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您好,我是唐平市局特侦处曲铭心,深夜拜访,想找您了解些事情。”
曲铭心拿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给周玉军看,然后又问道:“您现在方便和我们聊聊吗?”
周玉军回头看了看屋里,然后点了点头,他低声说:“警官,麻烦稍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出来和你们说。”
曲铭心于是点了点头,又退了一步,避免给人太大的压力。
周玉军没有关门,他留了个门缝,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中流出来,照亮了曲铭心面前的一小片地方,而透过门缝,他听见屋内传来几声小声的交谈,大概是周玉军在向自己的妻子交代发生了什么,偶尔曲铭心还听到一两声孩子的声音。
片刻后,周玉军裹着羽绒服走了出来,他有些歉意的对曲铭心点了点头,然后随着他一起到电梯间。
“你们想要了解谁?”进了电梯后,周玉军问。
“余霞。”曲铭心简短的回答。
周玉军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他想了想说道:“那请两位直接和我去医院吧,有些资料留在办公室里。”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家里是孩子生病了吗?”老小区电梯慢,曲铭心看着缓缓跳动的红色数字,问道。
“是啊,孩子从昨天晚上开始发烧,你们来之前刚刚降了温。”周玉军似乎也累了,他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看我们家两个医生,孩子发烧了,照样还是手忙脚乱的。”
周玉军的夫人是省立医院妇产科主任,虽然不如周玉军这么出名,但在这片地区,周围县市如果有人得了妇科疾病不好治,都是要来找周玉军的夫人的。
反正周主任的家距离省立医院不远,曲铭心也懒得再挪车了,他让唐桥留在车上,然后他和贺白跟周玉军一起走到省立医院。
深夜的医院只有急诊室灯火通明,主楼已经关了灯断了电,周玉军带着他们穿过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光亮着的大厅,然后在后面复杂的楼道中找到了现在还开着的电梯,上了7楼。
出门依旧是漆黑一片,周玉军带着他们绕过复杂的走廊,熟练的找到自己办公室的门,然后拿钥匙开了门,打开了灯。
他请曲铭心和贺白在门旁的小沙发上坐下,而他去办公室另一边的房间里翻资料,半晌后他拿着三个档案盒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曲铭心对面坐下。
他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曲铭心看得有些发愣,下意识的也坐直了一些。
“警官,我作为余霞的心理医生,对她的精神状况和内心世界有保密义务,所以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需要她的资料。”
曲铭心看着周玉军严肃的目光,顿了片刻,接着他拿出手机来,点开直播后把手机递给周玉军,在他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为他解释道:“根据我们现在的调查,余霞是这个绑架直播案最可能的犯罪嫌疑人。为了确保人质和犯罪嫌疑人在抓捕过程中的安全,我们需要尽可能的了解她,尤其我知道,余霞的精神状况不能算好。”
“在患者可能会威胁到自身生命安全或他人生命安全的时候,保密义务是不存在的,对吗。”贺白接着曲铭心的话说道。
他们都能看出来周玉军的犹豫,余霞在他这里进行了多年的治疗,他越是了解这个女孩的内心和精神上的问题,就越是心疼这个孩子。
片刻后,周玉军叹了口气,然后打开了放在最上面的档案盒。
“余霞这个孩子是快七年前来到这里的,当时她刚从国外回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她的父母最开始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有一天她自杀他们才发现问题。”
“余霞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遭受过很严重的校园暴力和种族歧视,而学校视而不见,她的外国男友还在那时甩了她。她的父母希望她留在国外工作定居,所以最开始余霞强迫自己留在国外工作了半天,直到彻底受不了才回了国。”
“她回国后抑郁症就已经很严重了,而且还表现出了对他人的攻击性,做测试的时候她同时还有一定的应激障碍和被迫害妄想,主要体现在看到外国人或者混血儿的时候,她会格外激动或者展示出攻击性来。同时她的移情状况比较严重,因为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且不善表达,所以会疯狂的对喜欢的事物给予热情和爱意。”
“她的防备心很强,也不容易信任别人,最开始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让她逐渐信任我们对我们开了口,又半年之后我发现她的状况好转了不少,已经从重度抑郁缓解到了中度抑郁,但是与此同时移情和妄想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当时她的移情对象是一个明星,名叫李朝。”
曲铭心与贺白对视一眼,大概能理解余霞绑架丁无并且准备了这么多问题让他永无翻身之日的举动。
任谁在深渊里见到一束光,都会感激幸福,想要把那束光牢牢地抓在手上,想顺着那束光爬出深渊。
然而突然有一天,光断了。
周玉军看了面前这位年轻的警官一眼,继续说道:“我专门去了解过李朝这个明星,发现余霞的情绪起伏和他的状态有很明显的关联。比如李朝演了新的电影唱了新的歌,这段时间余霞的精神状况就会相对稳定并且积极配合治疗。但是如果李朝最近状态不好,或者网上舆论对他不利,余霞的状态就会变得非常差。”
“我记得三年前,李朝好像有很多负面新闻,那段时间余霞非常不配合治疗,甚至不来医院,即使被父母带着过来,也不会说话,拒绝和人交流,只是一直盯着手机,偶尔会有冲动型举动。”
“从那以后余霞的状态就变得更不好了吗?”曲铭心问。
周玉军摇了摇头:“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好了起来,但是那时我在网上已经找不到李朝的消息了,再后来,一年前有一天下午余霞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痊愈了,感谢这些年来我的帮助。”
曲铭心皱了下眉,他想了想问道:“那几天是不是有李朝的新闻,他自杀了。”
周玉军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我建议她再过来做一次测试,如果测试成绩好的话她以后就不用再来,但是她拒绝了。我和她的父母打电话,她的父母说女儿现在已经好多了,是个正常人了,不必再来医院做检查了。”
“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余霞了。”
“周主任。”贺白突然开了口,他看着周玉军问道:“有没有可能抑郁症患者突然自愈?”
“从理论上来讲,的确有这个可能,因为人的心理很奇妙,说不定某个瞬间患者会突然痊愈。但是余霞……”周玉军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道:“我倾向于她没有自愈,反而在极端情况下变得偏执,但是因为从这以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也不好判断。”
曲铭心想了想问道:“您觉得她有足够的能力,或者说清晰的大脑去策划一场很完整的绑架案吗?”
“这个也不好说,不过抑郁症不会降低人的智商,绝大部分的心理疾病都不会,它们只会让你处在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使得绝大部分患者在做事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或无法进行工作。如果患者有非常想实现的目标,并且有一定的偏执,那么心理疾病是完全不影响的。”
曲铭心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几年来,您听余霞提到过朋友吗?她有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应该没有。”周玉军摇了摇头:“我不仅没听她提过,在最开始的治疗时朋友这个词对她来说都是不能提的,好像是因为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她的朋友差点让她被强奸。”
曲铭心皱着眉略微低下头来。如果余霞没有朋友,那这件事情大概会和黑狗相关联,毕竟余霞自己一个人拖不动丁无,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做到这么多事情。
他握紧了拳,莫名的有些激动。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曲铭心说:“我们到时抓捕行动,包括后续审讯,需要注意什么吗?”
周玉军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曲铭心这么说,就是打算给余霞一个机会,不是直接冷冰冰的击毙确保人质安全,他还想问问这个姑娘为什么,和怎么做到的。
片刻后,周玉军谨慎的回答道:“不要激怒她,试着和她谈一谈,尽量避开敏感话题,也不要给她太大的挫败感和绝望感。当然,如果你们有麻醉枪,最好先把她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