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妹妹,可以借着她的名头挥霍着左氏的疼爱;而自己,却死死陷在从前的恩情里苦苦挣扎,在似海宫门里勾心斗角。
凭什么啊。
虚妄的感情太苍白,滔天的富贵、无上的权利才是真。从前宋璞玉常常在耳边念叨,世道混乱,男子当自强不息,懂得如何自尊自强自惜自爱,女子亦如是。
以芙悄悄对自己说,今后不可再傻了。
第33章 两清 没有人爱我
銮金殿内, 以芙踢开脚边的斑斓纱衣。
她站在外殿,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日光拉长,从朱红色的地毯缓缓地爬上青檀小凳。
“……自古以来便传, 羊有跪乳之恩, 鸦有反哺之义。妾不幸, 早失父母,又不能侍奉左右,可谓不孝。望皇上开恩, 准许臣妾前往丹阳看望,好让黄泉地下的父母亲安心。”
床幔上的金铃铛叮叮乱颤。
皇帝挺着白花花的肚皮,被汪公公从内殿搀扶出来。金盆里流水叮咚,皇帝擦了擦满头的虚汗, 才哼哼着,“婕妤一片孝心,朕岂能不被打动。朕让秦遂……”
汪公公为他披上外衣, “秦公公担着御马监的职儿,恐怕一时间走不开啊。”
“那要不就让仪卫正那个姜什么……”皇帝甩了甩手,“汪顺,这件事交给你来安排好了。反正务必要把婕妤安安全全地送到丹阳。”
“仪卫正的那个姜凌由褚太尉一手提拔上来的, 身手矫健确实很不错。”汪公公的眼睛瞄过来, “娘娘,奴才就这么安排了?”
以芙致谢,从銮殿内离开。
……
车马粼粼声里,远远传来菜贩的吆喝。
长时间处在封闭禁廷里的压迫感和紧张感陡然一轻,以芙长吁一口气,终于放松地靠在车壁。
盼山眨了眨眼睛,“娘娘回丹阳做什么?”
对于盼山来说, 丹阳可不是个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丹阳有她好财的父母,还有满月阁里劈不完的柴和洗不尽的衣服。饭吃不饱就算了,一天不知道要挨多少打,丹阳有什么好?
盼山没好气地撇撇嘴,抬起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神情漠然的飞寒,小声地,“褚洲可真不是个东西……”
“盼山,你让我静一静。”
以芙一晚上没睡,今儿个的精神实在说不上好,偏偏耳边叨叨不断,教人烦恼。
盼山连忙噤声,“好。”
她又不安分地扭扭屁股,小动作地卷起车帘。霎时间,盘桓在上半空中的车马人声与酒肆里醇浓的桃花酿、手工坊里甜香的糯米糍一起卷了进来。
不必睁眼,便能想象出街边繁华林立的酒肆、砖红绿瓦上悬挂的腊肠、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一处不是弥漫着让人心安的人情味。
盼山以为以芙睡着了,便指着一家店铺和飞寒道,“你看你看,这家沈记医馆里的公子长得好生秀气……”
以芙睁开双目,“飞寒。”
盼山一抖,以为她和自己生气了,连忙表露乖巧,“奴婢不说话吵娘娘了……”
“我没怪罪你。”以芙继续问,“太尉府在哪?”
飞寒朝外面看了一眼,“快到了。”
“和仪卫正知会一声,让他顺道在那里停一停。”
盼山没好气地,“去他那里做什么。”
以芙笑了笑,“拜望兄长,应该的。”
……
因为顶着褚洲妹妹的名号,辅以皇帝后妃头衔的加持,以芙一路上畅通无阻。
除了――
褚洲卧房外的两名左右侍卫。
除去鞠蛟的冷淡和厌恶,苍扶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出一副很惊喜的模样,“娘娘,你怎么来这里啦?!”
以芙点点头,“许久不见你了。”
“秋猎那几日我不是惹大人生气了嘛,被打了八十个板子,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痊愈了。”苍扶略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娘娘,您来找大人啊?”
以芙点点头。
“大人还在里面睡着呢,你进去的动作稍微轻些儿。”他笑嘻嘻地让开半边身子,“您一来,可保管大人的病全好了。”
在苍扶的眼中,以芙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毕竟除了她,苍扶还真没见褚洲对旁的人这么用心,“您请――”
“等等。”
一把雕刻着银蛇图腾的剑鞘横在以芙面前,扑涌上刺鼻的铁锈味,“大人不允闲杂人等入他书房,若要见,不妨等他醒了再说。”
“娘娘岂是闲杂人呐!”苍扶拍拍鞠蛟的肩膀,好心相劝,“这点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都不明白,我看你是白吃那么多年饭了!”
“……”鞠蛟扯开了他的手,盯住以芙。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看到了这个女人微微翘起的唇角,以及眼尾眯起来的挑衅和狡黠。偏偏,在苍扶转回头后,她的脸上又流露出惊慌失措和不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