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的脸色这才些微有些好转:“宋师弟,你莫怪。方才我与南荣兄都碰见了相熟的人,却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本人,又或者此地有邪法能够惑人心智,那些道友见了我们提剑便砍……”
他说着捂住了左臂,眉间紧皱,正是之前毫无防备,被失智的道友砍伤的。
南荣恪立刻从随身灵囊里取出一粒丹药,压入他口中:“你受了伤,不要说话了。”
萧倚鹤道:“此处是鬼境,阴气过剩,容易侵袭神志。”
南荣恪闻言大骇:“鬼境?黛川怎么会有鬼境?”
鬼中能成厉鬼者,千中有一;而能成煞者,又万中取一;大煞之物又需有千百年的生杀造化,才能有足够法力修炼出一座鬼境。鬼境隔绝于阴阳之外,不入轮回之中,是生死之间的一道罅隙。
凡人若是无意闯入,九死一生;即便是有能耐的修士,若非必要,也是不大乐意同鬼境之主打交道的。
但无论怎么说,这些年来,黛川城天灾人祸或许有之,但却从未听说过有过什么大煞出世,怎会凭空出来一座如此庞大的鬼境?
朝闻道说:“看街巷形制,应当是几十年前的旧黛川。”
但此时多说无益,还需得找到破境之法,及时离开,否则一旦他们灵元中储存的灵力耗尽,到时候与凡人无益,就是不被鬼境之主吞噬,也是要被活活耗死的。
南荣恪与朝闻道正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萧倚鹤四处看了看,突然问:“你们见到薛宗主了吗?”
两人同时打住话头,南荣恪眼角抽搐:“你想薛宗主想疯了吧?他怎么会在这。”
“……就问问。”
萧倚鹤耸耸肩,两人奇怪地转过去继续往前走。
他低头摸了摸胸口,心腔中确实有一道法咒正在清凉凉地运转,护卫着他的元神,这是方才跌落下来的最后一刻,那人打进来的“长清静咒”。
除了薛玄微,还能是谁。
“吴家小姐过生辰,今天店里酒水半价!”
“吴家小姐生辰大喜,今日饭菜免费加送一道!”
“小姐大喜,小姐大喜,我们许记绫罗铺里免费送香囊咯!”
回过神来,周围此起彼伏地回响着欢乐的吆喝声,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仔细辨去,有不少人都是黛川真正的居民――那包子铺的老板娘、卖糖葫芦的年轻小哥、字画铺子的先生、算命的盲子……
鬼境原本只是一片毫无生气的,遍布阴水的虚无之地,而这些被强行拉下来的百姓们,虽然失去了心智,却依旧从事着他们原先的活计,衬托出了一片真正的喜庆祥和。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行过两条街道,手上已经塞满了各色香囊小物,这一路上除了偶尔被失心道友骚扰,并未遇到其他的什么危险。
南荣恪勾着一只香囊,奇道:“这吴家小姐好像也不是那么……凶。”
还未答,萧倚鹤就被一个小矮子撞上:“哥哥,哥哥!今天吴家小姐过生辰,你买束花吧!”
低头看去,见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挎着个花篮,黑漆漆毫无神采的眼睛盯着他。
一瞧就不是个“活人”,若不是鬼气凝成的人影,那就是具尸人,南荣恪正要将她打散,萧倚鹤却半蹲下去,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篮子,笑得风流缱绻:“花儿我全要了,能不能告诉哥哥,吴家小姐家住何方?我们前去送贺礼。”
似乎捏造她的人并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跟她搭话,是故并未给卖花女储存更多的记忆,小丫头愣愣地站了会,僵硬地把脸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是这空空的脑袋无法理解他的话。
片刻,她猛地一动,恢复了鬼境之主对她的设定,从萧倚鹤手里捧过她的花篮,同方才一样蹦蹦跳跳地去卖花。
南荣恪讥笑他道:“哈,人家压根不带搭理你。”
萧倚鹤吃瘪,哼唧两声。
朝闻道吞了一颗丹药,目下神色好了许多:“难道她将我们拉进鬼境,真的是为了陪她过生辰吗……”
话音刚落,一袭绛色衣袍翻涌过来,欣喜地叫道:“小朝道长!”
南荣恪立刻如临大敌,抽-出剑来,大喝一声:“站住!”
萧倚鹤自然知道这位“小路”就是他本人,毕竟是自己亲手打下的咒法,南荣他们两个都起效了,没理由路凌风会被夺去神志,但他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于是笑眯眯地袖着手。
“干什么。”路凌风以方才和萧倚鹤一模一样的表情,只是多了几分不耐,歪着头看他。
南荣恪道:“我问你答,闻道最爱什么口味?”
路凌风不假思索:“甜啊。”
南荣恪白了他一眼,再一次收剑回鞘:“这么贱,肯定是本人了。”
萧倚鹤哈哈笑了两声。
路凌风:“……”
这下四个人齐活了。
萧倚鹤也不知该去哪里找这鬼境的主人,只好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
期间却再没有碰见其他清醒的道友,又或许有本事自保的人早已躲起来了。而萧倚鹤又并无更多灵力以“长清静咒”去救治那些失去心智的人,只得暂时装作没有看见。
毕竟当坏人,他得心应手极了。
要破鬼境,需得找到鬼境之主的真身。
四人一路往南,打算出城看看,朝闻道却有些体力不支,伤口在这里实在是好的太慢,他们只好歇在一条穿城水道旁。
南荣恪又喂他吃了一粒补气血的丹药,尔后便坐在矮堤前,掬水擦拭他的羽箭。
他忽地一愣,道:“我跟你们说个事。”
“你们不要害怕。”他眨也不眨,面色僵硬,缓缓地说,“水里有只眼睛,我正看着它……”
朝闻道闻言向溪中看了一眼,登时色变,仰身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