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糊了。”男人慌忙摁下停止键,一手探进烤箱,从中抽出一大坨黑烟,厨房里满是食物烧焦的味道。
林朝阳闻到味儿赶来,见烤盘里堆着六七个发黑的面包,它们无一幸免,死状惨烈。而一手制造这场灾难的男人,更是一脸委屈得直咬指头。
“怎么了?”林朝阳察觉到异样,掰开他的手来看,见左手手背上,有块微微凸起的红。
李英达说:“是我太蠢,不小心烫到了。”
林朝阳说:“没事,抹点烫伤膏就好。”
李英达又说:“你懂什么?今天我还有节目,要是遮瑕盖不住,节目指定拍不了了。”
林朝阳认真想了想,说你等等,他快跑下楼,用十五分钟买回一支红霉素软膏,李英达抱着手在沙发上坐着,疼得满脸绯红。
“不然你试试这个?”他将纸袋递过去,除了红霉素,还有一些别的烫伤药,能买的他全都买了回来。
李英达知道,药店离自己所住的单元楼并不近,最近一家也得要穿过大半个小区,过两条马路,快跑至少十五分钟才能抵达。
看男人气喘吁吁,他心满意足,只甜甜地把手伸过去,说:“不然你帮我涂。”
男人扶住身下人的手,拧开盖,挤出胶质,匀在指尖,轻轻抹在他的手背上。
白色肌底下的血管青黑可见,红霉素没融化前,略带砂砾的质感,像涂了层一层薄盐。
男人一边抹,一边吹气,阳光从发隙透过,照亮他葡萄籽似的眸,清透又明亮。
李英达说:“今天同行有眼福,能看见一个带伤上阵的李英达。”
林朝阳涩涩地回:“别说这种话,环时开播这么久,李英达一直都是最棒的。”
对面人突然伤感,怅怅地说:“你整天待在实验室里,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时时刻刻都在被比较、被勘测,现实里一点点小伤,镜头里看,就是世纪灾难。”
男人专心涂药,热气哈在手背上,生出一滩润润的水雾。
李英达把脚伸过去,大拇脚指和食指脚趾夹住男人的皮带扣,来回地摩。
“皮什么?”林朝阳瞥了他一眼,却不阻止。
李英达用手撑着头,眼里载着笑,直勾勾看着他,提了一句,“我记得你从前不爱看新闻。”
男人愣了一下。
“我知道了,”李英达将脚收回,猛地贴近:“这些年为了我,你没少看环时。”
林朝阳放下药膏,将盖子拧好,收好纸袋,方慢条斯理地说:“你想多了,我从不看你的节目。”
李英达说,“骗人,不看环时,还说什么环时开播这么久,李英达一直是最棒的。”
林朝阳无奈解释道:“李英达很棒是公认的事,跟我看没看你的节目。没什么本质上的牵连。”
“轻点,疼……”男人莫名哭丧,小脸皱在一起,哼哼唧唧。“看这情况。怕是今天要录不了了。”
林朝阳跟着发愁,“那怎么办?有人替你吗?”
李英达凑近几分,神秘一笑,“傻瓜,其实家里备了救护箱,里面就有应急烫伤药。”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朝阳怔了一下,看不懂眼前人一脸揶揄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但十五秒后,他懂了。
李英达啊李英达,论起使坏,你就是最棒的。
下午李升来约饭,和林朝阳约好在李英达家楼下会合。某人上午就回了台里,周日有段片头内容需要补录,他临时被抓去加拍,无缘李升的饭局。
于是正好给足林朝阳松气的时间。
亲密得太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今早上班前抱着某人时,他还有一丝丝不确信感。
好像数年间的沉寂说没就没了,冰释前嫌冰释前嫌,“前嫌”真的冰释了吗?
他不确定。
李升最懂林朝阳,一眼看穿他的顾虑。高中时,李升就是所有人的知心树洞,就连女生都爱找他倾吐心声。
他对林朝阳的评价是,“谦逊,隐忍,实则是个骚包”,当然,后半句里的他,只对李英达一人释放。
这种人喜欢将心事深藏,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也绝口不提。很多东西得靠“引”,引蛇出洞那样的“引”,这样你才能抓到他最真实的状态。
两人随意点了几个菜,李升不喝酒,林朝阳也念着昨晚的酒劲儿,不敢再碰。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聊着学生八卦,话题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李英达身上。
“昨天你们……”李升大概猜出了什么,林朝阳今天穿的,是一件Lanvin的羊绒外套――林朝阳没有收集奢侈品的习惯,这显然是李英达的东西。
林朝阳摸了摸胸口的商标,说:“睡了。”
他筷子一停,放下夹到一半的排骨,口吻严肃道:“李升,我问你,这些年来,英达有向你问起过我吗?”
李升如实道:“何止问起,还经常在我面前说到你。”
“他说我什么?”林朝阳渐有些好奇,又不想显得过于主动,以免失去骄矜,“肯定没什么好话吧,他多半对我有怨,不过我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李升低头喝汤,并不说话。
“所以他说了什么?”
李升:“不是不在意吗?”
林朝阳嘴角一咧,“随口问问。”
“不是我说你啊,英达已经很好了。”李升放下汤勺,见吃得差不多了,抓过纸巾擦嘴,嘴嗫个不停,“我也是昨天听王婷婷说起,英达这次为了回上海,跟前东家闹掰了,北美大半个传媒圈都拉黑了他,说是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算是实打实断送了自己的海外发展,蛮傻的,你们都蛮傻的。”