的。”
管悦低声回话:“大尹,那日我与她不欢而散,我实在想不出她要与我说些什么,还值得专门写封信。”
“当真不知?”
“是。”
县尹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道:“不知也好。”深深看了一眼管娘子,又道:“管娘子,此案还要劳你继续奔波了。”
管娘子正因张琳这案子闹心。
其中种种,她也知之甚浅,就怕嫌疑落在她以退婚逼死儿媳的点上。若因这事影响了她手里其余事务,进而影响她这副保正的位置,那死鬼张琳可是作了大孽了。
方才县尹专来她家问话,她就觉得不好。幸而最后,有县尹这句,便是管家洗脱了嫌疑了。
她高兴是高兴,转头想起管悦竟然私会过张琳,自己全然不知,又是一阵七窍生烟。回衙门继续忙碌之前,先把冯氏骂了一通,冯外公也跟着帮腔,都说冯氏管束不严。
冯氏便真是个面捏的,被这样架在火上烤,也要变硬。气得喊着道:“我有多少眼睛,尽盯在家里角角落落?娘子整日的不在家中,怎好意思说我!我才教过他几天?是你说要他读书,提出去就是十年的光景。若论教养,你该找他的先生问话去!你在外边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讨好这个,赔笑那个,回家来对着夫郎和孩子,倒逞起威风来啦?我之前便听闻,你好端端的就和前边那个闹了和离。如今既觉得我不好,一回生,二回熟,便也放了我去!”
这一家热闹得很,妻主摔打,夫郎叫嚷,老人捶床,孩子啼哭,闹了个好几日不得安宁。
又过了几天,张琳这事结了案,道是意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