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一个金人,只希望你能好好操办他的后事。
我老刘也是军伍出身,自然明白残兵老兵的处境艰难,我想了想,荣军所还是得办。郭总兵设置过慈幼局,所以这件事我很放心。我知道郭总兵不宽裕,而大同城的财税每年也紧张,故,将大同城的宅子土地都赠与郭总兵用来置办荣军所,这样也算是我对术虎木的宽慰吧。
另外,我说错了话,郭总兵,您的成就,绝不会就在一个小小的大同城中,我希望你将来飞黄腾达时,能够拉我一把,我得罪御虎子算是透彻了。
大致就到这里,祝武运昌隆。
愚兄刘普。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五十六章 赢得身前身后名(7)
郭仪将这封简短的信放下,回味其中的意思,他几次拿起地契屋契查看,确认无误后,还是觉得刘普的转变有些古怪,他笑了笑,将信放下,翻看那堆纸片。
这些纸片,多事马大海和御虎子同刘普的来往书信,内容简单,就是要刘普把郭仪挤出大同城。
事实上,刘普照做了,只是在他把郭仪挤出大同城之前,金国的军队先动手了,还差点要了郭仪的命,刘普得罪不起御虎子,也不敢得罪许德,只能在大战结束第二天就将兵马印信托付给郭仪,自己则向京中递交了辞呈。
他下了一艘船,却上不了另一艘船,只能抱着第二艘船的船桨。郭仪看来,那些通信的信件纸片也算是刘普在表忠心吧。他不大在意这些,却在纸片的最下面找到一张明显有些年月的纸张。
纸张已经有点脆了,还有些发黄,一定塞在哪个角落里被晒了几年了。
这张纸上,写着一些人名,人名后边儿,却是写着他们的病疾,一个个名字拍下来,占满了整张纸。若是只看名字还不足以震撼,若是将这些名字的主人全部拉到练武场上,恐怕就已经是一只千人的队伍了。
郭仪大致明白过来,这是术虎木几年前交给刘普的,上面是残疾老兵的名录,恐怕目的也是设立荣军所了,但是很显然,没有成功,不然,何至于把人都养在自己的家中。
郭仪叹了口气,这些信件全部扔进火盆里,只留下那一张名录和几张契约,他想了想,又将这些东西都装进书袋,自己则是拿起刘普早些日子送来的文书翻看起来。
当日,这往日清净的总兵府总算是多了些人气,大多数都是来祭奠术虎木的。这些人大多看上去并不宽裕,头上的孝衣,却统统是新扯的白布做的,这也算他们最后的感恩了。
薛柱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到了午后还是没有歇下来,他最开始还一趟趟地往里去通知术虎灼,多跑了几趟,干脆把术虎灼带到门边来守着,省得跑着麻烦,许安跟了过来,还指挥着家丁,把总兵府的牌匾上也挂了白布,多少先得正式一些。
来往路人都是窃窃私语,以为又是总兵府上的姬妾患病死了,也不大在意,只当新总兵同那马阎王一样,都是中饱私囊的废物。
眼见着太阳落山了,灵堂中只剩下了几个人,除了总兵府上的人,只有术虎灼和二娘留了下来。术虎灼和裴满商量过了,后日一早便将术虎木的棺椁带到安关山上安葬,墓地已经有人修好了。
“阿灼,我们回吧。”二娘今天算是扎扎实实地跪了一天,此刻站立不稳,术虎灼上来搀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总兵找我有事相商,我今日可能晚些回去,一会儿我把你送回去,就回来。”
二娘今日虽然没有再哭了,但是眼眶还是红着,听了术虎灼的话,点点头,道:“你就不用送了,我能自己回去。”
裴满在一旁听了,上前道:“府上给夫人准备了马车,随时可以出发的。”
术虎灼听了,却还是道:“还是我亲自送一趟吧,我有些不放心。”
“我来送吧,你多跑一趟,麻烦。”说话的是许安,他今天同术虎灼相处一天,看了看他的处事,是在很难相信此人比自己还要小上十来岁。
术虎灼见许安野这样说话,自然不好坚持,只道:“那就麻烦许兄了。”说罢他又看向二娘道:“紬姐,那你就做马车回去吧,天色这么暗了。”
二娘自然地点点头,道:“你去找总兵吧,他找你有事。”
术虎灼闻言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在许安身边又行礼道:“麻烦许兄了。”说罢,这才跟着裴满往书房去了。
许安则是走到二娘身边,道:“夫人,请吧。”
二娘起身,看了许安一眼,她红肿的眼眶丝毫不能阻挡那双美丽的眼睛释放光芒,她看着许安道:“麻烦许将军了,还有,就别叫我夫人了,我叫李卿紬。”
许安呆了呆,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李夫人?”
大概是许安呆呆的样子的确很滑稽,李卿紬今日第一次笑了,尽管只是抿着嘴弯了弯嘴角。“叫我阿紬吧,我同你,一般大。”
“啊,是,这,阿紬,走吧。”许安红着脸说道。
李卿紬起身,却是一个趔趄,若不是许安上来扶,已经摔倒在地上。
“没事儿吧。”许安一脸关切地问道,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手紧紧抓着李卿紬的袖子。
李卿紬脸色红了,她大概以为自己坐了这一会儿,应该能够行走了,却出了这样的乱子。
“没事儿了。”李卿紬缓缓站直了,却是盯着许安的手。
许安顺着她的眼光扫过去,却看见自己的手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袖,赶紧松开来,道歉:“对不起,我我唐突了。”
“若不是许将军我就摔了,当时我说对不起,我们这就走吧。”李卿紬主动替许安摆脱尴尬。
两人于是慢慢走出总兵府,马车已经在门边等着了。
许安将李卿紬扶进马车,自己则在马夫身边坐了,道:“出发吧。”
马夫听到号令,一拉缰绳,马车就缓缓地动了起来,在黑暗中渐渐地远了。
总兵府距离术虎木那巷子深处的破旧老屋并不太远,只是路不好走,加上有些下雪,马夫不敢把车驶得太快。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那斑驳的门前,许安先一步下车,将小小马扎摆好,掀开车厢的帘子,把李卿紬扶了下来。
李卿紬拿出钥匙将门开了,屋内垫着基站并不明亮的烛火,还能听见屋里的说话声。
“夫人早些休息,我这便回去了。”许安拱手道别。
李卿紬努努嘴,道:“你还叫我夫人。”
许安有些不知所措,李卿紬却是将门带上,道:“那就不留许将军饮茶了。”
许安缓缓退上马车,马夫老杜是一个中年的汉子,马车行驶在黑夜里他也能感觉到许安的不对劲,笑着问道:“许将军看上那小娘子了。”
“老杜,说什么呢。”许安脸色红了,黑暗中没人能看出来,道:“那是术虎将军遗孀。”
老杜自然不知道其中关节,识趣地闭了嘴,马车颠簸地行驶回了总兵府。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五十七章 赢得身前身后名(8)
术虎灼跟着裴满一路行来,到了书房外,裴满进去先和郭仪说一声,让他现在外面等等。他看看这书房外的绿植,也同这一路走来看见的其他地方一样,明显是缺少打理的模样。这些绿植要么耷拉着脑袋,要么,就茂盛得离谱。
“术虎公子,请吧。”裴满出了书房门,笑着把术虎灼请进去。
术虎灼点点头,走进了那小小的书房。一进来,他就发现这书房其实能放的东西并不多,两个大书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而书案两旁的地上还层层叠叠地摞着好些文书信件,郭仪坐在书案后边儿,手上还啃着一个窝头。
“郭总兵。”术虎灼上前行礼。
郭仪从文书堆里抽出来一张锦凳,递给术虎灼,术虎灼顺手接过,正对着郭仪坐了下来。郭仪腮帮子鼓起,含糊不清地问道:“可曾吃过了,我这还有些吃的。”
“已经吃过了,是裴管家安排的。”
听了术虎灼的回答,郭仪挺满意,道:“有些事儿,想和你说,或者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总兵请讲。”尽管这术虎灼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但是说起话来丝毫不手忙脚乱,有些大将的风范。
郭仪心中暗暗点点头,明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问道:“你家种养着数十老兵?”
“确有其事,郭总兵。”术虎灼对于这个问题丝毫不避讳,因为确实没深刻可避讳的。
“是你父亲安排下的吗?”
“是。”
“这些人都一直住在你家吗?”
“除非是没有劳动的能力了,多数都会身体情况变好后,我父亲拿一笔钱,出去自谋生路。”
“今日府上的那些就是?”
“是的。”
郭仪点点头,将手中的窝头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待吞下后,又问道:“你父亲去世了,你还能撑下去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来,术虎灼没能再很快地接上,而是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头,道:“我会试着撑住的,数十老兵,不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不公平。”
郭仪听了这个回答,道:“我有一个想法。”
“您说。”
“你去过刘普的宅子吗?”
“刘总兵的宅子我是知道的。”术虎灼回忆起那所巨大而雅致的宅院。
“我要用它修一个荣军所。”
“荣军所?”术虎灼惊讶地看着郭仪,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荣军所只是,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荣军所都因为战争的耗费而裁撤了,郭仪虽然有地修建,但是真的有钱运营吗?术虎灼想到这儿,道:“郭总兵,您知道一个荣军所的耗费吗?”
郭仪听了术虎灼的话,明白术虎灼是在替自己考虑,点点头道:“我在天京养着一个慈幼局,虽然不大,但是我觉得我能够试一试。”
术虎灼听了这话明白了,郭仪应当是胸有成竹的,于是他不再深问,而是话锋一转,道:“郭总兵此举,是为何?”
郭仪听了这个问题,也是没有急着回答,他试着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词汇。他从盘子中用手拿起一块牛肉,牛肉已经凉了,他咬了一口,道:“为了公平吧。”
“公平?”
“对,公平。”
“刘总兵也是这个意思?”术虎灼猜测,若是刘普不拿出宅子来,郭仪是办不起来这个荣军所的。
“他送给你父亲的礼物。”郭仪将口中过的牛肉咽下去,道:“当然,不仅是那一所宅子,还有好些土地和商铺,维护荣军所的日常运转一定没问题的。”
术虎灼看着郭仪昏黄的烛火中的脸,问道:“您同我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把荣军所交给你来安排修建。”
“我来?”术虎灼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郭仪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自己这样一个青年来做。
“你父亲是术虎木,你是术虎灼,这就够了。”郭仪不擦手,就顺手拿起那张泛黄的名录,递给书案对面的术虎灼,道:“看看?”
术虎灼丝毫不排斥郭仪手上的油腻,接过那张名录,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上面好些人都是他认识的,其中好些今日还来过这总兵府上。
见术虎灼呆呆地盯着那张名录,郭仪开口道:“正式的文件过两日我会交给你,对于刘府的改造和安排你也可以直接开始了,钱粮先用去年的税负来顶,待到裴满将那些土地和商铺运营起来了自然能补上。”
术虎灼没有说话,而是将那张泛黄的名录折成一方小小的纸皮,塞进了自己的腰间,随即起身,跪下行礼,算是接受了这份安排。
郭仪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是公事,我还有私事同你说,你先起来。”
“是。”术虎灼说完,起身坐到锦凳上。
“你父亲救了我的命,也救了许安。”郭仪开门见山。
“这……”术虎灼听郭仪这么一说,有些弄不明白了。
“我应该把欠你父亲的全部还给你,但是我想你不会接受金银财货。”郭仪看着青年人那坚毅的脸庞。
“郭总兵,我父亲既然是黑狼军的统领,那就应当知道这一天的。你大可不必……”
术虎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郭仪抬手打断了,道:“你父亲是你父亲,我是我。你今后就住在总兵府,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但是功名利禄,你想要的一切都要你自己打拼。”
“我明白了。”术虎灼听了这话,也不再推脱,他知道,对于一个侨居南方的金人,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你父亲教过你骑射吗?”
“教过。”
“如何。”
“黑狼军中难逢敌手。”术虎灼这一出口未免显得有些狂妄,与他那年轻的面庞多少有些不相称。
郭仪却是满意地点点头,他相信的不是术虎灼,而是术虎木,术虎木的确算得上勇冠三军,想来他的独子也不会差。
“杀死你父亲的是寿海王完颜克。”郭仪说了这样一句,说完他看着那一直冷静的青年人双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既是滔天的恨,又是无尽的怒。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五十八章 赢得身前身后名(9)
“我想杀死他。”术虎灼的话语掷地有声,就是门外的裴满,也听见了这金铁般的五个字。他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
“我会让你杀死他,这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也算是对你的。”郭仪从腰间摘了一块腰牌,顺手扔给术虎灼,道:“这是总兵府的腰牌,你拿着它。“
术虎灼伸手接住那块腰牌,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和纹路,将它揣进了怀里。
“你先忙荣军所,一切步入正轨了,我会把黑狼军还给你。”
术虎灼点点头,问道:“郭总兵,您可去接手驻军了?”
“还没有,我打算等你父亲葬礼结束再去。”
“你去黑狼军了请带上我,我去的话,你不会那么为难。”
郭仪笑了,道:“你很厉害,我希望能看到你砍下完颜克脑袋的那一天。”
“我今后还是叫您总兵吗?”术虎灼忽然出声,若是过意这样帮助他他还叫郭仪总兵,就显得有点生分了。
“这个,你叫我老师吧。”郭仪笑笑,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
“是,老师。”术虎灼拜倒在地,磕头三次,算是把拜师的礼节完成了。
两人又多聊了几句,等到裴满催促时,术虎灼才起身告退,裴满带着他下去休息了。
术虎灼刚走,许安进来了,他早先来了一次,听说术虎灼在屋里,没好进去。
“怎么样。”许安问道。
“是个好苗子,应该身手也不弱。”郭仪答道。
“商量的事儿都告诉他了?”
“都说了,他也答应了,我还收了个学生。”郭仪说着,笑了起来,他还是很满意这个学生的。
“我有个事儿,不知道该怎么问。”
“什么意思。”郭仪对他的话感到好奇,不知道该怎么问是指不知道问谁还是指不知道问谁?
“术虎灼会主持荣军所的工作吗?”
“当然,他答应了。”
“那他小小年纪,能够镇住场子吗?”
“当然可以,这也算是锻炼,若是连工匠都镇不住,更别说以后领军打仗了。你这问题有点偏啊?”郭仪看着许安的脸,问道:“你到底要问什么,直接说。”
“就是那个,那个二娘。”许安的脸色红了。
“二娘?”郭仪稍微反应了一下,继续道:“你是说术虎木那未过门的小媳妇。”
“是。”
“你在打她的主意?”郭仪周了终于眉头,毕竟术虎木的棺椁此刻还停在灵堂中。
“不是的,只是往后术虎灼住进总兵府,她,怎么安排。”
郭仪一拍脑袋,这事儿他的确没有考虑到,眼见术虎灼已经走了,只能道:“这是我疏忽了。明日我会问问术虎灼的意思。”
许安点点头,道:“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昨天就没睡好。”
郭仪知道今天一早许安就起身了,早些休息也无可厚非,于是点头道:“你下去吧,今后你多帮帮他。”这个他自然是指术虎灼。
许安点头,明显是明白郭仪所说的他是指谁。他转身出门,朝着住处走了。裴满不一会儿回了书房,吩咐下人把郭仪的餐盘收拾了,郭仪多看了看文书,也除了书房,往住处去了。
离大同不远的燕主城今天夜里也降雪了,雪虽不大,但是依然寒冷。而镇北将军府上,灯火通明,一股浓浓的暖意翻过高高的院墙,融化着路过的人们。
御虎子坐在花厅中,面前是精细的酒菜,今日那花魁不在身边,只有几个小侍女跟着。
他手中拿着一封信件,这是从京中发来的,上面记录着京中最近的大事,御虎子看到最近京中发生的种种,几次按奈不住怒气,用拳头狠狠地砸在那摆酒菜的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