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从门楼上跳了下来:“没用,去哪都一样,整座城都在淹没。”
那雾流仿佛千斤重,南荣恪两脚前后岔站,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在支撑那张巨大的金盾,突然咬牙骂道:“谁在拽我后腿!路凌风!”
路凌风立刻骂了回去:“我闲得慌么,拽你的腿干什么!”
“那是――”谁字还咬在嘴里,南荣恪突然半身一斜,整个人矮了一尺下去。
他惊呼一声,朝闻道立刻将他抓住:“是水,水在吃人!”
萧倚鹤踢到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捞,露出一张少年面孔来,正是那几个哭丧的小弟子中的一个,昏过去了。正如朝闻道所说,这少年已经被脚下的水泽“吃”了大半,任萧倚鹤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拽不动分毫。
那滑蛇似的黏水很快没过了这昏迷弟子的口鼻,正顺着往萧倚鹤手上浸爬。
一股力道拽着他的脚,也将他往下扯去,他立刻将手放开。
――看来此处宴会的主人是非要邀请他们前去做客了。
萧倚鹤耳边嗡嗡的,他体内所剩的灵力不多,一部分还用来维持左眼的清明。他站在水泽之中,身周的水液越来越粘,是决计走不到他们那边去了。
“南荣,切断灵线!”
须臾,南荣恪大骂:“切断了你怎么办,休想!”
南荣恪还在那边喊着:“我快站不住了――路凌风,把朝闻道托上去!把宋遥拉进来!”
“……别喊了,我只有两只手,全用来拽你了,抓住我的枪!”
“春池”的灵光一刃一刃地亮起,试图劈开那吞吃南荣恪身体的怪水。但此间异相偏就以柔克刚,春池剑刃如打在棉花上一般,有劲也使不上,是抽刀断水,徒劳之功。
“南荣恪!你别松手啊……宋师弟,你还好吗,我这就来救你!”
――这些小子可真能吵闹!
罢了。
萧倚鹤回过神,同时也收回耗费在眼睛上的灵力,撩开袖口,朝着腕内最嫩处狠狠咬了自己一口,鲜血随即涌出,顺着手臂流进掌心。
他低诵“长清静”咒术,用剩余的全部灵力,合那一泊精血,凝练出了三枚赤色小珠,不及查验成色如何就夹在指间,飞快地向南荣恪几人掷去。
剑神山的“长清静咒”有保灵台清明、护卫元神之功,但须触及被施术之人才能起效,如今他距南荣恪他们如此之远,只能试试这包裹了咒法的血珠了,也不知成效如何。
与此同时,系在萧倚鹤手腕上的灵线刹那崩断。
他向后一个趔趄,朝闻道三人的声音也随之戛然消失,似乎是被水面彻底吞没了。
只来得及将长清静咒法打入三个少年体内,萧倚鹤却没有多余的一丝灵力为自己施术了。
白烟恶浪再一次翻滚起来,径直向他席卷,浓雾之中数具新鲜尸首如阴恻恻的魅影,步步紧逼。雾中有阵阵竹签香渗出,那是一种混杂着廉价香粉与竹签焚烧过后的烟雾的气味,阴雾浓水之中未知的眼神正肆意窥探着他。
随着香味弥漫,萧倚鹤渐渐觉得头重脚轻,耳边的声音也模糊起来。不过没关系了,不管水面之下是什么,都来吧,都来吧!
他心生癫狂,手中已捏好了禁术咒法,只要下面――
“……!”
他的思绪被骤然打断,因为倏忽之间,一只微凉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晕晕沉沉之际,听到有人在耳畔徐徐地念着,如清泉灌耳,泠空玉碎,直上灵台:
“望我独神,心神合一,天地归心……长清静矣。”
――长清静咒!
第9章 鬼境 “你想薛宗主想疯了吧?”
嗵――
萧倚鹤一屁-股拍在地上,尘土四起,脊骨都震得生疼。
他头晕脑胀,感觉四肢快被拍散了,躺在地上用力地吸缓了几口气,这才睁开眼,满以为会看见什么万鬼蚀心、群魔乱舞,再不济也得是狂风呼嚎,天降血雨。
然而四周车马粼粼,张灯结彩,笑谈揖请之声此起彼伏,闹市熙熙攘攘,一派安宁祥和。
好似那一场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不过是众人的一场梦,没有阴水,也没有群尸邀客之声,更没有百姓的惊惶尖叫。
只是此处灵气空虚,很显然,绝不是河山清静的黛川。
这不是人间……
萧倚鹤觉得有点意思,黛川之下竟然藏着一座鬼境。
他两边袖子打一打,从容不迫地四下一打量,远远就瞥见两位小熟人也在街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可不正是先他一步掉下来的南荣恪和朝闻道,看来那打进他们体内的咒法还是有些效用的。
说着就笑嘻嘻地扬起手来,开心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显然他俩也看见他了,可是脸上却一副警惕质疑的表情。
刚一过去,南荣恪立刻一手护主了脸色似乎不大好的朝闻道,拔-出剑来,指着他道:“――站住!”
萧倚鹤站住脚,歪着头笑看他:“做什么,不认识我啦?”
南荣恪上下巡视:“我问你答,我是你什么人?”
“……”萧倚鹤眨了两下眼,嬉皮笑脸地说,“还能是谁,我的好道侣。”
“呼……”两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南荣恪将无怨剑按回身侧,既嫌恶又放松地将他拉进了阵营,“是他,是他。听这不要脸的口气,是本人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