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无益,叫回来问问。”萧倚鹤抬头看了一圈,询道,“可有人习得‘登鬼录’?”
“登鬼录”虽说是讲述鬼道之事,但却是再正统不过的入道典籍,上面记载了鬼门八术,其中就有召灵问鬼之术。
愣了一会,竟无人应答,连朝闻道也羞惭地摇了摇头:“我较擅长剑术,术法杂学并不精通。只怕我问了,他们也不会应召而来……”
这倒也不出奇,毕竟是薛玄微教出来的弟子,同他一样的死脑筋,只会提剑耍刀。
——在薛宗主眼里,万般皆下品,唯有剑术高。
“好吧!稍稍脚。”萧倚鹤俯身,叹了一声如今道门真是故步自封,连这种基础道法都不教,早晚要叫门下弟子们吃不学无术的亏!
他在掌心画了符篆,一掌一个拍向四具死尸的印堂,喝道:“出来!”
话音刚落,四道灵篆倍倍放大,如自天而降的佛掌,印向四名死去的松风派弟子的头颅,几道黑烟扭曲颤抖着自他们口鼻中窜出,渐渐合聚,凝成一股似人非人的东西,同时爆发出锐利的尖怂惊叫!
众人纷纷抬手捂住刺痛的耳朵。
尖嚣声渐息,只见那几道黑烟凝成四张虚影,飘忽在尸首上方,赫然正是应召而来的死者残魂。
四人脸上平静异常,垂着头动也不动。
“好了,”萧倚鹤勾了勾手指,催动法术,“有冤诉冤,无冤诉怨吧。”
四名死者残魂的眉间序次地闪烁出金色微光,那是他们在回溯生前的记忆,左首第一人率先将自己的记忆捡了回来,一开口便带着瘆人的阴风:“吾名……丁尚林……穿云门第……第、第九……九……”
“九”了七八回,没下文了。
朝闻道轻轻地咳道:“宋师弟,他好像卡了……”
“…………”听见了。
用不着人提醒,萧倚鹤也感觉到不对了。
问鬼并不是多高阶的术法,更何况他先前从南荣恪身上借了那么多灵力,以他往常的经验,这些灵力足够他召起一整山的尸体前来问话。
而此时,他不过是驱动了四具,竟觉冷汗涔涔。
况且,这尸体还不怎么听他的话,好似有人在与他争夺控制。
南荣恪看出宋遥在强撑,自当以为他是修行低微,故而控制不了这几具新尸,不禁道:“要不算了吧,别逞强……”
话音刚落,似一根相互攀扯在萧倚鹤与尸体之间的绳骤然崩断一般,他身体失衡,向后踉跄数步。
“糟糕!”
“第九……”那正在卡壳的“丁尚林”残魂霎时间抬起了头,语调一变,“——吾女……吾、女……生、生辰,邀诸君……共庆……”
第二具尸体也动了起来:“吾女生……辰……邀诸君……共庆……”
异相骤生!
泼天大雾自义庄停落的十数樽棺木当中涌出,滚滚浓烟翻出如浪巨-波,迎头拍下!
萧倚鹤飞速后掠,突觉脚下湿粘非常,低头一看,竟不知何时漫起了一层黏稠“沼泽”,水中阴寒刻骨,似一条条滑蛇吐信舔舐着活人肌肤。
他回头喝道:“南荣恪!真阳结界!”
“啊?哦!”南荣恪愣了下他怎么知道自己已经习得此术,来不及细想,挥掌于虚空一抹,以南荣家真阳灵脉之力凝出一张硕大金盾,“铿”一声砸在地上。
浓重雾流撞在那金盾结界上,被劈作两半从众少年身侧绕将过去。
雾气将人视线层层扰住,南荣恪将身边的人数了数,喊道:“宋遥!你在哪?快进来!”
“宋遥”的声音自浓雾之中传出,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别管我,往义庄外退!”
南荣恪拽着栓在两人之间的灵线,试图将他拉过来,急道:“这雾这么大,门在哪啊?”
朝闻道抽-出佩剑“春池”,一剑划开脚下黏湿的液体,得了片刻松弛,便单掌按在南荣恪肩头,借力灵巧一跃,翻上义庄门楼。
雾气尚未翻涌到那么高的地方,他举目一眺,立时惊住。
“黛川……”他叫道,“黛川到处都是雾!”
——什么?
举目所见皆是阴雾弥漫,雾浪一层层地涌向街头市脚,不及行人有所反应,便似一张巨口将人吞下,手足无措的百姓惊声尖叫,四散奔逃。
街道一条一条地寂静下去,灯市一段一段地湮为漆黑。
南荣恪大喊:“朝闻道,你快下来,老子的真阳结界罩不到那么高的地方!”
“废物,没用。”路凌风讥讽了他两句,长-枪卷出一个漂亮的枪花,震地一杵,“不动如山!”
一座三四层楼高的虚山结界当空拢下,将高处的朝闻道结结实实罩了进去。
南荣恪仰头看了看,嘴下不留情:“……你家结界弄这么高,原本是打算罩什么的?罩你家校场上那根旗杆吗?”
“……”路凌风被噎了一口,怒道,“要你管!”
“吾女生辰……邀诸君……同庆……”
那四具新尸……
不,不是四具,是这座义庄中停落的所有有主无主之尸,全都站了起来,僵硬的喉骨发出喜悦的声音,邀请全城的人共赴盛筵。
萧倚鹤整个被埋在阴雾之中,边拨开重重浓雾向真阳结界处龟行,心道,这邀客方式也太霸道了点!
谁家女儿有如此厚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