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_分节阅读_第105节
D-航程,地图已经画了,但……”
唐顺之摇摇头,“从年初开始,子理就开始募兵造船,但出海还早得很,南京倒是交付了一批船只,但近海还行,一旦远航难扛风浪。”
“苏州崇明岛那边倒是有海船。”谭纶插嘴道:“应该是归属苏松海防道佥事董邦政。”
“挑选精兵突袭?”唐顺之试探问:“展才和董邦政有交情,让他去一封信,应该不难。”
“不可能。”谭维立即摇头,“徐海此僚颇为警觉,数十里海面都有船只巡视,一旦遇袭,立即点燃狼烟示警。”
唐顺之烦躁的晃晃脑袋,“那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现状是摆在面前的,明军缺海军,很难对徐海、汪直之争起到任何影响。
谭维失望的说:“总不能只指望他们自相残杀,同归于尽吧?”
“同归于尽是最好,但可能性不大。”戚继光今晚第一次开口,“但绝不能让徐海击败汪直,一统倭寇。”
“为何?”
“汪直是个商人,心心念的都是开放海禁通商。”戚继光冷静的分析道:“但徐海是海盗,早在沥港被灭之前就以劫掠为生,甚至劫掠过汪直的船队,一旦徐海势大,全面侵入东南沿海,倭寇不可制。”
“徐海劫掠过汪直的船队?”谭维诧异问道:“哪来的消息?”
戚继光顿了顿,咳嗽一声才说:“去年末展才说起过,此事应该不假。”
谭纶叹了口气,“但汪直徐海之争,我们插不上手……”
唐顺之犹豫半响,吞吞吐吐问:“要不去封信问问展才?”
谭纶哼了声,“没这个必要!”
“子理……”
“荆川公,不可。”戚继光低声说:“虽然展才和总督交情甚笃,但绕过总督……”
唐顺之这下也没话说了,反倒是谭纶气道:“最好中了进士,然后外放来台州!”
“那就好了。”唐顺之笑道:“展才如今在倭寇口中可是比你谭子理更有名……”
“这倒是。”谭维附和道:“就是名声不太好听。”
这下连戚继光都笑了,钱渊在海上有扫帚星转世的绰号,松江已经好几个月没遭倭寇侵袭了。
谭维是谭氏的嫡亲兄长,细细问起钱渊诸事,嘉靖二十五年他在投身大海之前,还特地去了华亭,也就那次见过钱渊一面。
“还是牙尖嘴利,张半洲都被他顶的下不来台。”谭纶吐槽了好一会儿,哭笑不得的看着旁边两人,戚继光还好只是板着脸,唐顺之那张脸已经拉得老长了。
对着地图,四人商谈了半夜,谭纶最后说:“至少不能让徐海彻底击溃汪直取而代之,二哥如有机会可以便宜行事,但不宜冒险。”
“晓得了。”谭维又喝了杯茶,苦笑道:“如今走私仍在,但货物不多,在海上实在喝不到什么好茶。”
唐顺之皱眉低声道:“如有机会,可以接触接触那姓方的军师。”
“好,如今我在徐海麾下也带着两百来人,应该不难。”
趁着天还没亮,谭维和戚继光从后门出府,一路疾行,很快到了海岸边。
谭维拱手道:“相关消息传递还要拜托元敬。”
戚继光回礼道:“义不容辞。”
看着船只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戚继光舔了舔嘴唇,琢磨回头要不要向谭纶建议将此事告知钱渊。
戚继光很早就发现了,似乎钱渊对倭寇非常的了解,各种人名、信息信手沾来却很少出现错误。
很多事不是审问俘虏,道听途说能了解的,戚继光在心里有着隐隐的猜测,钱渊有没有可能在倭寇里埋了钉子。
呃,戚继光这个猜测……只能说是歪打正着,至少以后被戳穿,钱渊不用摆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诸天大道图
《脸谱下的大明》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 相看
东南的大幕已经缓缓拉开一个角,可以窥探到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但现在北京城气氛却异常的轻松欢快。
原因很简单,不管是什么理由,大年初一送上去的贺表中没有任何让皇帝陛下不喜的。
强悍一点的弹劾严嵩、徐阶,不过这两位是无所谓的,就是去年实力大增,来势汹汹的李默心里憋屈,他也被带了一把,没办法,谁让他去年外察时太过严苛呢。
如钱铮这般随大流的最多,贺表中劝谏陛下勿要奢靡,节省开支,甚至不要脸的还大赞陛下从内承运库掏钱掏粮赈灾难民。
年前那场地龙翻身,随后的清流串联,让京中气氛压抑,没想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只是干雷,一滴雨都没下,这让年后京中的气氛如何不轻松起来呢?
但钱渊并没有感觉到这种欢快的气氛。
前世的他感觉每年的春节都是年关,年关年关,这是关隘,不是节日。
最多两天,久别重逢的父母会开始老生常谈,谈什么?当然是催婚。
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还好,不会有客上门,但从大年初二开始,七大姑八大姨来窜门总会提起……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噢噢,还没女朋友啊,要抓紧啊。
出门去和老同学聚会,人家都是带着老婆,抱着孩子……就算翻翻朋友圈,里面全是晒娃狂魔。
记得穿越而来之前的那个春节,钱渊被逼的大年初三只能一个人在外面闲逛……
类似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催婚……还真不是后世的专利。
“穿的亮一点好,来来来,再换一件试试。”陆氏皱着眉头吆喝着:“香菱,就那件宝蓝色的。”
“这也太亮了……”
“少爷,总不能老穿青色的吧,再说了,就算穿青色的,眼色也要亮一点。”
钱渊苦着脸张开双臂让可卿、香菱给自己换衣,也不错,至少不用自己动手,就当是做模特的了。
不对,呸!
以前过年被逼着相亲最多找个茶馆、饭店,现在是被逼着上门给别人相看……而且还见不到正主,最多只能看见正主的老娘!
最后钱渊不得不以时间不够为由,这才脱开身。
“少爷,顾先生,到了。”
今天是大年初二,陪钱渊一同来的是顾承志,目的地是孙府。
选择孙升是叔母陆氏的主意,不过也正好合了钱渊的心意,孙升虽然是吏部左侍郎,位高权重,但不涉党争,素来只做事,不说话,又和钱家有些渊源,放在第一个正合适。
“展才。”迎出来的是客居孙府的何良俊,“噢噢,顾兄也来了,这是不放心?”
“元朗兄。”顾承志行了一礼,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有元朗兄在,万事无碍。”
何家和顾家都是华亭望族,两人年岁相仿,自幼就熟悉。
“自小便有才名,东南击倭,战功赫赫,又乡试告捷,相貌堂堂,必是万事无碍。”何良俊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过,何良俊话说得好听,但似乎孙府的主人并不这么看……至少孙升的态度就有点冷淡。
从表面来看,孙升颇为热情,对钱渊赞不绝口,当然,事实上孙升说的是真心话,而且他还对钱渊的八股做了点评,给出不少真知灼见。
但钱渊这种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八遍的人,早就发现了不对,连中饭都没吃就起身告辞。
原因很简单,孙升的长子孙鑨,次子孙铤都是钱渊的好友,又是平辈人,在今天这种场合,至少应该出现一个。
钱渊也隐隐猜到了孙升怎么想,出了府上了马车就低声问:“孙家有适龄女吧?”
顾承志咳嗽两声,“有,一个是季泉公二兄孙墀的幼女,另一个是季泉公岳家杨家女。”
果然如此,钱渊撇撇嘴,对此并不意外。
顾承志也有点挠头,陆氏选择第一个拜访陆家,瞄中的就是这两位,没想到对方似乎并不感冒。
陆氏当然不会贸贸然让侄儿上门去被相看,事实上她和孙升妻子杨氏已经相互拜访好几次了,言语间颇有默契,选择拒绝的是孙升。
“另外挑几个大家闺秀应付应付就是。”孙升手持书卷转头看着很不爽利的妻子,“的确,此子年纪轻轻就是举人,又因气节无双、屡有战功而名扬天下,但绝非良配。”
杨氏皱着眉追问:“品行不端?”
孙升立即摇头,顿了顿才解释道:“钱展才虽年轻,却心机深沉,颇通权谋,手段了得,又广有人脉,虽入京仅仅数月,但实则数年前就已经涉入朝政。”
“如今朝中党争酷烈,钱展才在多方势力间辗转腾挪,就算简在帝心,日后也难说的很……”
“我孙家不求久驻朝堂,不求富贵人间,不求权势滔天,但求独守自身。”孙升叹道:“此子绝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显然,父亲孙燧惨死对孙升三兄弟有着极强的警示作用,虽然三兄弟都陆续出仕,但从来不肯轻易得罪人,就算得罪也是只对事,不对人。
从张璁、夏言到严嵩、徐阶,孙家一直屹立不倒,之后孙升四子有三个做了尚书,但总的来说,孙家在朝堂上始终保持沉默。
这是孙家的选择,也是否决钱渊的原因。
话说到这地步,杨氏也没什么话说了,只可惜两个侄女没这福分,“陆家姐姐多次拜托,那也只能选些适龄的让她再挑了。”
大年初二,京城基本没饭馆开门,钱渊不得不让护卫回去拿些点心充饥,因为今天要拜访的可不是一两家。
接下来拜访的大都是松江同乡,有顾承志在前面顶着,钱渊只需要摆个腼腆的表情任由他人相看,听到别人的夸赞声努力脸红……
一天下来直到天黑才回府,有顾承志去汇报详情,钱渊累的洗个热水澡都睡着了……几个月前跋涉千里都不觉得累,今天被相看了一天就累成这样。
“不是说你,洗个澡也能睡着。”陆氏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的可卿、香菱,“你们在哪儿呢?”
“叔母,叔母,小事而已,要不是香菱叫醒,还真要受了风寒。”钱渊给这对姐妹花一个眼色将她们赶出去,笑道:“一天下来也没什么收获,明儿能休息一天……”
陆氏还在那生闷气,絮絮叨叨的说:“孙家那就算了,以后离的远点……”
“是是是。”钱渊随口应下,但心里没当一回事,人家不想被拉下水也是可以理解的。
“同乡好是好,但没什么人配得上你。”陆氏哼了声,“顾家、张家、陆家的嫡系都没适龄女,总不能找个暴发户吧!”
钱渊低着头有点打瞌睡,这是在说徐阶呢。
这时候钱铮回来了,脸色阴沉的很。
“叔父回来了,那侄儿就回去……”
“别急。”钱铮冷哼一声,“今日门房接到帖子,严府下了帖子邀你明日赴宴。”
“严府?”钱渊一咧嘴,他从来没去过严府,只去过严府别院。
“怎么说?”
“去呗。”钱渊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嘀咕几声,还想着休息几天呢,这下全泡汤了!
去见了严嵩,那就必须去见徐阶……至少要去一趟徐府。
《脸谱下的大明》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 严府(上)
自从夏言死,徐阶在几次试探后缩起脑袋,吕本唯唯诺诺,严嵩真的算得上权势滔天……权倾朝野真算不上,这是明朝以小制大的官制体系决定的。
去年李默一度咄咄逼人,但在钱渊入京之后,严嵩借助胡宗宪这颗棋子再次夺回主动权。
虽然严嵩已老,刚刚还在官员贺表中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来严府拜会的官员仍然数不胜数,甚至隔壁两条街停满了轿子,随从遍布各处,眼巴巴的看着门房。
钱渊就是在如此多目光的注视下施施然走到严府大门外,还没等他递还帖子,侧门等候多时的白启常已经笑呵呵的迎出来了。
“哎,老白,这两天手气怎么样?”
人都来了,钱渊也没必要刻意表现出距离感,虽然知道严党名声太臭,但实在挺合得来的。
“别提了,输的眼睛都绿了。”白启常吐槽道:“东楼公现在技艺精进,横扫千军……”
“不会是故意送银子吧?”
“怎么可能?”白启常脸都白了,“东楼公一眼就看穿了。”
两个人笑谈着入府,外面等着的那帮随从个个都瞪着眼张大嘴,自家老爷天没亮就来等了,几个时辰……就算是坐在轿子里,屁股也得麻啊。
今天的架势还不小,除了严世蕃、白启常、唐汝楫、赵文华几个熟人之外,还有刑部尚书欧阳必进,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鄢懋卿,后者是史上著名的严党。
欧阳必进虽然是严嵩的小舅子,但名声并不差,他和钱渊也是有些渊源的。
欧阳必进是俞大猷的举主,钱渊和俞大猷是至交,两人聊了几句正在绍兴练兵的俞大猷,之后欧阳径直去了后院,这下子留在前面的都是熟人了。
“听说昨日展才到处拜访?”严世蕃诡笑着说。
钱渊两手一摊,“跑了一天,中饭、晚饭都没捞到。”
“哈哈哈。”唐汝楫大笑道:“可惜东楼兄长女已经定了亲,不然倒是一门好亲事。”
这话儿在座的也就敢说,严世蕃也颇为惋惜,说真的,钱渊还真是个不错的女婿,关键是非常合自己胃口。
严世蕃唯一的女儿已经定亲,男方是山东曲阜孔府第第64代衍生公孔尚贤,还是嘉靖帝做得大媒。
钱渊耸耸肩没说话,这些信息他昨天已经搜集到了,不然今天还真不敢登门。
“对了,元质兄嫡孙女倒是合适。”鄢懋卿突然如此说,此人相貌堂堂,说话尖锐的很,钱渊忍不住微微蹙眉。
赵文华倒是有这个心思,笑吟吟的看向钱渊。
“对了,还要多谢思济兄。”钱渊先向唐汝楫致谢,又转头看向严世蕃,“东楼兄,小弟倒是不看姻亲人脉,家世背景,唯求貌美。”
严世蕃噗嗤一口喷出茶来,指着钱渊笑骂道:“人家堂堂工部尚书,大九卿之一,你还嫌弃?”
“难怪要谢我……那对姐妹花想必得展才宠爱。”唐汝楫忍笑看向赵文华。
赵文华长的还真不怎么样……鼻子有点塌,眼睛有点小,眉毛短粗。
钱渊还继续发牢骚道:“别提了,昨儿跑了一天到处送上门给人相看……特么也不问问我看不看得上!”
“钱某人又不求高官厚禄,挑个自个儿看着舒心的还不行?”
“怎么着也是过一辈子的人!”
在场的其他人个个心里摇头,联姻可不是男女两人事,很多时候关系到全族,唯有严世蕃对此颇为赞许。
后世都说严世蕃荒(淫)无度,夜御十女,但实际上他身边除了正妻,只有四个侍妾,还没徐璠多呢。
十多年前严世蕃是亲自挑中同乡熊氏女,成婚后颇为恩爱,但十年前熊氏难产过世,严世蕃悲痛坠泪,亲自回乡料理后事,直到今年才续取安远侯之女,不可谓不深情。
说起这些事,严世蕃索性让儿子出来见礼。
“世叔。”
为首的严绍庆十二岁,后面的严绍庭、严绍康、严绍庚都是七八岁,还有个摇摇晃晃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严绍应才三岁。
“子孙满堂啊。”钱渊笑着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玉佩一个个递过去,还摸摸严绍康的脑袋,“乖,真乖。”
“世叔。”
弯着腰的钱渊一愣,排在最后面的两位和自己年纪相仿,胡子都比自己长了,脸红的又叫了声:“世叔。”
钱渊想起来了,好像是严世蕃的养子,他咧嘴笑了笑,又掏出两块玉佩塞过去,“乖。”
等一行人都退出去,唐汝楫才指着钱渊笑骂道:“真是个促狭鬼!”
严世蕃也白了钱渊一眼,起身道:“摆席吧。”
钱渊笑吟吟的跟在赵文华身后,随口聊了几句,虽然今天被取笑,但赵文华早就被钱渊收拾的服服帖帖,完全不以为意。
严世蕃侧耳细听,心里暗暗赞许,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份沉稳定力和识趣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要知道昨日递贴是严府,代表的是严嵩而不是严世蕃,但钱渊并没有问严嵩为什么没露面……严世蕃可不觉得钱渊是不敢问出口。
诸人坐定,酒过三巡,严世蕃不禁问:“不合口味?”
钱渊虽然下筷,但进嘴的寥寥无几……呃,他这几年只要有条件都亲自下厨,就算没条件……也从护卫中挑了几个悉心培养。
“钱某准备写一本书。”钱渊放下筷子,正色道:“以随园命名。”
颇有诗才的唐汝楫好奇的问:“《随园诗集》?”
钱渊一本正经的说:“《随园食谱》。”
席上一阵哄然大笑,严世蕃抖的手上筷子都跌落了,“原来是嫌弃这菜……”
“元质倒是说过你因下厨博得孝名,没想到还钻进去了,都准备写书流传后世!”
“不开玩笑。”钱渊很认真的说:“无诗才,无文采,想青史留名只能另寻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