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个名分。”他用手指敲敲棺椁,发出嘟嘟的闷响。
“那几十个残兵我帮你养着,你安心走吧。早点投胎,来我手下当个将军。”郭仪没头没尾地说着,说给术虎木,也说给自己听。
“老爷,你在里边儿吗?”灵堂外边儿,传来裴满的声音。
“我在。”
“洗澡水准备好了。”
“我这就去。”郭仪说着,起身,拍了拍衣尾上的灰,对着棺椁低声道:“我替你把寿海王的头砍下来,让他陪你一道走。”
说罢,郭仪出了灵堂,跟着裴满往住处去了。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五十三章 赢得身前身后名(4)
郭仪的住处在这偌大的总兵府中算是不起眼,就在竖放后边找了间向阳的屋子,便放下行李决定住下。这小屋虽然也算是修得不差,但是同总兵的身份比起来,总归有些不体面,就是许安也是几次想让郭仪搬到后院的大屋中去,郭仪倔强,不肯。
北地天寒,大多数人喜欢泡热水澡,郭仪不适应干冷的气候,也靠泡热水澡来摆脱冻疮的侵扰,而他那小小的寝室背后,竟然就有一间浴室。
这浴室不大,是真正的浴室,这里面除了一个浴池真就再无其他东西。北人虽爱好泡澡,但是大多都是在木桶中泡,而像马大海这样专门修一个浴池的,实乃少数,更何况这浴池的四壁和底部都贴满了来自青云州省的长热砖,浴池中的水,能够支撑两个时辰还是温热。
郭仪起初是排斥着这一个浴池的,认为这浴池浪费水和炭,太过铺张,不过自打他被裴满拖着泡过一次后,再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府上的下人难得见总兵大人任性一次,自是心照不宣选择了保持沉默。
郭仪缓缓地坐进浴池中,水温还有些高,他的皮肤不过一会儿,就变成了红色,他闭着眼,把毛巾盖在额头上,享受着短暂的放松。
“老爷?”门外有声音传进来,郭仪听出来,是裴满,他刚刚将郭仪带到,就带着下人去准备明日要用的东西了,此刻却是去而复返。
“进来说话。”郭仪的声音传出门外。
木门打开来,裴满进了屋,再将木门轻轻地合上。
“京中来的消息,老爷可看过了。”裴满直接切进主题。
“郭仪点点头,道:”看是看过了,不过秦王的动作会是如何,你怎么能知道?”
“我当然不能知道,但是会有人知道的。”裴满恭敬地站在浴池边,道:“老爷还是早做决议吧。”
裴满说得坦然,但是郭仪却是没有干脆地回答他,眯着眼睛不说话,头上冒出一丝丝热气,也不知是汗还是浴池中的水汽。
裴满见了郭仪的态度,却并没有丝毫不悦,只是道:“那老爷再考虑考虑,我这就退下了。”说完,裴满轻轻推门而去,木门开合,没有一丝声响。
郭仪耳力过人,听见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朦胧的水雾,心中打着盘算,却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许安的住处离郭仪不远,在书房的前边儿,离着下人们的小院子倒是不远,刚刚厨娘送了些吃的来,放在桌上,还热着,浓郁的香气四溢。彩色同郭仪倒是差不多,只是还多了个汤,毕竟他还在养伤。
可是许安却没有动筷子,而是坐在书案前边,手中拿着一封信,信是今天下午才送到的,是京中来的指示,许安打开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许德写的。许德让他好好养伤,不要再做冒险的事儿,让他稍安勿躁,等待京中的指示,信的末尾还让他继续守着郭仪,一旦有异动即刻联系许德。
许安心中腹诽:若是郭仪当真跳到了御虎子身边,许德身在天京,信件一来一往也是十天了,十天,足够率军直入,打到金国的大都去了。许安其实最期待的是京中的消息,他想要知道京中对郭仪遇袭这样一件事儿的态度,但是许德在信中,却是没有提起,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许安想起临行前许德嘱咐他的,同这信上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当时自己身边还有五百安西军精锐,对于郭仪,也觉得不过尔尔罢了。
总兵府虽然装了地龙,但是没有烧,所以许安看完信,直接把信扔进了屋内的火盆中,纸张在火焰中渐渐变成黑色,碎屑上的字迹慢慢从烟雾中消失在人间。
许安坐在饭桌前,拿起吃食就是一顿大嚼,起初来时他还觉得此处的吃食不够精美,如今有伤在身,却也是吃得满足,三口肉,喝一口汤。
许安吃着酱牛肉,腮帮子鼓着,像是蛤蟆,本来算是清秀的脸上来了北边变得黝黑干燥,此时泪水从上面划过,那干燥的皮肤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一般,舒展开来。
他莫名想起自己在天京城时的生活。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许安脸上的泪水还挂着,却是在笑,他脑中闪过这一句词,那回忆里的天京,就像术虎木一样,同他永别了。
风花雪月南下,铁马冰河北来。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五十四章 赢得身前身后名(5)
天色将鸣,大同城中已经远远近近有了鸡鸣,昨夜薄雪,此刻刚刚结成一层壳,像是给万物上了一层清漆。一队穿白的队伍踏着地上薄薄的雪走着,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那一条长长的白在夜色中太过扎眼。
路边卖早点的小贩热情招呼,那一队人却是没有人回应他,小贩嘀嘀咕咕,继续和面。
总兵府的门房是那剩下的数十安西军中挑出来的,叫做薛柱,为人机警,反应又快,郭仪对他还算放心。此刻天色还黑着,就是向来习惯早起的郭仪,也还未起身。而守夜,最危险的不是深夜中,而是黎明前,这是人最疲乏困倦的时候。薛柱裹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在门房的小屋中坐着,火盆中的炭火几乎已经要熄灭了,薛柱也是昏昏欲睡,丝毫没有留意到外边儿的声音。
“咚咚咚”敲门声入梦来,薛柱如同被雷劈一般,睁开眼,站直了身子,他仔细听,门外却没有一点声音。
他看着朦胧的黑色天空,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敲门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他将剑握在手中,出了小屋,不开门,问道:“门外是谁。”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充满了警惕。
“我是术虎木之子术虎灼,是来接我父亲的。”门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从彻骨的寒冷中走来。
若是郭仪在,听声音,自然就能知道门外的的确是术虎木的儿子。但是薛柱虽然知道术虎木,却不知道术虎木有一个独子,更不知道今日他会上门来,只能先向府中通报一声,于是道:“术虎公子,我不知道有这件事儿,待我禀报总兵,再来给你开门,你看成么?”
“我等着,你去吧。”门外的声音没有因为门房的说法而带上火气,他也知道门房的为难。
薛柱听了这话,转身向府中跑去,为了保证安全,他还先把门房后边的屋舍中的安西军军士一个个叫醒了,让他们带上武器守好大门,这才往内院跑了。一路上好些早起的下人在屋檐下遇见了薛柱,往日嬉皮笑脸的他今日里却是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薛柱一路跑到郭仪的住处,不敲门,直接大着嗓子,几乎是用吼的,道:“总兵,府上来客了,说是术虎将军的而儿子,叫做术虎灼。”
他这一嗓子别说是郭仪,就是住的远些的许安也被惊醒来,郭仪从梦中醒来,头脑不深清晰,反应了一瞬,当即掀开被子穿衣裳,他一边穿一边问道:“此刻是几更了。”
薛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也不知道,着呢开口道:“时间尚早,往日总兵应当还要再睡半个时辰。”
郭仪心中后悔不已,自己昨日回府竟然忘了同裴满说这一回事,他当即回复道:“你赶快去开门,把人带到前厅里安置,今日把地龙烧起来。”
薛柱听了这话,大致理清楚了顺序,又转身往外跑去,往日这个时候郭仪还未起身,他此刻连洗脸的水都没有,只能匆匆地穿上衣裳,先去屋后小厨房中借着冷水洗了把脸,原本还有些凌乱的思绪顿时清晰了,他飞身往前厅跑,路过书房时,却见许安也匆匆跑来,头发凌乱,衣裳的袖口还压着。
“衣领,衣领。”郭仪一边跑,一边提醒他。
许安跟在郭仪身后跑着,双手却是绕在脖子上收拾衣领。
薛柱又是一路飞奔到门边,却见安西军的军士们大多一个个的如临大敌,凝声屏气,手中握着刀枪,摆好了进攻的姿势。薛柱上气不接下气,上前道:“都把……兵器放下,是……是术虎将军的儿子。”
军人大多崇拜英雄,尤其是自己见过的英雄,术虎木那挥舞双刀犹如古之恶来的身影轻而易举地在这些安西军士兵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此刻听闻门外的就是术虎木的儿子,都是收了刀上来帮忙,想见见门外的那张脸,是不是也带着黑色的面甲,煞气逼人。
门开了,士兵们多少有些失望。门外最前边站着的,是一个青年人,面容清秀,身材干瘦,身上穿着孝衣,全无一丁点儿杀气。
薛柱最先反应过来,道:“术虎公子,总兵已经起来了,您先去前厅吧。”
术虎木猜测前厅应当就停着父亲的棺椁,于是拱手谢道:“有劳小哥了,只是这些叔伯……”
薛柱看过去,术虎灼身后的队伍少说有三五十人,有些他还认识,是这大同城中的小贩,只是多有些残疾。而跟在术虎灼身后的竟然还是一个女子,眼眶红着,想必是哭了许久。
“这……”薛柱有些为难,这三五十号人,他可不敢放进府上来,尽管曾经见过,谁能保证他们不是潜伏在大同城中的金国刺客。
“术虎公子都带进来吧,前厅中给大家准备了热粥暖暖身子。”薛柱转身看去,原来是裴满来了,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向来严肃的裴管家此刻头发还冒着,多少有些滑稽。
“您是。”术虎灼向他行礼。
裴满自然地还礼,脸上笑容自然,道:“我是府上的管家裴满,术虎公子唤我老裴就可以了。”
“裴叔。”术虎灼又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才带着队伍进了门来,跟着裴满往前厅去了。
见白色的队伍远了,原本默不作声的士兵们则开始小声嘀咕了。
“术虎将军的儿子就这么个暖几把怂样。”说话的是石泰,他身材魁梧,气力过人,自然是见不得术虎灼那风吹就要倒似的小身板儿。
“看样子就知道人术虎公子是个读书人,将来指定是要做大官的,你个死大个儿知道什么?”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当即反驳了石泰的话。他叫石勇,是石泰的族兄。
“都别嚷嚷。”薛柱将门关上,道:“术虎将军救过总兵,也算是咱们的恩人,他的儿子咱们就应该护着,少去议论。”别看薛柱只是个门房,但是他说话办事机灵,在这五百安西军中算是有说话权的。
那十来个安西军士兵听了这话,大多一盘算,是这么个理,于是又揉揉眼回被窝里去睡回笼觉。薛柱也进了门房的小屋,又往火盆里添了些木柴,把毛皮裹在肩上,眯着眼养神。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五十五章 赢得身前身后名(6)
从总兵府的大门道前厅比起从书房周围过来可是远了不少,尽管郭仪带着许安一路跑过来的,但是他们到前厅时,术虎灼的队伍已经跪在了灵堂中。
总兵府的前厅自然不小,只是跪下这几十人后明显变得拥挤起来了。郭仪松了口气,毕竟会来祭奠术虎木的人估计就这些人了。
郭仪还喘着气,见那跪在灵前以此上前行礼的队伍,慢慢平静下来。屋中地龙已经烧起来,暖烘烘的,没人注意到门边的人。
“老爷。”裴满从队伍前面出来,到郭仪身边来说话,他的头发已经收拾整齐了。
“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郭仪只知道是术虎灼来了,却不知道带着这么多人。
“我问过术虎少爷了,这些都是黑狼军中受伤退伍的,大多在术虎木的帮助下谋了份家业,听闻术虎木战死,多跟着来送最后一程。”
郭仪点点头,他是均无出身,自然知道军队中的袍泽之情是多么贵重。
他带着许安慢慢来到队伍最前边,跪在棺椁前的是术虎灼和二娘,术虎灼见了郭仪,起身向郭仪行礼问好,脸上尽管还有笑容但是多少有些牵强,而二娘则是干脆不理会郭仪,脸色白着,眼眶红着。
郭仪见术虎灼头上的孝衣,忽然发觉自己这些日子竟然没有吩咐府上准备一些,自己应当也是要穿戴的。正当他准备去找一件时,裴满却是拿着孝衣疾步走了上来,给郭仪和许安一人披上一件。
白色的队伍原本不怎么理会郭仪,他们狭隘的心思中,术虎木的战死,同郭仪脱不了干系,但是见他也穿上孝衣,多少有些奇怪,都侧目盯着郭仪。
郭仪和许安二人也上去给术虎木上香,尽管他俩已经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
上完香,二人又退到灵堂门边来,害怕自己若是跪在队伍中,不仅显得奇怪,恐怕还会被这些执拗的老兵打出来。
术虎灼找着机会,出了队伍,悄悄地摸到郭仪身边,行礼道:“郭总兵,我想即日启灵,将我父亲的棺椁安葬,谢谢郭总兵这些日子的照顾。”他所说的照顾自然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术虎木的。
郭仪听了,道:“术虎将军的墓地我已经选好了,就等你们上门来祭拜后就可以安葬了,就在城外的安关山。”
这下倒是术虎木愣了一愣,道:“安关山向来是总督大员的安葬之所,我父亲……”
看着术虎灼的表情,郭仪笑了,道:“这你不必担心,就当把我的位置给他了,我不会死在大同城的,毕竟我的命,是他捡回来的。”郭仪说着拍了拍术虎灼的肩膀,道:“这里你先负责吧,我会吩咐厨房准备好吃食,一切完毕了,你来书房找我。”
术虎灼呆了一下,看见郭仪那发青的眼袋,道:“好,一切完毕,我就去。”
郭仪转身欲走,却看见身后的许安望着术虎灼的脸一动不动,又转过身来,用手拍着许安的肩膀,道:“这是我手下的参将,也是你父亲救下来的,他也会呆在这里,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他就好。”
听了这样的安排,术虎灼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许安却是不太适应,僵硬地笑着脸道:“我是许安。”
郭仪见了,转身往外走,一出门,那寒风就打到脸上来了,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环顾四周,却是没人注意到他的失礼。郭仪刚刚走出没几步,却被身后的声音喊住,转身看去,竟然是刘普府上的管家。他跟在一个家丁后边儿,显然是没找对地方。
“郭总兵。”管家行礼。
“你是……”郭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此人的性命。
“我叫刘杰,总兵叫我老刘就可以了。”管家说着,将一个书袋双手捧起递给郭仪,郭仪收下,隔着布,只能摸出来里面不是书,倒像是一叠厚厚的纸。
“刘管家,这是?”郭仪没有叫老刘,他觉得那样显得他有些轻薄了。
“这是我家老爷送总兵的大礼,还有些私人信件,总兵回屋自己看吧。”
郭仪点点头,道:“为何你家老爷今日未至?”
“总兵还不知道吧,我家老爷今天启程回乡,此刻可能已经出城了。”
“啊?”郭仪有些错愕,他昨日虽然看见刘普府上在做收拾,但是何至于逃似的跑回去。
刘管家明显猜到了郭仪可能的反应,道:”我家老爷说将来总兵回京时,一定上门赔罪。”说着,刘管家拱拱手,道:“我先去灵堂代老爷祭拜术虎将军,这就告辞了。”
郭仪点点头,示意那家丁带着刘管家往前厅去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书袋,沉甸甸的,他不急着打开,转身往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郭仪发现已经有侍女替他点了火炉,屋内温度倒不算冷,他在书案前坐定了,打开书袋,只见里面还有一个牛皮的小口袋以及一些纸片。
他先打开了那个牛皮袋,里面竟然是几张地契和房契,郭仪到大同城几个月了,好歹也算摸明白了大同城的布局,这房契分明就是那刘府,再看那地契,也是城中的好位置。
郭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翻了翻那些纸片,最上面是一封新写的信,郭仪将信展开来,上面写着:郭总兵,见字如面,今日一别,再相见时,恐怕就在京中了,我刚刚对你说的话,好像有些不妥,特此留信。
术虎木是我亲信的将领,但是他的后事我不能参与了,大同城驻军中,他这样的还有十个,更何况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