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说,我们算是赶巧了,这么大的车祸偏偏让我们给赶上了,堵车堵的特瓷实。
交警指挥着我们掉头,车辆并不是特别有秩序的离开,毕竟这么多车全都堆在一块儿、
我坐的出租车掉了头,差点儿跟一豪车撞上,吓得司机拉了手闸,致使车后差点儿顶了出租屁股。
刚才故意别我们车的那辆豪车放慢速度,出租变了车道,这下跟豪车并行。
谁知道那个豪车并不放过我们这车,杠上了。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泄私愤,毕竟并不是所有有钱人都素质高。
“哎,姑娘,您看看怎么茬啊,这开车的是不是认识你还怎么着?”
果然,那辆车前车窗落下来。
打眼这么一看。果真是许悦,她开车,副驾驶上坐的是郁城。
郁城可能知道许悦在跟我们找别扭,所以没扭头看我们。只有许悦在按着喇叭挑衅。
“别搭理他们,我压根儿不认识他们。”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好几眼,操着一口标准京片子,“姑娘,咱光脚的还怕她穿鞋的,您放心,她要是敢靠过来,刮了我车,我今儿要是不碰她个十万八万的都别想走成。”
要换成旁日,我肯定感动的满眼泪花儿,但今儿,我真耽误不得。
“师傅,我得赶紧去医院,看病人呢。”
“得嘞!”
师傅加了速。
虽然许悦的车一直跟着我们,但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我知道。她这是在恶心我,拼命的恶心我呢。
我没空跟她一二十多岁打小国外长大,不懂传统礼仪的小孩子计较。
到医院,我飞奔到我养母那个病房,她正眯着眼歇着,
养父一脸的不耐烦和烦躁,我顾不上跟他较劲。
他手里端着一饭盒,看来也不想过多搭理我,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甩给我一句:钱已经有人给咱们交了。
我看着他离开。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已经将近一周没抽烟了。一老烟油子,到这劲,看来是真没辙了。
养母看我来了,打着精神跟我说话。
我倒是不敢看她,我怕她嘴里再冒出几句我不爱听的那些是非恩怨。
我怕,我成为一个矛盾的人,尤其是对那个叫许朗的人矛盾,
都说不清许朗在我心里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确实收拾了杨胖子,还不是杨胖子对我们两家做了丧天良的事儿,加上这家伙本该有人收拾不然还不知道祸害多少无知少女。
他确实,在许母打算用压缩行李袋儿弄死我的时候,跟那几个执行命令的保镖打了起来,弄得自己差点儿死掉,还硬生生把救人的功劳按在郁城身上。
这一切,让我看不懂这个男人。
“来,以浅!”
养母笑眯眯的,让我很不习惯。打小我看到的是她凶巴巴咧着嘴拿衣服架子笤帚疙瘩揍我的画面,突然一慈祥,我就后背发麻火辣。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愣下,把手抽回来,“不结。等您病好了,我再结。”
她捂嘴笑了,跟少女一样羞涩,眼睛弯成月牙。
“这孩子,净说些没边儿的话,这么大了还不嫁人,是嫌我活着拖你后腿了是吧。”
一束阳光照进来,正好照在她微微发黄的头发上。
让我想起一本书上的插画,一个人将死的时候,上帝就坐在云彩那头,微笑看着太阳光环在病人头上闪着亮。
所有人都会是天使。
我也难得没反驳她说的话,微笑听着她把这二十多年来的话,一块儿絮叨完。
后来她累的嘴唇起皮,喝了水就睡了。
我出门儿的时候,看到养父捂着嘴流眼泪。
看我站门口。慌张的抹掉眼泪,自言自语的说眼里怎么就进了沙子了。就是啊,这么干净的走廊怎么就会有沙子呢。
我站在他面前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看到他满头的白发,最近又憔悴了很多,老的不成样子。才觉得,原来岁月时光,对他们这么残忍,人一转就老了。身子掩埋在半截坟墓下。
“谁给我们缴的费?等什么时候有钱了,还人家。”、
养父不看我,摇摇头,“不知道,就是护士突然给我们一堆缴费单。说是有人已经把后期治疗的费用交上了,我算了下,大约交了三十多万。”
他把那些单子给我,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猫腻。只能塞到包里。
这钱,得我来还。我实在想不出来,一个马上就要失去妻子的男人,料理一日三餐都费劲,更甭说还这么多钱。
我就在这条犯贱的路上,越走越远。
走到大厅咨询台的时候,听见值班护士在讨论刚才来病人。
“是啊,差点儿救不活,满身血,腕儿上这么大豁子,要是再深点儿,人真废了。”
“抱着他来的那个人你没看,也是浑身血,眼泪都是血泪。这俩人儿得多大仇多大冤啊!”
就这两句话,让我无比坚定,那就是郁城和陆封,相杀相爱的一对儿,在作死路上俩人是越走越远。
我凑过去问护士这俩人儿住哪病房的时候,护士眼神儿里的鄙视,就跟我也是犯花痴的一员一样,说是病人的隐私是保密的。
我磨了半天,她们不肯说。
我只能从大厅开始,挨着住院部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
果然在单人特护病房外,我看到陆封。
缠着绷带,一脸挫败感捂着脸的陆封,跟那个大吼大叫着要弄死白衡的纨绔少年比,特崩塌。
我要进去,却被陆封给拦下。
摊开手。
那块白玉安静的摊在他手掌心里,通体透白,好看到耀眼。
“他的,你拿着吧!”
我攥在手里,死死攥住,就像当年我妈把玉交给我们之前,死死攥在手里那样。
一连几天,陆封都没进去,拿着一支烟,坐在走廊里吸。
护士来说过他几次。无非就是让他把烟给熄了。这家伙非但不听,还用他那血红的眼睛瞪人家护士,吓得人家小跑之后,再也没来过。
这几天,他一直不吃不喝,也不睡觉。眼睛是越熬越红。
我跟他说话,他不理,谁都不理。
这家伙,在自我孤独中挣扎。
里面的白衡也是这样,我喂他流食的时候,他左右摆头,死活不吃,也不说话。呆呆看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捉摸不透、
六月二十号这天,我记得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雨,走廊外面很安静。猜想着可能是陆封又用他的死亡之眼瞪走了那些经过的人。
白衡吃了少量的东西,继续瞪着眼睛发呆。
闪电照亮整个病房,他脸上苍白一片。
跟死人一样苍白没有生气。
这期间,我总是没话和白衡说话,我怕白衡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掉,我怕下一个闪电再打过来的时候,白衡闭了眼睛。
一个小时之后,外面传来鞋跟砸地的声音,特像有人在外面打架。
冲出去一看,果然是陆封。
还有,许朗。
他俩都一身泥巴,像是在泥里翻滚过了一样,特狼狈。
许朗拎着陆封的后脖颈子,看我一眼。松开他。
陆封往后一仰。倒地上,面朝天花板。
许朗蔫了颗烟,烟是湿的,放在嘴边儿又拿下来,扔垃圾桶里。
走廊很暗,偶尔闪电把整个走廊都照的明亮。
我看清了许朗的狼狈,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狼狈的许朗。
第一次,是在我打了他的孩子出院的那天,他愤怒的倒在我身后。
现在他衬衫全部湿掉,贴在身上,显出壮实的肌肉和轮廓,男性荷尔蒙强烈的分泌,浓眉大眼,一股子英气往外逼迫。
“里面那个死了没有?”
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我左右回头,顾及四周,当然这地上有陆封,陆封从来没进过白衡病房,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只可能是在问我。
陆封皱眉,眼睛里也星星闪闪。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在难受。
“活的好好的。”
我不卑不亢,看着许朗,虽然他不看我。
“那就好,要是那小子害的陆封真自杀掉,老子一定亲自拔了那家伙的氧气机。”
许朗站起来,溅了一地的水,轻轻看我一眼。
迈开步子走了,
一个闪电打过来,我看不见的前面,只看见他的背影在闪着光芒,跟我小时候看到漫画书里的妖精一样,特闪耀。
我去扶陆封,陆封身上冰凉,眼球也不动,吓得我马上要去找医生。
他大手紧紧攥着我手腕儿,我们两个凉成一片。
“白衡?还好么。”
亮晶晶的东西从眼角掉出来。
我跑你了白衡的衣服给他,让他先将就换上,最起码是干的,会舒服一些。
哪想到,他抱着衣服开始哭。
哭的跟个孩子一样,肩膀抖动。
“以后别做傻事儿了,对他没用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陆封,或者我觉得陆封该放手了。就算是他死了,在白衡心里,可能只有小亚,
现在他在夜场里和别的男人怎么折腾,那都是不走心的,是为了生活。
小亚死的那天,白衡的心就死了。
强迫不来。
这是陆封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态,因为白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